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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   7.

      孟烦了从梦中惊醒,立起身来,冷汗涔涔。
      偏殿里有悠悠的长风自窗口吹入,也不知是不是浣玉、珀儿或是小醉忘了关窗。孟烦了宁可相信自己是冷醒的。
      可是——孟烦了抑住大口的呼吸——梦里那个人的脸还在他的意识里游走,仿佛照镜子一般的可怕的相似,让他头晕目眩。心胆生寒之际,却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瞧见自己的床帐之外仿佛立着一个人。
      方才跪过的膝盖即便上过药也还在剧痛,孟烦了忽地不敢呼吸。只暗自抓了锦被,心口还在狂跳不止。
      孟烦了不敢翻身睡去,那人还站在那里。
      “……小醉?”试探着叫了一声。
      窗子忽地被大风吹开,一袭长风就这么突兀地浩荡地闯进了偏殿,直把那薄薄的帐子拂了起来。
      帐外那人的脸在这短暂却又漫长的瞬间,清晰无疑地出现在孟烦了的视野里。
      光线凄冷。
      孟烦了像忽然被什么攫住了咽喉,不能呼吸。思维空白。
      片刻。
      “啊——!!!”
      哑声的恐怖的惊呼响彻殿宇。
      ……
      孟烦了满头大汗地再度醒来,这次周围灯火通明,他还睡在这里。他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好容易清晰了些,就瞧见小醉泪痕满面。
      “烦了……烦了少爷,你终于醒了……”抽噎着。
      “出了一身的冷汗,少司命大人,您刚刚可是吓死奴婢们了。”连浣玉也焦心地望着他。
      孟烦了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茫茫然问着,“……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殿下即刻过来。”浣玉温文道。而后又吩咐着下首的宫女们服侍少司命洗脸浣手。小醉止住了哭泣,也帮上手。
      孟烦了嘴唇有些抖。他闭了闭眼。这个梦太过诡谲,他现在简直不敢见虞啸卿。
      而后外间便乱哄哄的,又是跪又是请安的,因是深夜廖堂也不尖着嗓子报话,只隐隐听见一句“老奴求您了慢着点儿”。
      孟烦了挣扎着要下床。
      “回去躺着。”虞啸卿的声音远远的就传了过来。
      孟烦了不敢抗命,苍白着脸色,蠕动了下嘴唇,“谢殿下。”只得由宫女扶着又靠了回去。
      那人只穿着绛色团龙夹纱常服,披了一件明黄的外袍,显然是匆匆过来。
      浣玉一言不发,接过珀儿拧好的毛巾,只细细揩着孟烦了额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怎么回事?”虞啸卿开口。
      皓月疏星,长夜寂寥,笼着宫灯的薄纱隐隐绰绰。静得能听见烛火嗞嗞燃烧的声音。
      “臣有罪。”孟烦了不看他,只寥寥开口。
      “何罪之有?”
      “臣之罪……深夜惊殿下大驾,是为一;不明就里扰毓永宫偏殿,是为二;”孟烦了拂开众人,而后下床,低着头不看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的太子,“无端被父母生成这般模样,是为三。”他竟孑孑地站了起来,“殿下,这里,臣住不得了!”他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的抬高,目光清凌凌慌乱乱地射过来,直落到虞啸卿眼睛里,惊心。
      虞啸卿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那眼神令孟烦了一下子回到那个让他心口发冷的可怕梦境。
      而后他不顾腿上有伤的踉跄,猛地推开了端着水盆的宫女,不顾浣玉的拦阻,竟然要夺路而逃。
      将要跑过虞啸卿的身侧。
      而后一刹那太子殿下转身拦腰一勒,就把人牢牢制住。
      孟烦了后背抵着那人的胸膛,就被这么勒着动弹不得,吓得气血翻涌,好似有厉鬼索命一般,竟失声惊呼起来。
      虞啸卿的瞳孔缩成一点,“你梦见什么了,孟烦了?”
      他嘶嘶的气息喷在孟烦了的耳后,孟烦了眼前发黑,直往地上出溜。
      虞啸卿提着他,孟烦了挣开,然后跪下,喘着粗气,“殿下,臣求您了。”声音发抖。
      “本宫若是不放你呢?”
      “臣——”
      “但求一死?”辨不清太子是否在冷笑。
      孟烦了兀自发抖。满室的通明,掩过了恐惧的,竟然是滔天的怒意,“臣自问一无所长,殿下何苦!”
      “少司命刚刚向本宫解说的那毕宿八星的客星,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说得极好。”虞啸卿平淡的说。
      孟烦了闭了闭眼。
      虞啸卿示意了一下。
      “来人!”廖公公呼喝左右,小内监们一拥而上,要将人拖回床上。
      “慢着!”虞啸卿制止,众人停住,“扶到本宫的寝殿去。”
      “殿下,这——”
      “去。”虞啸卿不辨喜怒。

      孟烦了不由分说被彭公公张罗着架走了,浣玉和小醉急急跟去。
      廖公公等人留下来,这里复又变得安静。长风依旧拂起床帐。
      虞啸卿的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是经年的沉寂后翻腾起来的怒意的火星,正在这蓄势而暗沉的黑夜里,渐趋沸腾。
      可他仍那样静静伫着,明黄色的外袍松松披在肩上——单单就这样也令人窒息。
      “本宫原不想动这个地方,”虞啸卿转身,声线寂然而冷漠,扫视着这个洁净宽敞,华美丝毫不逊主殿的偏殿,分毫都不曾改变的,故人住处。“廖堂。”
      “奴才在!”
      “查。掘地三尺。”虞啸卿面无表情,这样说着,然后拂袖转身,踏出了殿宇。

      琉璃等见了浣玉、小醉扶着孟烦了进来,几是万分惊讶的。
      孟烦了昏昏沉沉间被安顿到一张描金赤龙阔榻上。
      “魇醒了的,大呼小叫,没把人吓死。”浣玉絮絮跟琉璃说着,瞧着小醉等在忙碌。
      琉璃沉吟,“殿下怎么说?”
      浣玉看了她一眼,“殿下正气头上,待会儿顺着点儿。”又蹙眉无奈地看着孟烦了的睡颜,“更要谨防着这位爷说什么不该说的,叫殿下再动起怒来。”
      琉璃默默看着。“这是自然。”

      而后太子殿下就疾步进来了,众人要行礼,虞啸卿挥手免了。只往那阔榻旁一坐。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再歇一会儿吧。”琉璃柔声道。
      虞啸卿不说什么,只道:“上茶来。”
      浣玉好言相劝,“殿下,殿下再饮了这茶,越发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虞啸卿不发一言。
      琉璃只得按他说的去做。
      片刻。
      上了茶来,茶汤香气四溢。浣玉琉璃等皆愁容满面。瞧着虞啸卿拿起白瓷戗金的茶盅。
      “殿下……”
      却是睡不熟的孟烦了又悠悠醒转,浅浅呼了一声。
      虞啸卿转头,看见那人迷迷糊糊盯着自己,目光还是那种不怕死的恳求。
      “殿下,臣自知万死。”孟烦了絮絮开口,微闭了眼睛,转头,只当这还是梦,便不知天高地厚地继续说道——“臣梦见……梦见史今了。”——孟烦了之前从不知道这个名字。
      虞啸卿手中的茶水微微一晃,不易觉察。
      “他——”
      “住口。”虞啸卿慢慢地说。
      孟烦了一口气梗在胸口,郁而不发,虬结难解,几乎憋红了眼。
      却是那边,浣玉跪了下来。“殿下可是叫人去查了?”
      “起来。一个个的跪上瘾了。”
      “奴婢斗胆说一句,”浣玉咽了咽唾沫,扶了扶发髻——琉璃瞧着,心被提到嗓子眼,不知这姑奶奶有什么要去惹殿下——“早年,他也这样。”
      一室的死寂。
      那个人不能提的。浣玉在等着虞啸卿手里那杯滚烫的茶汤全数泼到自己脸上。
      孟烦了睁大了双眼,只瞧着那跪着的女子。
      经年未曾翻动的,陈旧的悲伤,一波一波地荡过这个沉稳宫女的眼睛。
      虞啸卿放下了茶盅。
      她娓娓的声线这样寂寥——
      “殿下不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夜夜魇醒,总不许我告诉殿下。”浣玉说着,眼底泛起一层透明的湿意。“每每梦魇若此,奴婢明料到……”哽住不说,孟烦了第一次听到浣玉的声线微微发抖,“奴婢罪该万死。”她的头重重地磕下去,话语的最后竟饱含了哭音。

      不到一个时辰。
      廖堂带人找到的,从偏殿后院以及卧榻之下木板里,拿出来的东西,封在盒子里呈到了虞啸卿的面前。
      廖公公手持着盒子,“这么龌龊的东西,不好污殿下的眼,是烧了还是——”
      “打开我看。”
      廖公公不敢多说,打开盒子呈了上去。
      ——后宫禁行的巫术、刻有八字的小人、符咒在经年里竟然只是微微腐烂。
      虞啸卿眯了眯眼。
      “你的八字若真如龙文章所说,与他确也有几分相似,才会像今晚这样。”虞啸卿头也不转,看着那刺着生辰八字的小人,却是对着孟烦了说的。
      竟这样冷静淡然。
      琉璃垂首,与跪着的浣玉对视。若是搁在以前的四殿下那里,早勃然大怒非杀人不可。
      虞啸卿对着烛火,看着那沾着土壤的符咒,“可惜,该杀的早杀光了。”目光平静。
      孟烦了抬眼。而后立即明白这不是在同自己说的。
      如此安静,长夜里滴下的更漏声,也仿佛在阻碍着心脏卑微的跳动。
      孟烦了瞧着众人,或怅惘或怒气冲冲或冷冷逼视,忽地觉得从骨髓里漫出的,与世隔绝的寒意。锦被和阔榻丝毫也不温暖。
      这不是他的世界,不是他的爱情,甚至连这可怕的令他流着冷汗惊醒的阴谋,也不属于他。

      “哟喂,大爷您这整什么呐您这?”张罗完吃食的迷龙皱紧了眉头围观着林译。
      林译爱抚地摸了摸地上那棵的嫩叶,“我……我要送给烦啦。”
      龙文章在一边无声地呕吐。
      彼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孟烦了终于被释放出来。那噩梦过了一天,也就不再放心上了,众人多开解安慰,再加上又可以出宫,心情好了许多。
      国师府送行诸人见了烦了无不唏嘘,林译的爱心花朵和迷龙的干粮令少司命呆滞了半晌。龙文章依然大着嗓门——“他又不是坐月子,这咋咋呼呼的当心吓着了,回头东宫那位弄死你们。”一边嫌弃地扒拉开凑上来嘘寒问暖的众人。
      路途不遥远却绝不算近。放下皇帝浩荡仪仗不提,孟烦了一路在马上颠簸着可也着实受罪。不时的遭遇龙文章一句嬉皮笑脸的冷嘲热讽——“哎哎,小瘸子你说你就是点背,东宫那位若跟着来,你还得个轿子坐坐,入夜了承点雨露恩泽什么的……你说这殿下搁京里待着呢你何苦来的,让你想辙留下你不留……颠死了活该……”碎碎念着。
      孟烦了一心想着,颠死了总比被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鄙视的好,几乎趴在马上,有气无力,“自由之路上……小太爷死而无憾!”
      龙文章劈手过去揪他耳朵,大叫,“你无憾什么?你无憾什么?!啊?”然后压低了声音吼,“虞啸卿的芳心你还没着落呢,你死也不得好死!”
      孟烦了悲愤,“不要提那个名字!小太爷在他那儿就一四不像!我——”
      “我的东西用上了没?”龙文章眯了眼。——他们的谈话声音很低,马匹间隔也大,不怕有人听见。
      孟烦了一愣。
      龙文章好好看着他。
      片刻。
      “废物。”龙文章嫌弃地转开眼去。
      “渣滓。”孟烦了转开头失笑,“小太爷用得着那个么。”
      龙文章立刻满眼放光,“这么说……成了?”
      “成你大爷,……不是我不明白了,您说这大千世界百杂碎,多少妙人儿任那位爷挑啊?凭什么——”
      “……凭你这张脸。”
      孟烦了一下子就梗住了,脸灰了下去。颇有些委屈地低了声音不甘道:“……小太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就他妈不懂他虞啸卿要的琴棋书画——”
      “懂那些干什么,有这张脸就够了。”龙文章平静地说。
      秋日浩风从平原上席卷,越过山陵,弱弱地刺过来,使得孟烦了觉得自己仿佛衣裳穿单了。抖索了一下,无言以对。
      龙文章忽然觉得话说得过了点,转头去看才发现那小瘸子已全然换了神色,不由皱了一下眉,“喂喂喂小瘸子你该不是想自毁容貌吧?……这都怪那个死人,没事儿干嘛跟我们烦啦长一个样——”
      “龙文章你错了他不会看上我的。”孟烦了忽然说,抬起眼。“他有时候看上去想杀了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会的。”龙文章打断他,沉吟半晌,而后继续慢慢道:“不要从表面妄断一个人,尤其不要妄断虞啸卿。”
      “……龙文章,那个人在整个毓永宫里阴魂不散,我只不过是在扮演一个鬼。”孟烦了深吸一口气。“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取代那个鬼活着。”
      龙文章不理会孟烦了的情绪低落,转而神神叨叨,“你知道么小瘸子,我算过的。”——孟烦了翻了一个白眼——龙文章继续,“你跟那个人不同,虞啸卿会改变看法的,烦啦,你是去救他的。”
      龙文章很认真地看着孟烦了。
      孟烦了沮丧而不信任地看回去。
      ——烦了,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差点害死了他。

      “少司命大人!”却见一个骑兵装扮的疾驰过来,“国师大人。”向龙文章微一拱手,转向孟烦了,“六殿下请少司命大人一叙!”
      孟烦了回头看了看龙文章。
      龙文章眯了眯眼。
      “多谢六殿下,臣马上就过去。”
      “留神,那也是个知道前因后果的。”龙文章嘶嘶地低语。
      “早领教了。”孟烦了苦笑着低声说。
      “我且去与陛下解解闷……少司命大人终于捞着轿子可坐喽。”龙文章高声说了一句,勒转马头。
      孟烦了大叹命苦,跟着骑兵向后走去。
      那骑兵迟疑了一下,方踌躇开口,“那个……少司命大人,这仪仗里除了龙辇,皇子殿下们都是骑马的,国师所言有差。”
      孟烦了无望地差点一头栽下马,忽然想问问如果太子来的话可以坐轿子么——当真是被颠得脑子坏了。

      “张大人。”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向兵部尚书行了礼。
      “庞太医毋须多礼,”张伯仁虚扶一把,“快快请坐。”指引着太医院正向上首坐了。
      “事关重大,令郎此次同行,千万小心。”庞晟话已至此,不便再多说。
      张伯仁心领神会,微微皱眉,“陛下的身子——”
      “瞧着是康健,只是沉疴旧疾,终不宜多加劳累,更何况这样兴师动众……再者近日为了年轻的娘娘如钱氏之流,陛下又进了些虎狼之药……”说到这里,虬结了眉头只是重重叹息。
      “秋狩劳顿,恐怕于圣驾不宜。”张伯仁只淡淡说。
      “业已出发了,再多说什么宜不宜的也无济于事。”庞太医拿起由侍女刚刚砌好的茶,徐徐吹开沁香雾气。“还有,”顿了一顿,“不瞒张大人说,今儿张府之约,若非毓永宫首肯,老朽亲手经办着保养龙体的药方,本是连这宫门都出不来的。”啜饮一口。“好茶。”
      张伯仁面上微微变色,又极好地掩盖了,“谨遵太子殿下旨意。”说着就站起身,做出一副要跪下领旨的样子。
      庞晟挥了挥手,笑了,“张大人这是怎么话说的。”搁了茶杯,“太子爷说了,旨意是没有,吩咐倒有一个。”
      室内静得可怕。
      张伯仁翕动着嘴唇,只略沉吟一下,“是。”
      “……画像倒是妥善存着,摹本有几多却是拿捏不准——”
      “庞大人,此事与犬子无关——”
      “别急,太子爷说了,左内率大人正当年,年轻有为得很。太子爷自然信得过令郎,不过令郎身边的人……另说。”庞晟说完,目光转为恳切,放下茶盅,只蹙了眉头沉下声音,“张大人,你我相识也不短了,且听我一句。”
      张伯仁发现自己已冷汗涔涔,自己一个堂堂的兵部尚书,却为一太医院老朽几句话就心虚若此——心下虽有不甘,却还是恭敬相待,“伯仁洗耳恭听。”
      “这殿下……与当年早不是同一人。”庞晟看着他说完,目光里似是欲言又止——谨记这个,或许多活些时日。
      “领教了。”中年人对着须发皆白的老者致礼。

      午后的庭中有一架蔷薇,并非盛开时节,只有一袭油绿飘飘摇摇。
      张伯仁笑眼望着庞晟登上了轿子,尔后面上的笑容就一点点地垮了下去。年介五十的男人,面上浮出几缕忧思——这些年来,他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几年前那场变故,让那一位彻底成了另外一个人。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重创,摧毁了那个年轻而无忧无虑的皇子,重新站起来的人拥有了丰满的羽翼和足够的力量,太后山陵崩之后,登上了储君宝座,风云诡谲之间再不动喜怒,其前后变化之剧几乎是可怕的。
      张伯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绝不只是太后密令杀人那么简单。近年皇帝疏于朝纲,几年来,他只是谨遵着东宫的指令办事。也教导着大儿子张立宪如是,忠心不二,方前途无量。
      张伯仁转身走进了旁客鲜少踏足的书房,坐下来,小心地从皮筒里抽出了一封密信——来自边远的戍地幽云,展开来看,高提督的手书简明扼要。
      ……愚弟收客奉县县令之侄青山为义子……
      张伯仁思索着疆域版图,那客奉县乃是极西北的边关要塞。
      而后从中抽出一张薄而透明的纸,一个人的身形样貌被寥寥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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