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口酒》滚石猫

39、以牙还牙

　　“用这种方法约你出来，不冒犯吧？”
　　温早转身背对着窗户，一只手臂搭在窗沿。

　　丛也这才看清楚她的双眼，如同干涸的湖水仔泛不起波澜。不用问也知道她这几年过的不好，或者说很辛苦。
　　她爸被抓进去对她们全家的打击都很大，尤其是对她妈，听说患了精神疾病，连带着她整个学业都停滞了一年。

　　“当然不，早就想见见你了。”

　　丛也没说假话，眼神稳稳迎上她，没有偏移没有躲闪，这个场景她不知道练习了多久。

　　当初毕业的时候几人闹的分崩离析，丛也晚上睡不好，勉强睡着也会梦见温早又醒来。梦里的温早没有怪她，只是像之前一样走在她身边讲这讲那。

　　温早毫不掩饰对她讲的话的嗤之以鼻，冷哼着偏开目光。

　　几个刚结束训练的学生推搡着从两人面前穿过走廊，打闹的笑声异常刺耳。
　　两人是局外的看客，也是困在局里的人。

　　“丛也，你还真是和段弈响越来越像，说谎话都不带眨眼的。”

　　“我真心的。”

　　“……你有烟吗？”

　　走廊再次变得安静，丛也闻言掏了掏空荡的口袋，今天出门并没有带烟。她最近瘾小，已经对烟没那么感冒了。
　　反而温早，之前闻都闻不了，现在一会不抽就浑身难受。

　　“没带，你什么时候开始沾烟了？”丛也理了理头发，并排和她靠在同一个窗前。

　　这样的站位亲密像好友，两颗心却都已经伤痕累累疏远着无法靠近。

　　“早忘了，得有两年了吧……”她转头看着丛也，“不过倒是你，样子一点也没变。”

　　丛也的气质还是很像高中生，有生命力，有一股劲直冲出来，让人根本没办法忽视。

　　“没有人不会变，我们都在变好就够了。”

　　窗口的风有点凉，吹的两人的脸都有些泛红，每一句话都结着冷气，说出口何其容易。
　　丛也说完其实有点后悔，因为温早的伤痛她无法共情，用自己的想法去诠释别人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造成她伤害的人里就有她，现在自己说这些风凉话也只是百害无一利。
　　不过温早似乎没有多想，只是微微点点头，飘渺的不行。

　　“丛也，我其实恨你，恨段弈响，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用尽手段，我却被迫为你门这样的人的人生周旋，到头还要被你们算计……”

　　她的话一鼓作气，字字诛心，扬起的头又垂下，她憋着一口气这么久终于能吐露。

　　她把恨说的轻飘飘，纠缠着真切的感情，让丛也的愧疚更深了一些。

　　“温早，我……”

　　“其实你们也没错，我爸他活该进去……但你们不该诓我，不该这么急着毁了我的家。”

　　温早眼眶红的要滴出血，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也变得惊恐不安，眉头蹙在一起迟迟解不开。

　　窗外“啪嗒”一声尖锐的刺鸣，被风刮断的树枝砸到了二楼走廊的玻璃上，两人同时被惊了一下，一直到树枝垂直落下去。
　　这样一茬温早的话一下被打断，刚刚激动的情绪有所缓解。

　　她把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胸口的上下起伏的弧度逐渐变小。
　　丛也欲言又止，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温早站直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今天约你来不是叙旧的，我时间也紧，就开门见山了。”

　　不等她张口丛也就有所预料，温早今天来找她的事和丛代平脱不了关系。

　　首先是时间上的巧合，自己回国落地不过几个小时，况且都在处理工作室的事。刚刚结束回家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匿名短信。
　　事赶事，中间肯定是消息被传递出去了。

　　不过丛也猜不到温早这次的目的，如果单纯为了报复她泄愤，那也不该急着现在越她出来。

　　面前的温早已经不同往日，举手投足间都是清醒和克制，马上就要幻化成饥肠辘辘的鸟，啄食眼前的丛也。

　　“你家世显赫、成绩优异的富家小姐人设骗了大家这么久，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温早是抱着拆台的决心来的，看丛也不说话她又再次开口。

　　“亏我之前还真信了你是靠家里的关系来的京成，为了查清楚我简直是大费周章，幸好，不少人都恨你，我很快就找到丛代平了……”

　　丛也轻笑：“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像你对待我一样啊……把真相让所有人都知道……唉———就是不清楚那些找你代言的品牌会不会有损失，你的工作室还开不开的下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就是这样吧。

　　丛也被弄的没了斗志，可能这些名利本来就是不属于她的，她不该拥有，所以即便得到也还是会有散去的一天。
　　她的家庭支离破碎，用一千个谎言来圆也总有露馅的时候。

　　丛也乌发被吹起： “如果你消气，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早不屑一顾看向鞋尖：“消气？怎么消气？是消你作为朋友欺骗我的气，还是消段弈响让我爸坐牢的气？”

　　对话陷入死局，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那你怎么单单找我来，不去找他对峙？”

　　丛也说完她从齿缝中发出一声“切”，似乎在嘲讽她们自私自利，碰上死局就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然找了，昨晚我们约在天桥说的，他没告诉你吗？也对……他那边的事可能比你这更棘手。”

　　棘手，有多棘手？
　　丛也皱眉。

　　原本以为她是因为段弈响家里势力的缘故才没去找麻烦，现在看来问题比她想象的严重一点。看温早的表情不像是装的，胸有成竹的兴奋演都演不出来。

　　只不过她也不明白段弈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晚没说就算了，刚刚给他打电话他也装不知道。

　　此刻楼梯传来无数脚步声，伴随着相互打趣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
　　几个盘着头发的拉拉队女孩有说有笑地来到这层，由于外面大风橙色预警，所有社团活动都被迫中止。
　　这些学生一窝蜂涌进教学楼换衣服离校。

　　女孩们看到丛也和温早站在2班门口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收敛起笑声，原本聊天的内容也被掐断了。

　　其中就有用门禁卡帮丛也进来的女孩，她睁大眼睛算是和丛也打招呼示意，丛也客气地点了下头。

　　女孩们进班，走廊又空空荡荡。

　　楼里吵闹声越来越大，两人的谈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温早漠然关上窗，丛也趁这个间隙说了话：“其实刚刚在楼下，我想……如果进不来京成就不来见面了，没想到碰到这届高三的拉拉队，感觉和我们之前很像，就蹭了卡进来……”

　　“温早，见你这次我不后悔。”

　　她越这样温早越恨她，恨她这份从容，恨她临到危险边缘还淡定自若的状态。

　　“期待再见。”

　　丛也转身挥手，逆着上来的人群朝外面走。在一众京成制服里，她穿的雪白，比电影海报还醒目。
　　路过的学生无一不望向她，带着惊讶去欣赏她那张脸。

　　“我去她不是那个谁吗……”
　　“丛也！OLC的模特，咱学校毕业的……”

　　丛也侧身低眸，没有一点停留的意思，肩膀偶尔与迎面的人相蹭，挂上了室外的风雪。

　　人群中的声音不大，但还是传进了温早的耳朵里。
　　她看着丛也的背影消失在暗红校服遮挡的道道人墙之间，如流动的水滑向了视野看不到的地方。

　　直至完全消失在人海。

　　一直走出教学楼的丛也如释重负，闭着眼贪婪地大口吸着氧气，身体完全适应寒冷后才从口袋掏出手机。
　　录音界面要在跳动，她按下了暂停键。

　　二十分钟的进度条，温早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录的一清二楚。

　　从她挂了段弈响电话开始，页面就一直停在这里，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温早，这么快就把目的全盘托出。
　　不过丛也只求自保，这段录音不到必要时刻不会从她手上泄露出去。

　　当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段弈响那边的情况。

　　正想着，一辆闪着车灯的黑色商务开到她眼前，还没反应过来，两下双闪就晃得她眼睛疼。
　　段弈响回国后的新车，谈生意用的。

　　丛也拽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冷气瞬间被砍在了外面，一阵温暖袭来。

　　“不是说在停车场吗？”

　　“来早了，正好赶上你出来。”

　　段弈响随便穿了一身灰色休闲，头发因为刚睡醒来不及打理，在额头前的几缕有点挡眼睛。
　　他大概就睡了四五个小时，眼下有点乌青。

　　丛也系上安全带：“我开车来的，停在校外的停车场了，咱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各开各的车吧。”

　　“那还让我来接，想我啊？”
　　段弈响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上却忍不住想笑。

　　他知道丛也是瞒着自己来和温早见面的，丛也的性格又是不自己解决不罢休，所以他并没插手，想等她弄清楚了再好好商量怎么办。

　　不过他并不清楚，自己昨晚见面的事已经被丛也知道了。

　　“温早都和你说什么了？”
　　丛也双手取下一侧的耳钉，转而要摘另一边，她说话的语调像是说一会吃什么一样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