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口酒》滚石猫

38、赎罪

　　丛也独自上楼之后的事，她没跟段弈响讲。
　　行李被拖进公寓房间的同时，她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和丛代平的号码不同，是陌生的另一个。

　　还没打开灯，她就在暗处读完了那条短信的全部。

　　【明天下午两点半，京成A楼，自己来。】

　　迷雾一层接一层，怎么也散不开。

　　丛也预感这会是关键的钥匙，要想弄清其中的关窍只能自己孤身前往。

　　换了一条真丝睡衣，她窝在床上起了瓶酒，是段弈响酒柜里的，果类的利口酒，适合餐后喝。
　　不过她现在嘴里没有味道，急需点东西入口。

　　液体顺喉咙滑下去，干枯已久的土地又迎来一丝灌溉，从最开始的果甜到浓烈上头的酒精刺激，她才稍稍活了过来。

　　“京成……A楼……”
　　她念叨着短信上的关键信息若有所思。

　　如果是特意把见面地点定在学校，有大把的学校可以选择，选在京成倒是像给她某种提示。
　　或许对方也是京成的学生？

　　准确到A楼，就是她曾经班级所在的教学楼，也是她之前活动最频繁的主楼。
　　能知道这些的肯定是熟人。

　　不过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想到这她给段弈响发去了微信，通知他明天中午不一起吃了，下午要出去忙点事情。

　　手指敲击完屏幕，眼神在手机上滞留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多少透露些自己的位置。
　　对方特意让自己一个人去，多少有点不放心，不过想到是在京成校园里，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手机被锁屏，没再拿起来。
　　段弈响的回复挂在屏保上。
　　【用不用我去送你？】

　　丛也喝了口酒，眼眸低垂看着放在被子上的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着他的消息。
　　一直到光亮灭下，她都没再拿起手机。

　　段弈响不该再掺和进来，她自己的事想自己解决。

　　…

　　次日，没下雪，天空一片晴朗。

　　只是积雪融化比落雪气温还要低，丛也穿了很厚一件毛绒外套出门。
　　临走的时候发现对面房间的门关着，应该是段弈响还在休息。

　　昨晚她到后半夜才睡，隐约听见开门的声音，已经是凌晨她懒得再起来寒暄，索性装睡一直听着他进屋。

　　刚要推门出去，发现门上多了一张便签纸，贴在她平视就能看到的位置。
　　纸上是她喜欢的HelloKitty图案，扬扬撒撒写着一行字，字体秀气有力，是出自段弈响之手。

　　“行李箱收在走廊柜子里了，冰箱里有解酒的蜂蜜水。”

　　丛也读完后，顺手摘下便签贴到一旁的岛台上，表示自己已经看到了。
　　顺势回头后才注意到，昨晚因为匆忙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确实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旁沙发上被叠好的衣服。

　　那整整一摞衣服本来是她箱子里的，现在都被整理好放在了外面。

　　昨晚段弈响回来后确实悉悉索索在客厅弄出了点动静，可能就是在帮她整理箱子吧。

　　想到这丛也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唇，走了几步打开了冰箱，一整排瓶装蜂蜜水摆满了一层。其中一瓶上面还是熟悉的kitty猫纸条。

　　“不许再偷喝我酒了。”
　　这句话旁边甚至还画了个生气的表情，之所以是“甚至”，是因为段弈响画了一只漫画感觉的猫，虽然是小图但也能看出下笔很准确，是有画功的。

　　小猫全身的猫炸起来，一副臭脸表情。
　　真的很像段弈响。

　　丛也不禁被逗笑，拿起那瓶蜂蜜水喝了一口，混沌的感觉被一扫而空。

　　听说他之前也是学美术的，只是家里不同意，况且他文化课成绩高的吓人，走金融这行也是意料之内。

　　她转身出了门，陷进了户外的冷气中。

　　几年没回京成还有点别扭，即使不是工作日她也没办法顺利进出学校，只能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里，步行走过去。
　　正值周六，还是有穿着暗红校服裙的学生来回出入，可能是社团活动或者留校比赛。

　　进入隆冬的学院路上，一片洁白且干枯，树枝还有没来得及融化的落雪，周围的商铺也略显萧条。
　　都变了又都没变。

　　丛也的靴子踩在布满雪花的石路上，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这条路明明之前她天天走，现在却也陌生的恍惚。

　　走到大门口，一行京成制服的漂亮女孩正要进去，手里提着她之前最爱吃的那家汉堡。
　　年轻的皮囊在暗红色的衬托下分外迷人，走在路上都会让人再三回眸的震撼。

　　学院路上的学校没人不知道京成的姑娘漂亮，没人不向往能在这里念书，穿最好看的校服融进有钱人的圈子。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前仆后继，砸着钱往里进。

　　丛也之前也是其中一个。

　　那一行女孩看到丛也站在门口，自动簇拥在一起说着小话，脚虽然往里走但眼神一直看向她这边。
　　是善意的那种，感觉大概是认识她。

　　“打扰一下……姐姐，你是丛也吗？”
　　中间的女孩脸庞精致，能看到很多在京成念书的女生的影子。

　　丛也莞尔，她的五官辨识度太高，即使穿了很融冬的白色也还是明艳动人。
　　“啊……是，我回来看看。”

　　为首的女生立刻举起手里的学生卡，京成的门禁是出了名的严，不是在校生只能蹭卡进去。
　　丛也站在门口半天就是在找机会进去。

　　“学姐不如跟我们几个进去吧，和门卫交涉太麻烦了。”

　　几个女生都附和着点点头。

　　遇见丛也的机会是真的少见，毕竟丛也毕业这么多年，学校的官方微博上还置顶着她当年在拉拉队的照片招揽生源。
　　她在校期间的很多传闻都变成帖子在论坛里招摇，点击量至今没有别的内容可以超过。

　　关于她和段弈响的八卦演变成各种阴谋论被传播，再加上两人名校的标签和OLC的讨论度，在京成算是人尽皆知。

　　丛也没架子，点头感谢了几个女生，一路寒暄着进了学校。
　　校园里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外墙翻新了一下。

　　“丛姐，那你先忙，我们去社团参加活动了。”

　　女生们很有边界感，即使恋恋不舍也说了道别。
　　丛也拥抱着感谢她们，身上沾了点女生身上的花香，看这几人离开的背影，她难得有点感慨。

　　约定的A楼就在眼前，由于对方没说具体地点，她还站在冷风里踌躇。

　　手机响起，好巧不巧，匿名账号就在此刻发了短信。

　　一阵狂风吹过，丛也背身挡着风，任凭发丝在空中飞舞。手中的手机泛起亮光。
　　【上来吧，二楼】

　　被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猛然抬起头试图找到躲在暗处的眼睛，扫视过教学楼的几扇窗户，并没有任何身影。

　　既然对方已经到了，她也该进去了。

　　丛也一脚刚迈进楼里，心里就顿时觉得不安定，于是又举起手机拨通了段弈响的电话。

　　有备无患。

　　通话音乐还在播放，她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缓慢地登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楼里空荡，她的脚步声也一清二楚。

　　段弈响还没睡醒，所以音乐响了有一会儿，SZA的《Snooze》在耳里播放，音调轻松，和丛也所处的紧张环境搭起来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安。

　　一直到一二楼交界的平台，电话才接通。
　　丛也单刀直入：“段弈响，过半个小时来京成接我一趟行吗，我忙不开。”

　　对面传来枕头蓬松的响声，段弈响起身静止了一会，没有多问，带着沙哑的嗓音应下了。
　　“行，老地方呗。”

　　老地方，就是之前他接她放学的地方。

　　他无条件相信丛也讲的所有，有求必应，不多过问，是他能想到的最尊重她的做法。

　　通话结束，丛也也走到了教学楼二层。
　　她把手机揣进外衣口袋，抬眸望向走廊。

　　一股穿堂风刮过，异常阴冷，这层正是她之前班级所在的楼层。

　　另一个端头，是女人的身段。

　　正趴在唯一打开的窗边吹风。
　　长发微卷，个高条顺和丛也差不多，就连毛绒外套也是相近的款式，只不过是黑色。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先打招呼，丛也眯起眼睛想要辨认对方的身份，最终放弃抵抗步步走近了女人。

　　随着女人的长发被风吹起，那张侧脸也由模糊变得清晰。
　　她五官柔和不失灵动，自然的肤色更显得人娇俏，相比之前的短发，从中性的感觉向女人味靠拢了一点。

　　温早变成了她心里的刺。

　　丛也的脚步停在原地，此刻两人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有关于京成的记忆被调动起来，她像是丛也高中生活的按键，大部分带着笑容的画面都和温早有关。

　　她生命极少数算得上朋友的人，已经不是她朋友很久了。

　　“没想到你真来了。”
　　温早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侧头，短短几个字说出了和她回忆里完全不同的味道。

　　回忆里的温早说话夹着蜜，不是声音嗲，是清甜明朗的少女感。
　　如今这样的嘲讽，她从没听过。

　　痛里带着漠然。

　　“我也没想到是你。”
　　丛也和她看向同一扇窗，冬景，无尽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