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春天》砚米

3、第 3 章

　　“你不吃香菜吗？”

　　李小蟹愣了一下：“对不起……我应该先问一声的。”

　　池斌双手抱臂，无奈道：“你不用总道歉，明明没做错什么。再说我还挺爱吃香菜的，只是没见过这种吃法。”

　　李小蟹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尝尝。很好吃的。”

　　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解开围裙，勒紧的衣服骤然一松，让池斌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饭菜的香味往鼻子里钻，四周都是烟火气。

　　池斌眼神游离，这样温馨的画面他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体会过了。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李小蟹把蒸锅里的扇贝装盘，池斌很有眼力见地接过来。

　　折叠的木质饭桌大概用了不少年头了，不过被擦得干净锃亮。

　　头顶的吊灯给这些老家具也渡上了一层橘色柔光。

　　李小蟹端着两碗米饭过来，特地给池斌多盛了些。

　　见池斌发愣，小声道：“不够吃的话，锅里还有。”

　　“太够了。”

　　池斌苦笑了一下，觉得有些话得提前说：“其实我有点轻微厌食症，有时候吃完会吐出来。”

　　所以等会他要是不争气地吐了，李小蟹可千万别误会。

　　“厌食症？”李小蟹傻眼了。

　　他只是听说过，就算养父最后的那段时间吞咽困难，依旧很喜欢吃他做的饭菜。

　　“为什么要讨厌食物呢？它们奉献了生命给人类填饱肚子，已经很伟大了啊。”

　　李小蟹声音很小，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池斌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觉得这个角度很奇葩，但又让人无法反驳。

　　再看向盘子里的西红柿时，好像也觉得它们变得伟大起来。

　　李小蟹吃饭的时候很有教养，会用公筷夹菜，不吧唧嘴，不翻盘子，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咀嚼食物，吃得特别香。

　　池斌简直太喜欢这个饭搭子了。

　　他埋头干饭，西红柿的酸甜，鸡蛋的焦嫩，香菜的鲜香爽口，再配上一大口米饭......

　　简直太好吃了！

　　李小蟹的手艺真不是吹的，扇贝一点腥味都没有，粉丝吸满了汤汁无比下饭。

　　池斌越吃越饿，而且一点想吐的感觉都没有。

　　这简直是他几个月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窗外突然闪了一下，轰隆——

　　迟来的雷声落下，暴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漆黑的天空倾泻而下。

　　“哎呀！”

　　李小蟹撂下碗筷站起来：“我忘了天气预报说有暴雨了。”

　　金海市的暴雨说来就来，海风夹杂着雨水撞开玻璃往脸上扑，李小蟹赶忙把门窗都关严。

　　他们坐在温暖干燥的室内吃饭，雨点打在玻璃上，有种让人安心的静谧感。

　　池斌吃饱后震惊地发现，他竟然困了！

　　一个轻度厌食症加重度失眠患者，竟然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尚且不太熟悉的房东家产生了吃饱了睡的冲动。

　　池斌感觉自己这房子租的太值了，甚至有给李小蟹加钱的冲动。

　　这不比一次挂号费就几百的专家香？

　　不过吃完擦嘴就走的行为很没有礼貌，池斌争取到了刷碗工作，硬撑着飞速把碗筷洗了。

　　就在他准备跟李小蟹道晚安时，发现对方端着一个小水盆从卧室里出来。

　　池斌：“？？？”

　　李小蟹脸红了一下，有些窘迫道：“房顶有点漏水，不过不会影响到一楼的。”

　　池斌跟过去看了一下，二楼卧室漏雨还挺严重，李小蟹的床褥已经湿了。

　　“不是影响到我的问题，你这没法睡啊，今晚去一楼住吧。”池斌道。

　　李小蟹觉得这样很麻烦池斌，明明收了房租。但架不住后者坚持，而且看这个雨势恐怕今晚都不会停了。

　　最终李小蟹还是洗漱后跟着池斌下了楼。

　　“你就还睡你之前的房间吧，我睡沙发。”池斌很贴心的安排李小蟹。

　　他肯定没法住不久前才去世的父亲的那间屋子。

　　客厅里的沙发很大，还是皮质的。

　　池斌抱着被子出来，打定主意先凑合一宿。

　　李小蟹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让你睡沙发呢。”

　　池斌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我不是介意你父亲去世了，只是觉得你好像还没走出来，那个房间对你而言有不一样的感情。”

　　李小蟹鼻子一酸，池斌真是太贴心了。

　　后者不由分说的把他推进屋：“快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晚安。”

　　“晚、晚安。”李小蟹小声道。

　　熄了灯，李家的二层小楼陷入黑暗。

　　池斌躺在沙发上，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包裹着他，是摆在电视柜上的香薰。

　　老式摇头电风扇发出轻微的噪音，像记忆中的童年。

　　这一刻池斌放松身体，让自己陷进沙发里，无比安心的迎接着困意。

　　等他再次睁眼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早。”

　　李小蟹手里拿着毯子，小心翼翼道：“我想给你盖上点，是不是吵醒你了？”

　　池斌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来：“没有，其实我好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

　　楼下客厅是朝东的，阳光洒了满室，温暖的让人心痒。

　　池斌洗漱完后，李小蟹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随便弄了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红枣小米粥，配上切了丝的咸菜和昨晚喂来福的同款肉包子，特别普通的一顿早餐。

　　但不知道为什么，池斌就觉得很有食欲：“已经很丰盛了，谢谢。”

　　或许是桌上摆的还是那种很土气的老花瓷碗，又或许是李小蟹认真的擦掉滴落在桌上的米粥......

　　总之李小蟹做的饭既干净又接地气，半点没有大城市外卖预制菜的工业感。

　　饭后李小蟹说要找人来修屋顶，池斌买的快递还在路上，他无所事事，索性背着相机出门溜达。

　　金海市是座不大的海滨小城，当地人除了渔业，主要还是靠旅游来发展经济。

　　池斌溜溜达达参观完一个景点，已经到了中午，便挑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餐厅，点了两个特色菜。

　　可服务员把菜端上桌，池斌却一点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怎么回事？明明在李小蟹家吃得挺好，怎么出门就不行了？

　　他吃不下去，一丁点都吃不下去。

　　池斌撂下筷子，也没心情继续逛了，背着相机回了李小蟹家。

　　出租车停在小巷口，池斌往里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小伙子，昨天我看见你跟中介在一块了，你是不是租了李家的房子？”

　　池斌怔了怔：“是租了，您是？”

　　“哎呀，我就住在你们隔壁呢！”

　　老人说自己姓陈，叫她陈奶奶就行。

　　“我看你这个小伙子挺面善的，多嘴跟你说两句。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这个老太太在放屁好了。”

　　池斌更懵了，不知道陈奶奶要跟自己说什么。

　　“小蟹那孩子傻实在，他应该跟你说了他养父去世这件事吧？”

　　“养父？”池斌感觉自己不小心吃到了瓜，李小蟹可没说去世的那位不是亲爹。

　　陈奶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哎呦一声，懊恼道：“习惯了习惯了，国强从来不瞒着那孩子，我们这些老邻居也没当回事过。”

　　“小蟹是个特别善良孝顺的孩子，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什么事都爱闷在心里。”

　　“你租了他们家的房子，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有什么矛盾就多担待着点……”

　　陈奶奶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池斌才知道李小蟹的养父李国强中风瘫痪了十年。

　　这十年都是李小蟹在家照顾他，因此李小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走如过社会。

　　他的身体早就长大了，但心性还挺单纯，总是被欺负。

　　“您放心吧，我会多照顾他的。”听陈奶奶说完，池斌还挺心疼李小蟹的，又佩服他的孝顺。

　　要是欺负一个这样的老实人，那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陈奶奶很高兴，看池斌更顺眼了。

　　二人边走边聊，到李小蟹家门口时，看到工人们正在房顶上修的热火朝天。

　　李小蟹端着一口大锅走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掌搭在眉毛上鼓起勇气道：“我煮了绿豆汤消暑，先下来喝一碗吧？”

　　工人们一听都挺开心，暴雨之后就是大晴天，他们在房顶上汗流浃背，没想到雇主这么通情达理。

　　李小蟹用勺子舀到一次性的塑料碗里，还贴心的加了碎冰块。

　　转身时，他看到了站在院子外的池斌和陈奶奶。

　　“您怎么来了？”李小蟹赶紧迎上去。

　　陈奶奶背着手瞧了瞧屋顶：“修两回了吧？你家这个老房子再过几年也该重新盖了。”

　　“这房子挺好的奶奶，我觉得还能再住二十年。”

　　李小蟹端了两碗绿豆汤过来，递给陈奶奶和池斌。

　　后者看着碗里的绿豆汤，豆煮的都开花出沙了，汤汁还是绿色的。

　　喝到嘴里清凉微甜，口感绵软细腻。

　　池斌：“……”

　　果然，他吃李小蟹做的东西就很有食欲。

　　连师傅们也大加称赞，夸这绿豆汤比外面卖的还好喝，还有人向他询问做法。

　　李小蟹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于是他一板一眼的认真复述步骤。

　　“要提前挑出坏豆，冷水下锅煮沸后冲凉，再冷水开大火煮，水开后加冰糖……”

　　甜丝丝的解暑绿豆汤下肚，池斌恍然，或许自己只是不喜欢那些冰冷敷衍的快餐外卖。

　　池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等送走陈奶奶后他叫住李小蟹：“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下。”

　　李小蟹看了看重新爬上屋顶的工人们，确认不需要自己帮忙后才道：“什么事呀？”

　　“我想入伙！”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