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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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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弈响手上的伤口很深,长度横穿了四个手指,其中无名指最严重。
纹身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
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去看自己的手了。
医院急诊室外的椅子上,他刚包扎完,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没有悬念地被挂断,接着是锁屏关机一连串操作。
丛也没跟着来,她在大事面前很信命,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就是等消息,而不是添乱,对她来说自己能扮演好给他递烟的角色就已经够了。
初初全程陪着段弈响,时不时给叔叔阿姨报信,忙前忙后拿了一堆单子甩给他。
“医生说了啊,不能抽烟不能吃刺激的,最近你先忍忍吧。”
段弈响挑了下眉表示知道,缓慢地靠在椅背上:“黄毛呢?”
“你就放心吧,都没事。”
医院里人来人往,巨大的消毒水味道让人无法放松,刚刚段弈响和黄毛被推进来的时候几个小护士都紧张坏了,所幸都没什么生命危险。
两人缴完所有费用就忙不迭地开始接受警察的盘问,由于小区私密性好所以除了在场的人并没有外人知道,免了好多麻烦。
当时情况也比较惊慌,没人敢向外传播信息或者记录。
段弈响也不追究,事儿很快就结了。
那天从医院出来,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万籁俱寂之中,第一片雪花触摸大地,闪烁着柔和的银白。
爱人不在身边,一切都白搭,段弈响缩了缩脖子,把衣领立起来挡风。他最讨厌冬天,怕冷怕没活人气。
现在偏偏还要套上分别的戏。
“哥,你大学那边都安排妥了吗?什么时候飞伦敦?”
初初跟在段弈响身后小步挪动。
“改了票,后天就走。”
他声音萧瑟,伴随着雪落得很沉。
“啊?太快了吧,你这手行吗?”
不行也得行。
他心里想着,嘴上并没有说,只是打趣说让她别多管闲事,最后两人绊了几句嘴。
段弈响走那天丛也恰巧收到了圣马丁的录取通知书,当时她在工作室,用的还是手下员工的电脑。
她没有家人可以分享喜悦,但好在有赵姐他们几个陪着自己,也不算太难熬。
段弈响借OLC的名义给丛也的账户打了款,说是项目结束的尾款,但却比合同里写的多了整整五十万。
意思很明显了,给她出国念书用的。
丛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信心觉得自己能考上,虽然最后真的被录取了,但她也还是很纳闷。
她更不知道的是,段弈响为她下的赌注不止这些。
卖车买房只是其中一步,把整个OLC的分公司开到纽约才是重头。这意味着丛也留学期间也能照顾到事业,顺便让工作室赚点闲钱。
京成的毕业典礼,丛也去了。
穿了一条包身的长裙,在雪地里冻的直哆嗦。
段弈响虽然没参加,但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致使学生间还是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谈资。丛也已经很久不跟他联系,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他去了UCL,修的金融,因为太过优秀所有不到九月开学就被留校了。
段弈响功成名就的下半场,没有丛也的戏份。
她苦涩笑了一下,在梧桐大道的中间拍了一张只有自己的毕业照。
帮她拍照的人是陈晚,工作室集体庆祝丛也毕业就放了一天假,她边吵着要进京成结识富二代边举着相机跟来了。
“丛姐!”陈晚招手示意丛也到自己身边。
丛也提着裙子开腔:“你看上哪个了?”
“啧!不是!”
陈晚举着手机打开段弈响的ins主页,在一分钟前发了一张图片。
“你为了看他ins还开了消息提示?”丛也呼出一阵白气,边调侃边点开那条最新动态。
照片里,夜幕落雪的伦敦,双子塔像被繁星点亮,没有配字没有表情,只有可以被丛也洞察的冷清和孤独。
没来由的,她感觉段弈响过的很辛苦。
“下雪了。”
陈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丛也的思绪。
大雪突如其来,手机屏幕上落了绵密的雪花,白晃晃的惹人恍惚。
不同时区的宿命在此刻重叠。
后来丛也才知道,伦敦的天气像小孩一样莫测,有时候是盛晴,能坐在路边悠闲地喝咖啡,有时候是暴雨,撑伞的恋人在雨中亲吻。
当然,她知道的时候,是她离开北京去伦敦念书的第三年,也是和段弈响断联的第三年。
…
隆冬,狂风,午后时刻的伦敦。
丛也在圣马丁顺利读到了大三,她学的珠宝设计,业余时间除了做模特还卖了不少稿从小公司捞了一笔。
工作室的规模不断扩大,她的脸也越来越值钱。
值钱到学校会把她和一些已故的知名校友挂在同一面墙上,被她的几个白人舍友笑到不行。
“I kinda regret going to school here.(我有点后悔来这上学)”
丛也站在墙边,被几个金发女孩围着,但身高依旧高挑得出奇,黑发红唇的东方感惹得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神秘又有韵味。
手上的电话响起,丛也举起手机礼貌地离开人群。
“喂?”她转身背着风,“找到了?”
电话那头是给丛也找房的中介,因为她最近决定用赚到的钱搬出去住。
里面隐约能听到壁炉燃火的声音,都能想到他身处温暖房间窝在沙发的懒散样。当然这个“房间”在置身风雪里的丛也心中过分加了热。
“对方说是今天就可以过去看房,我看他提供的资料不像假的,没跑了。”转头他又说,“不过你才上大学多久啊,就攒够钱了?”
丛也不想和不想干的人解释自己挣钱的来源,要不是他这次给介绍的房地理位置异常合适,房租又很便宜,她才不会费这个时间。
“别扯淡了,发我地址。”说完她耐心耗尽般的挂了电话。
中介咋舌,也只能老老实实发了地址。
泰晤士河的对岸,三公里,她走着去的。行李箱拜托舍友帮忙看管,因为退宿办理的太早,所以只能等找到合适房源再回来取。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呢绒外套上,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层针织衫。也是凑巧,穿了他几年前买给她的文胸,经典的黑色细带。
丛也整理领口的时候还在感叹他品味不错,或者说是他影响了她的品味。
地址是河岸街的一所跃层,正抬手准备敲才发现对方留了门。冻坏了,她立刻侧身进了门厅,房子像新的,很干净,黑灰通体和有设计感的布置。
对方是什么人她想过,最坏情况是已婚人士,或者风流的金融精英男。在她眼里这间房只是她衡量男主人价值的标尺。毕竟已知对方男,有钱,还愿意打骨折价租房,其中的意图不得而知。
丛也在伦敦这几年一直盯着这一排房子,位置好,又有落地窗,就等有钱了赶快搬过来。
走过楼梯到二楼,是没有家具的空旷客厅,准确说只有一个不能移动的岛台和一大面落地窗。雪还在下,灯光昏暗到有近乎一半是窗外雪的反光。丛也只感觉身上的落雪正在融化,结局会是她像落汤鸡一样狼狈。
一刹那间的目移。
窗前的男人很高,一米九左右,随意的衣服下是手臂露出的锻炼过的线条和克制的男士腕表。头发没打理,自然垂在硬朗的眉骨间,气质不言而喻。
沉溺在水中的感觉。
他背光走向丛也,脸上是礼貌克制的笑,眼下的痣很蛊人。明明目如朗星,却因为眉宇间的张狂多了玩世不恭的味道。
这张脸,这个人,勾出了她关于夏这个字符的全部回忆。
是段弈响,她心里只有这一句。
愣在原地,她其实并不惊讶,因为伦敦的华人圈就这么大,她知道随时可能碰见。没价值大不了装不认识,有价值就舔着脸装熟。不管她是哪种,段弈响都能如数接招。
此时此刻竟多了点罗曼蒂克的味道。
身体里的火焰就要穿过眼底那片冰冷已久的湖,她难以抑制重逢的心情,却又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两人还算不算得上认识。
丛也装没事一样转身要走,他才用有点疲惫的嗓音说了话:“怎么,现在腕儿这么大啊。”
那种熟悉的感觉夹着陌生袭来。
她停下,但没有转身看他。
他轻咳一声,没有理会她的无视:“三千英镑一个月,都已经是丛姐的好价钱了?”
这回是赤裸裸的疑问句。
心里乱成一团。
丛也想说,憋在鼻腔讲不出来,一瞬间混乱的情绪冲进大脑里,只甩出一句:“房我不租了,你自己留着住吧,我走了。”
“行,换换。”不等她反应,段弈响从岛台上抽出一张海报丢在地上,“这个呢,解释一下。”
海报上是丛也的大学参赛获奖作品,如今贴满了圣马丁附近的街道。上面只有一双手摊开的特写,是丛也的手,她手上戴着自己设计的珠宝配饰。
重点是手的无名指上,围着一圈罗马文的刺青,和段弈响原来的一模一样。
那只手现在揣在她大衣口袋里不敢伸出来。
久违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她感觉日子又要开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