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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跟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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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钩霜身形灵活地带着奏清,尽量在嘈杂的人群中与旁人隔开了点距离。
但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刻都不敢松懈。
霄族的阶梯就像一根界线,往右一步是至高无上的灵教往生坛,往左一步是收容底层糜人的悔步城。
所以自她们从霄族专用的步梯上踱下来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惊疑的、憎恶的、探寻的、不怀好意的…各种眼神汇集在她们身上,直教人如芒在背。
“奏清……”李钩霜看着沿路的乞丐越来越多,忍不住小声唤道:“不能再往下了…”
她虽自恃武艺加身,但赵奏清毕竟是个娇弱千金,置身于此种环境,李钩霜也实在心里没底。
“…可是…”赵奏清努力回忆上一世的情形,不停地四处张望,却始终没看见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
“两位大小姐,是在找人吗?”一声突如其来的娇笑拦住了两人的脚步。
奏清闻声回头,只见一个怪异的女子正歪着头对自己抛媚眼。
那女子一张红唇,一头乌发,鬓边还别了一朵艳红的布花遥相呼应。
可再一细看,她却方腮阔额,双肩宽大,个头也比一般姑娘高出许多,虽然眉眼笑得弯弯,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是,我要找一个……”奏清刚开口,就被李钩霜一把拉开。
“别理他!”李钩霜急急道。
“为什么?”奏清一头雾水。
“那……”爽直的钩霜难得欲言又止,“那是个男妓!”
赵奏清一脸惊诧,怪不得那“女子”看起来如此古怪!
“呵呵!”只听那“女子”在她们身后又发出一阵娇笑,
“奴家好久都没被称作‘男~~妓’了,就当是小姐们的夸奖了!”他故意将“男”字的音拖得老长。
赵奏清有点尴尬,还是回头对他道了一声:“冒犯了。”
那“女子”似惊了一跳,不禁收了几分媚笑,眨了眨眼道:“小姐说说要找什么人,指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奏清迟疑了会儿,还是说道:
“我要找一个九岁的小女娃,丹凤眼、瓜子脸,应该被她爹拉着卖了有两个月了。就在这附近,大概这么高…”奏清边说边对那“女子”比划。
那“女子”听罢,突然笑着打断道:
“悔步城里每天都有卖孩子的,但我可从没见过两个月都还卖不出去的女娃儿!”
他半捂着嘴,略带鄙夷地又说:
“最差也隔两天就收到童窑子里去了!能拖两个月的货,还不如直接煮了!”
赵奏清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悔步城里只有两个地方有女娃,一个在童窑子里,一个——”他拉长声调斜眼看她们,
“在锅里!”
说罢,‘那女子’面无表情地对她们伸出手,“十两!”
奏清还处在震惊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钩霜倒是飞快地掏出银子,甩给那“女子”便拉着奏清就走了。
“叫你别理他,这种人能说出什么好话!”钩霜看着赵奏清那呆样,又忍不住说道:
“别听他的,我们再找找。”
她虽不知赵奏清为何偏要找一个悔步城的孩子,但能让她只身犯险来悔步城,那小女孩对奏清来说,应该很是重要。
奏清埋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她跟在李钩霜身后,默默又往下走了一段台阶。
越往下走,身边喧嚣与嘈杂便更弱了一些,人也比刚才少了许多。
与刚从霄族阶梯下来的悔步城完全不同,这里的情景,让赵奏清每往下走一步,心上那块巨石便又压重一分。
目之所及,全是破布围起来的窝棚和土块围起来的土堆。
除了这些,她们的周围,便全是秽物。
乌烟瘴气,恶臭冲天,一个个垒得像坟包般,与污泥和和脏雪混在一起。
奏清只匆匆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因为她好像在那乱七八糟的秽物之中,看见了一只坑坑洼洼的手臂。
这里的台阶窄得只能容下她一只脚,各种交错的羊肠小道泥泞不堪,她的鞋袜、裙角早已污秽一片。
路上开始出现两三个脖上套着绳子、被大人们牵着走的孩子。
男娃女娃都有,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衣不蔽体,满身都是冻疮,脏污得根本看不清五官。
赵奏清一路看着这些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为什么…这里没人管吗?衙门呢?”
“这里是悔步城,衙门管不着。”李钩霜没好气地回道。
“悔步城就在沣京边上啊!我爹…他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子吗?”
“知道又能怎样!你别看悔步城这个破样子,我听人说很多霄族都会来这儿找乐子的!这后面的水深得很,说不定当朝宰相也无能为力!”李钩霜一边拨开路上那些垃圾,一边说道:
“再说了,沣京城里限制那么多,不该做、不敢做的,不就都跑来悔步城里做了。”
“你是说…童窑子么…”奏清喃喃道。
李钩霜脸色一滞,惊道:“你知道童窑子是干什么的?”
钩霜自认向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一些。
但赵奏清可是娇养在宰相府里的高门贵女,童窑子这三个字都不应该从她嘴中说出来。
奏清抿了抿唇,低低道:“算知道吧。”
*
赵奏清想起前世,宝儿曾说过她娘生前在童窑子里谋生,宝儿虽不知她娘做的到底是什么事,但每次从童窑子里回来,她娘身上竟没有一块好皮好肉。
“我娘只是抱着我哭,”宝儿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娘说衙门里的、灵坛里的,所有那些人,他们都不是人,而是鬼!最恶的鬼!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就是跟她一起去死,也不能去童窑子里给恶鬼糟蹋!可是…”
宝儿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空得连泪都没有,“我娘却死在了童窑子里,都没来得及带上我……”
*
奏清一想到这,心里就一阵抽痛。
李钩霜看着她一脸的阴沉,轻轻问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她是个悔儿?”
“她娘、还有她那个恶爹,都是悔儿,从没离开过悔步梯一步。”
钩霜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垂头丧气,喃喃道:
“可是我们都已经走了大半个悔步城了,她到底在哪儿啊……”
奏清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日头渐渐落西,她的心逐渐揪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比上一世来悔步城的时间更早,怎么会连宝儿的人影都没碰着!
赵奏清只好四处观望,不放过路上任何一个行人。
忽然,她脚步一滞,急急拉过钩霜就藏在了一个破窝棚后面。
“怎么了?”李钩霜不明所以。
赵奏清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人影,低声道:
“我好像看见灵箜塔的人了…”
“不会吧,灵箜塔的人怎么会来这儿?”钩霜惊道。
奏清思索了一瞬,“走,跟上去。”
说罢,她立即猫着身子向刚才那身影消失的巷道行去。
她没看错的话,奏清蹑手蹑脚地跟了几步,那人是……
樊思!
只见樊思今日穿了一件灰布麻衣,半披着一件兜帽,低着头只管飞速地在秽物与破窝棚之间穿行,根本没看旁的一眼。
赵奏清却一眼认出了他。
这人,她自见过一面便深深烙印在心里,他与师伐玉他们一样,就算化成灰,她赵奏清也能将他们都翻出来。
樊思走得极快,奏清怕被他发现,于是离着好几大节台阶,远远跟着他,七拐八绕地一直向下而行。
直到行了快半个时辰,只见樊思突然一个闪身,拐进一条小巷没了踪迹。
奏清和钩霜赶紧加快追过去,但等她们到小巷时,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这小巷也是极为诡异,左边是一堆堆小山般的秽物,而另一边,居然是一间间紧紧挨在一起的木房子,并列着延伸出去,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
每间房前,还都有一扇看起来一模一样小门,一扇扇并排列着,一点都人气儿都没有。
奏清直傻了眼,她们根本不知樊思到底进了哪扇门。
正在懊恼之际,钩霜突然推了她一把,两人迅速躲进小巷中,侧身贴在了左边的垃圾山上。
一股恶臭瞬间袭来,熏得奏清差点呕出来。
“也有人在跟我们!”只听钩霜紧张道。
奏清赶紧闭气凝神,好似真听到了一点脚步声,正朝她们所在的这条小巷急急奔来。
奏清难以置信道:“是…是暗卫么?”
李钩霜微微探出头,迅速向上瞥了一眼,只见不远处有三个彪形大汉,正顺着阶梯飞身而下。
“当然不是暗卫!三个练家子的!来者不善!”
说罢她回头望了眼背后,那里污水横流,恶臭熏天,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而现下如果冲出去,她凭着轻功可能可以甩开他们,但奏清可怎么办……
钩霜正想着对策,突然听见赵奏清急急喊道:
“霜姐姐!快来!”
赵奏清在听到钩霜的话后便立即奔向了对面,挨个去推那些门,直到她一把推开了第三扇。
钩霜看着那露出条细缝的房间,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奔了过去,两人一齐钻进了第三个房间。
奏清一跑进去,便立刻回身将门闩牢牢插住。
正当她松了口气时,却听李钩霜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声音呆呆地惊唤道:
“奏…奏清,你快…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