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春天》砚米

4、第 4 章

　　李小蟹怔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像是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池斌搓了搓手，他刚才也是心头一热，这事提起的确实很突然。

　　但话都说出去了，再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肯定不白吃，每月交饭钱，你做饭的时候也算上我那份行吗？”

　　池斌抓了抓头发，说完就盯着李小蟹看。

　　李小蟹懵了，无措地往后退了半步：“对不起，我、我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

　　池斌不死心，觉得自己还能争取下：“你知道我有厌食症，但吃你做的饭就不会。”

　　是这样吗？

　　李小蟹眨了眨眼，昨天池斌倒是说过自己有这个毛病？

　　“刷碗的活我也包了！拜托你考虑下。”

　　“那……好吧。”李小蟹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做饭的。

　　他不好意思再三拒绝池斌，而且这人回头硬要来蹭饭的话，自己大概会更加苦恼吧。

　　“太感谢了，每月四千够吗？”

　　池斌是参考京市请一个做饭阿姨的价格给的，甚至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但李小蟹却瞪大了眼：“太、太多了！”

　　李小蟹是个实在人，而且金海市的物价也不高，最后还是在池斌的坚持下才以每月三千包三餐的价格正式入伙。

　　“感觉我便宜占大了啊。”池斌犹自感叹，并表示以后家里的饮料和零食也由他包了。

　　“不用，我不吃零食，也不喝饮料。”

　　李小蟹摆摆手，其实他也挺高兴，原本拮据的生活在池斌来后得到了缓解。

　　他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池斌，感觉这个男人有点清减：“晚上你想吃什么？”

　　“还能点菜？”池斌面露惊喜，紧接着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他窘迫道：“不好意思，中午没吃东西，喝完绿豆汤有点饿了。”

　　李小蟹很自然道：“那我去给你煮碗面吧，你看着师傅们修房顶，可能需要帮忙递个东西。”

　　池斌忙不迭点头。

　　等李小蟹把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到桌上，叫他进去吃饭时，池斌心头一热。

　　他在外打拼多年，即便恋爱同居的时候，也没人为他下厨煮过一碗面。

　　池斌的前任是个生活很精致自律的人，大部分时候只吃素食，或者吃蛋白质类的食物健身，并且还会要求池斌也身体力行。

　　他们花了很多钱追求物质上的东西，池斌的内心却愈发空虚。

　　“好吃吗？”

　　李小蟹小心翼翼的声音把池斌拉回现实。

　　他用力点头：“特别香，面条筋道牛肉软烂，面汤也有滋有味，我看你这手艺都能去开店了。”

　　李小蟹被夸的挺不好意思。

　　池斌简直就是个捧场王，大概每个做饭的人都喜欢听到别人肯定自己的手艺吧。

　　李小蟹心理高兴，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

　　这还是池斌第一次看到他笑，筷子顿在半空，不由得看呆了。

　　李小蟹原本厚重的刘海，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被沾了水往后撩，半翘着支棱在脑门上，露出一张清秀耐看的脸。

　　水汪汪的杏目眯起来，脸上还有点成年后没褪去的婴儿肥，笑得腼腆又克制。

　　池斌：“......”

　　他吞了吞口水，仿佛掩盖什么似的，匆忙埋头扒拉起牛肉面。

　　安逸的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消磨，一转眼池斌已经在李小蟹家住了七天。

　　每天早晨他都会爬起来在沙滩上跑步，有时候跑到幸福超市买点新鲜的果蔬回来。

　　李小蟹通常不会出门，甚至很少下楼。

　　池斌就骑着他的小电驴，背着相机到处采风。

　　但金海市实在不大，只用了一个星期池斌就逛完了网友们推荐的景点。

　　这天他不想出门，正好快递陆陆续续都到了，索性在家大扫除。

　　一楼摆放还是李国强在世时的样子，虽然李小蟹没有说，但池斌还是决定维持原样，毕竟家具也挺齐全的。

　　房子住久了，就是它最舒服的样子。

　　打扫李国强的房间时，池斌发现了一个落了灰的本子。

　　它掉在床和墙之间的夹缝里，甚至压出了折痕，显然不小心掉进去后被遗忘的。

　　“这是什么？”

　　池斌捏紧口罩翻开本子，里面竟然是手写的日记。

　　2012 年9月 28日，晴

　　小蟹开学了，今天送他去火车站，突然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

　　他说毕业后想留在京市，那边工作机会更多。虽然心里有点舍不得，但老王说的对，当爹的不能拖孩子后腿。

　　趁着身体还能干，多给小蟹攒点钱将来娶媳妇，京市的房子那么贵，也不知道够不够首付。

　　……

　　啪！

　　池斌合上本子，这是李小蟹养父的日记，而且看上去是十年前写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得病，也不知道李小蟹会甘愿回到这座小城里照顾他十年。

　　池斌嗓子有点发干，他叹了口气，决定把日记交给李小蟹。

　　池斌从楼梯上去，敲门时李小蟹正在准备晚饭。

　　“还没好呢。”

　　经过几天的相处，李小蟹已经习惯了新租客的存在，不再那么拘谨。

　　他穿着最普通的白T，系着小熊□□围裙，乍一看跟大学生也没有什么区别。

　　池斌把日记本递过去：“刚才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李小蟹疑惑的接过本子翻开，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他低下头，声音发颤道：“谢谢……饭好了我再叫你。”

　　李小蟹不想当着池斌的面哭，他哆嗦着关上门。

　　悲伤如潮水席卷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

　　事实上李国强刚去世的时候，李小蟹都是麻木的，像水泥封心了一般。

　　可亲人离世的痛苦是细水长流的，一开始感觉不到悲伤，是因为大脑会屏蔽这种感觉，当某件小事发生时，悲伤才会加倍袭来。

　　池斌站在门外，听着李小蟹压抑的哭声心里也不太好受。

　　母亲去世的早，但那时候池斌已经懂事了，他能理解李小蟹。

　　太阳下山的时候，李小蟹终于整理好了情绪。

　　他像个寄居蟹一样，缩在这栋旧房子做成的壳里，终于在海水退潮后活动了一下。

　　糟了，还没有做饭呢！

　　李小蟹懊恼的冲进厨房，他觉得自己这样一定给池斌也造成了麻烦。

　　然而下一秒房门就被敲响，池斌拎着一袋子冰镇啤酒和凉菜走进来。

　　“要喝点吗？”

　　“我酒量不太好。”李小蟹低声道。

　　李国强还有生病前，他们爷俩也会喝酒，李小蟹还没练出来呢他爸就倒下了。

　　池斌咧嘴笑道：“我酒量好，你倒了我给你抗床上去。”

　　李小蟹心动了，他真的很想喝一杯。

　　俩人把饭桌支起来，凉菜装盘，李小蟹快速把切好的菜炒熟。

　　很快一桌不算太丰盛，但依旧诱人的晚餐就好了。

　　“相识就是缘，以后还得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池斌把拉出泡沫的冰镇啤酒举起来，一口灌进去半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就直接跟我说。”

　　李小蟹哑然，他不太会说话，索性跟着喝了半杯。

　　冰凉的啤酒少了些许苦味，刺激得李小蟹偷偷哈出一口凉气。

　　“你的病能喝酒吗？”

　　“不碍事。”

　　池斌今天没什么食欲，喝酒的兴致也不高，本来就想着陪李小蟹。

　　只是没想到后者酒量是真的差，一瓶还没下去人就迷糊了。

　　“对、对不起！”李小蟹摇摇晃晃得站起来，竟朝池斌鞠了一躬。

　　后者：“！？”

　　李小蟹盯着桌上打包回来的凉菜，面色愧疚：“你都花钱了，我还让你吃外卖。”

　　池斌：“……”

　　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池斌差点笑出来，李小蟹喝多了的样子也太逗了，竟然真的在一本正经的反省。

　　“而且你给的太多了！我每个月吃饭用不了3000，我们两个人一起的话，2000 足够了！”

　　池斌没想到有人喝醉后不打不闹，竟然自我检讨起来。

　　他赶紧拉着李小蟹坐下：“没有，是我占你便宜了，在京市我得花更多的钱。”

　　结果李小蟹眉头一皱，突然靠近池斌：“那你为什么要占我便宜？”

　　池斌：“……我错了。”

　　以后谁再让李小蟹喝酒谁是王八蛋！

　　等池斌好不容易把人劝回卧室，扶着李小蟹躺回床上，后者已经开始检讨起小学考试作弊的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脑子转到那的。

　　“你别走！”李小蟹突然抓住池斌。

　　“我去给你倒杯水。”

　　“对不起……”李小蟹好像在看池斌，又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眯起眼，委屈巴巴道：“我没舍得把您的骨灰扬进海里，他们排放污水，还制造海洋垃圾。”

　　池斌摸了摸他的头：“你做的对，赶紧睡觉吧。”

　　李小蟹这才安心的闭上眼。

　　他睡觉的时候很乖，蜷缩在被子里，呼吸轻的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池斌看着看着就不自觉伸出手，等他反应过来时指肚正碰到李小蟹浓密的睫毛。

　　他意识到大事不妙，自己本来就是弯的，怎么好像越看房东越顺眼了。

　　翌日李小蟹醒来，已经忘了他喝醉后的事，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池斌把他弄到床上来的。

　　吃早饭的时候他尴尬的道谢。

　　池斌喝了口豆浆，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来点实际的，金海市是你的家乡，给我当一天导游呗。”

　　“要去那种你们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地儿。”

　　池斌觉得李小蟹应该多出去走走，比一直闷在家里强。

　　李小蟹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他觉得找到日记这件事的确应该好好感谢池斌。

　　“那……我们吃完了就走，中午太阳太毒辣了。”

　　池斌眼睛一亮，原本喝不下去的豆浆都三两口见了底：“我吃饱了，先下去看看相机电池。”

　　对了，池斌好像是个摄影师。

　　李小蟹眨了眨眼，他已经很久没出去玩了，上一次还是李国强过生日的时候去了海边的小酒馆。

　　收拾完碗筷，李小蟹洗了把脸，他翻出一件浅蓝色的短袖，套上牛仔裤板鞋。

　　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却俨然像个读书的大学生。

　　下楼的时候池斌把小电驴都推出来了，长腿支地，跨坐在前面等他。

　　“走！”他把可妮兔的头盔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