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色歌》乌龟要沉默

11、第十一章

　　他们从游乐园出来，已近黄昏，沈念南厚着脸皮带着沈妈妈一起来蹭蒲菁的车。

　　蒲菁倒是没什么所谓，沈念南给她拍了那么多高质量的照片，而且又不收费，顺手还个人情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她一个人回小锦是回，再多两个人也是一样的油费。

　　蒲菁开车，沈念南跟沈妈妈在后座一起欣赏沈念南拍的照片。

　　沈妈妈对照片很满意，不停夸沈念南有技术有审美。

　　蒲菁在前面默默倾听他们的对话，直到他们看完照片，车内沉寂了下来，蒲菁便连上蓝牙开始放歌。

　　沈念南看到蒲菁的动作，来了兴致说要连他的蓝牙，势必要蒲菁为他的审美所折服。

　　蒲菁咋舌，靠边找了个位置停下，让沈念南坐前座来自己连。

　　沈念南一点都不客气，大摇大摆开了车门换到副驾上。

　　连上蓝牙后，他歌单里大多数都是粤语歌，且年岁估计都比他本人大。

　　蒲菁于是嘟囔了一句:“没想到你还听这么老的歌。”

　　在女歌手低吟婉转的歌声里，他一下子变得沉寂，轻声说道:“歌不分年份，好听的我都听。”

　　沈妈妈在后面颇为自豪地开口:“其实他都是被我熏陶的，他审美都随我。”

　　得得得，这一家子怎么都那么自信？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过去了。

　　事先沈念南就表示过，只要把他们送到蒲菁的小区就行了，剩下的车程他们再自己打车回去。

　　车子到小区门口，沈妈妈握着蒲菁的手，满是感激，夸奖蒲菁能干，又善良大气。

　　蒲菁笑着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一直微笑重复不客气。

　　解救蒲菁逃离这种灼人的热情的人是由淳。

　　他穿着件黑色风衣，双手插兜，于小区对面的马路徐徐走来。

　　蒲菁红着脸问他:“由淳，你怎么会在这边？”

　　“我在这附近散步。”由淳眼神地落在沈念南身上，“蒲菁，这是你朋友吗？”

　　“对，这是我朋友跟他妈妈。”

　　“你们好啊。”

　　沈念南将蒲菁拉到一旁，对她使了使眼色:“那是你男朋友？”

　　“不是，”蒲菁脸上的红晕荡漾开，“目前还不是。”

　　他们走后，蒲菁兀自停车。

　　由淳在一旁看着她进行熟练的侧方位停车，随后漫不经心地问她:“你是跟他们一起去隔壁市的吗？”

　　蒲菁嗯了一声，又迅速摇头:“不是，我是跟我室友去的，到了那边又遇到了他们，就一起玩了。”

　　“哦……你吃了吗？要一起吃饭吗？”

　　“可……可以啊，那要开车吗？”

　　“不用，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店还可以。”

　　蒲菁再次跟他走在路上，两人之间间隙差不多可以多容下一个人。

　　蒲菁正准备行若无事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一辆共享单车疾速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蒲菁差点站不稳阵脚。

　　由淳眼疾手快搀住她，那辆共享单车的男人扭头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蒲菁。

　　由淳涨红了脸朝着那个男人喊:“这是人行道!会不会开车啊！”

　　男人闻言回头猛加速前进。

　　“我没事。”蒲菁轻声安抚他。

　　由淳打量了一下蒲菁，柔声问:“真的没事吗？”

　　“嗯，真的没事。”

　　由淳借机将眼睛落在蒲菁的左手手背上，蒲菁慌忙将手藏到身后。

　　由淳并没有说什么，这就像一张褶皱的报纸，他暂时还抚平不了那上面的褶皱，于是索性转头忽视它。

　　他指了指一个右边的某一条街道:“那个店就在那边。”

　　“好的，”蒲菁问他，“你的诊所什么时候开工？”

　　“初五，你呢？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初十。”

　　“真好啊，那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嗯，是啊。”

　　“你怎么会想当教英文而不是语文呢？”

　　蒲菁羞涩地笑了笑:“语文课会比较多，相比之下，英语会相对轻松一点，休息的时间也会更多一些，我比较懒，我选择后者。”

　　由淳扬着唇角，克制自己的笑意。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想学医？”

　　“我妈比较想让我学医，我自己倒没什么想法，觉得学医也还行。”，他绕过杵在路旁的一棵树，“哎，那你呢？你妈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蒲菁闻言像发条坏掉的老式钟表，停在原地疑惑地看向自己脚尖。

　　见不到身旁的人，由淳去而复返:“你……还好吗？”

　　蒲菁如梦方醒，笑着摇头:“你刚刚提到我妈……我妈对我没什么要求的。”

　　是啊，王乃霞对她会有什么想法呢？那可是平时正常对话都说下十句的人。

　　但假若要真认认真真追溯起来，其实也是有的——

　　她妈希望她去死。

　　*
　　餐厅门口排了许多的人，都是要等着吃饭的。

　　由淳去跟服务员取了一个号，陪蒲菁坐在餐厅门口的凳子上。

　　他问蒲菁:“你饿不饿？”

　　蒲菁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原先没什么感觉的，经他这么一问出来，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下。

　　“那先吃点东西吧，”他环顾四周，看到有一个买冰糖葫芦的柜台，“冰糖葫芦吃吗？”

　　蒲菁咽了咽口水，冰糖葫芦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的，小时候倒常吃，但稍微大些了，王乃霞将她的蛀牙归功于吃太多冰糖葫芦，便不再让她吃。

　　蒲菁点了下头。

　　由淳跑开去买冰糖葫芦，那柜台今天生意也很好，排了不少人。

　　等待的空隙，蒲菁给美臻打个电话。

　　美臻在电话那头吧唧着薯片，电视机演员争吵的声音吵得蒲菁有些头痛，她将手机拿远一些，问她:“你吃饭了吗？”

　　电视机声音遽然变小:“吃着。”

　　“照片给你爸了吗？他什么反应？”

　　“给了给了，他还傻乎乎地维护他的好老婆，真蠢。”

　　“那你……他没责怪你吧？”

　　“那肯定没有，他老婆绿他又不是我的问题，他凭什么责怪我？”

　　蒲菁放下心来:“那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饭，我跟由淳出来外面吃。”

　　美臻发出奸诈的笑声，使劲在那边揶揄蒲菁。

　　挂了电话，蒲菁走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她前面原本空着的几张凳子已经坐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转头悄悄忖度了一眼蒲菁。

　　蒲菁没太在意，勾着脑袋等由淳回来。

　　由淳提着冰糖葫芦回来了，他步伐轻盈，周身散发着愉快的气息。

　　几步之遥，他对上蒲菁的眼神，朝她笑了笑。

　　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站起来跟由淳打招呼，语气里充满不可思议:“我去，淳哥？”

　　“哎，茵茵，小旋，你们怎么会在这边？”

　　叫小旋的女生答道：“我们来吃饭啊。”

　　茵茵眼神在由淳跟蒲菁之间端详:“怎么，你们也是吗？”

　　由淳坦然自若:“对啊，我们也是。”

　　小旋撺掇着茵茵的手臂，茵茵向她使了个眼色，清咳一声，眼睛落到蒲菁身上:“哥，这位美女是不是之前去过我们诊所的？”

　　“对。”

　　得到肯定回答，小旋跟茵茵激动不已，互相当着蒲菁的面就大声讨论:“我就说是她是她，怪不得那么眼熟。”

　　“可不是，她这气质太好辨认了。”

　　“就是啊，一骑绝尘，整个小锦我就没见过第二个。”

　　“她还长得特别像只拍电影的那个女明星，在好莱坞跟戛纳都拿过奖的那个……”

　　由淳有些咋舌:“你们……你们说人家是不是应该背着人一点？”

　　一直在一旁被当面讨论的蒲菁也有些啼笑皆非:“没关系没关系，她们不是当面说我坏话就行。”

　　由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越过她们坐在蒲菁身旁，从纸袋里拎出一只冰糖葫芦递给蒲菁。

　　“试试，看好不好吃。”

　　蒲菁咬了一口，清脆甜蜜的糖衣因而破碎，掉落下来，蒲菁边伸手去接住边点头:“挺好吃的。”

　　茵茵扭过头，双手搭在椅背上，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无邪:“淳哥，我们也想要吃呢。”

　　由淳:“……”

　　蒲菁闻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将自己咬到一半的那一颗山楂用纸巾包裹着卸下来，将剩下的递了出去，羞涩又诚恳地说道:“这都是没有我吃过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给你们，好吗？”

　　茵茵受宠若惊地连用胳膊捅捅一旁的小旋，又开始当面讨论起来:“你看，我就说她人很好吧？”

　　小旋感慨:“真的是人美心善啊。”

　　蒲菁被她们说得有些不知所措，手在半空有些进退两难。

　　由淳在她旁边轻语:“你自己吃吧，不用管她们。”

　　小旋说:“对啊，你还是自己吃吧，多不好意思啊，我们其实脸皮也没那么厚的。”

　　“没关系的，这个一串也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的。真的，真的，我说真的。”

　　她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茵茵大着胆子接过蒲菁手中的冰糖葫芦，用手卸下来一颗递给小旋，再是自己一颗，然后递还给蒲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美女姐姐，谢谢你～”

　　这时叫到他们排的号了，由淳看了看手中的号码:“到我们了。”

　　“哦，好。”

　　茵茵仰着头期待地问道:“哥，轮到你们了？要不一起吃吧？”

　　由淳微愣，没好气答道:“我们排的是两人位，四个人大概是没位置。”

　　茵茵耸耸肩，撇着嘴说道:“那好吧。”

　　蒲菁将走之际，将剩余的冰糖葫芦递到茵茵手中，对她们眨了眨眼睛:“请你们吃。”

　　蒲菁先吃了一颗冰糖葫芦，填了一点热量，到吃饭时，就没什么胃口了，由淳翻着菜单，看上去也没什么胃口，他们随便点了三道菜。

　　吃完出来餐厅，蒲菁说要给美臻买一点，便到卖冰糖葫芦的柜台，挑选了几串小的水果造型的冰糖葫芦。

　　由淳艳羡道:“你对你室友可真好，每次出来都给她带吃的。”

　　蒲菁笑笑:“她小的时候家里管得比较严，所以没怎么吃过零食。”

　　“这样啊……那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呀？”

　　“她是我初中暑假去学书法的时候认识的，她是书法老师的女儿，平时特别照顾我。”

　　“那她一定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蒲菁点点头，语气笃定:“嗯，她真的很好。”

　　他们走在回蒲菁家的路上，路上少了很多边走边扔摔炮的青少年，前两日铺天盖地弥漫在鼻腔的爆竹气息今天也消弭了不少。

　　蒲菁顷刻间意识到年就要结束了，年味正在逐渐消散，重逢的人也要开始打包行李再度飘散天涯。

　　那么过完年，她跟由淳还能再有什么羁绊让他们见面呢？

　　蒲菁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沉默在他们之间周旋。

　　快到小区楼下时，微信的提示音接连响了好几声，蒲菁掏手机一看，都是沈念南发来的图片。

　　蒲菁将手机收回兜里，眼睛往后一瞥道:“我家到了。”

　　由淳笑着朝她挥挥手:“好，那晚安。”

　　蒲菁抿抿唇:“嗯，晚安。”

　　*
　　蒲菁回到家里一看手机，才发现沈念南不仅给她发了今天游乐园拍的照片，还有过年前拍的形象照，而且全都是已经精修过后的。

　　蒲菁当即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不是说形象照要等过完年才能修好吗？”

　　对方回得也很快，“我那时候那么说是因为懒，现在有空就顺手修咯。”

　　蒲菁点开他给自己拍的照片，再一次感慨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

　　图精修得也很自然——没有过度给她瘦脸或者调整五官、色调调得明亮大气，照片一点都不亚于大明星拍的时尚大片。

　　一堆单人照中，还掺杂了一张她跟沈念南在摩天轮底下的合影。

　　那是沈妈妈说让蒲菁帮她跟沈念南合影，蒲菁拍完，沈妈妈自作主张要帮蒲菁跟沈念南合拍一张。

　　蒲菁说不用，可沈妈妈实在坚持。

　　沈念南摆摆手，不露神色地压低声音对蒲菁说:“相机里面照片的使用权在我手里，等我妈拍完她高兴完我再删不就得了？”

　　蒲菁便不再挣扎，乖乖配合。

　　在暮色中亮起绚丽彩灯的摩天轮作为背景矗立在他们身后，沈念南身子偏到一旁，两只手的食指跟大拇指都指向蒲菁，表情夸张地做了个鬼脸。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少年。

　　而他旁边的蒲菁双手自然垂在身前相交，笑得眉眼弯弯，含蓄蕴藉。

　　这张照片确实拍得挺好的，值得保留。

　　忽然有咀嚼薯片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蒲菁往后一看，美臻正拿着一包薯片对着自己狡黠一笑，随后趁蒲菁没注意，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津津有味地点评:

　　“嗯……男才女貌，不错不错。”

　　蒲菁无奈扶额:“你可别瞎说，人家就是一个弟弟。”

　　美臻挑眉反问:“是嘛？”

　　“当然啦。”

　　美臻将手机还给她，一屁股坐到她身旁:“你看你都没什么男性朋友，多交几个也是挺好的。”

　　蒲菁点点头，再次仔细端详那张照片，喃喃低语:“这还是我第一张跟男性朋友的合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