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春天》砚米

2、第 2 章

　　“喂！”

　　染了一头黄毛的赵双北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地按住小电驴车头。

　　“李小蟹，你欠我们家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啊？”

　　李小蟹低下头捏紧车把：“已、已经还给赵大叔了。”

　　离得太近了，他都能闻到对方嘴里喷出的烟臭味。

　　当初李国强在icu里抢救的时候，花光了家里的现钱，还剩一笔小额理财取不出来。

　　因此买墓地的钱是李小蟹跟赵双北他爸借的，前两天到期后他已经取出来还给对方了。

　　“妈的，死老头又骗我。”赵双北不爽的嘟囔了一句。

　　紧接着他抬手照着李小蟹的头盔扇了一巴掌：“利息没给吧？算了，你直接转给我。”

　　可妮兔头盔发出咣当一声，李小蟹差点没扶稳车把。

　　池斌：“……”

　　他之前弄不清双方有什么矛盾，因此一直没说话。

　　但黄毛这一巴掌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池斌长腿一跨下了车，挡在李小蟹身前：“什么利息？出借人知道这回事吗？”

　　他猜八成是这小黄毛的老爸不想给儿子钱，才用李小蟹还没还钱的借口敷衍。

　　赵双北没有池斌高，半仰着头看他，白眼一翻道：“谁啊你？关你屁事！”

　　池斌气笑了。

　　行吧，这小子看长相得有二十出头了，揍他肯定不算打未成年人。

　　气氛到这了，另外两个小混混也围了过来，双方剑拔弩张。

　　唯独李小蟹紧张得直哆嗦，他可不能让池斌挨揍！

　　“我给，我给你。”李小蟹拿出手机：“要多少？”

　　反正跟小额贷借钱也有利息，赵大叔好心帮他，自己给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李小蟹别的不会，倒是挺会自我开解。

　　但池斌不干，按住李小蟹的手：“你给他爸没问题，给他不成，这是两码事。”

　　赵双北火气蹭蹭往上冒，开始撸袖子：“多管闲事，有病吧你？”

　　“赵双北！”

　　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黄毛瞬间打了个哆嗦，撇下李小蟹二人撒腿就跑。

　　另外两个小混混跟在他身后，好像谁跑慢点就要倒霉似的。

　　池斌纳闷地扭头，只见一个骑着警用摩托车的大叔停在他们身边。

　　“小蟹，赵双北是不是欺负你了？”公安大叔严肃得板着脸，目光在池斌身上扫来扫去。

　　大叔叫王光友，和李小蟹的养父是发小关系，所以平时对父子俩格外关照。

　　“不碍事。”李小蟹好脾气地摇了摇头：“叔，这位是我们家的新租客，刚才他帮我解围来着。”

　　王光友哦了一声，拍了拍池斌的肩膀：“小伙子不错，看着就像个好人。”

　　池斌：“......”

　　这夸人的方式还挺别致。

　　王光友没寒暄两句，风风火火又走了。

　　李小蟹这才对池斌道：“我没欠别人钱，那个赵双北挺不讲理的……你下次别管了。”

　　池斌面无表情地坐上小电驴：“知道了，走吧。”

　　他其实有点不高兴，李小蟹这么说，感觉自己像是在多管闲事。

　　“对不起。”李小蟹其实是个挺敏感的人，他能感觉到池斌情绪的变化。

　　“干吗跟我道歉？”

　　“那、那谢谢，我是……怕他打你。”

　　池斌愣了一下，继而勾了勾嘴角：“那小黄毛我还是打得过的。不过早知道有警察叔叔罩你，我还真就不管了。”

　　俩人在沿海的公路上骑车，夕阳悬挂在海面，在下一个大斜坡的时候，池斌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海风。

　　“啊——”

　　他情不自禁地吼出来，吓了李小蟹一跳。

　　小电驴最终在一个叫“幸福超市”的小店前停下。

　　这地方跟池斌想的不太一样，因为比起超市它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杂货铺，连货架也是那种老式的样子。

　　“这儿不会都是山寨假货吧？”

　　李小蟹想去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货架后面的男人气汹汹走过来，冷哼一声道：“我开超市二十多年了，从来不卖假货和过期产品！”

　　李小蟹赶忙道歉：“对不起赵大叔，这是我的新房客，今天才刚刚到金海市。”

　　池斌挑眉：“原来你就是那个——”

　　“那个超市的老板！”李小蟹情急之下打断池斌，拼命朝他使眼色。

　　他不想把自己被赵双北欺负的事告诉赵大叔。

　　因为大叔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肯借钱给他，这份恩情李小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池斌看懂了，于是不再说话。

　　等赵大叔走后，李小蟹才告诉池斌，这间超市是赵大叔和妻子开的，十几年前有人想骗赔偿，故意用过期的产品来抹黑幸福超市。

　　赵大婶就是听到这个消息匆忙赶来，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去世的。

　　池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踩在了对方的伤口上。

　　李小蟹眼神往旁边飘：“那个，你需要什么就拿吧，我去买点菜。”

　　池斌：“好，等会我去找你。”

　　池斌要买的其实也只有毛巾牙刷这种必需品，被褥可以先用李小蟹提供的，后续再网购。

　　他一路逛过去，发现幸福超市虽然没有什么大牌货，但果蔬肉菜都很新鲜，尤其是从海里捞出来的，全都在水缸或者盆里活得好好的。

　　可惜他既不会做饭又有厌食症，买回去也白白浪费了这些好食材。

　　但李小蟹不一样，他的购物篮已经装满了，难得出一趟门，必须要多买些回去存起来。

　　太阳下山的时候俩人才满载而归，夜晚的海风有点凉，池斌主动提出他来骑车。

　　李小蟹惊讶道：“你学会了？”

　　“跟骑别的也差不多。”

　　池斌自信满满，又打量起李小蟹：“你这穿得也太少了，扛不住风。”

　　晚风吹拂，李小蟹的白T恤鼓起来，偶尔紧贴前胸，露出他纤细的腰身。

　　池斌觉得自己生病后已经暴瘦了不少，可跟皮肤苍白的李小蟹比，他看起来还挺健康的。

　　“还是我来吧。”李小蟹不习惯麻烦别人。

　　池斌却不由分说的坐上去，拍了拍后座：“我连摩托车驾照都考了，放心吧。”

　　李小蟹只好坐上去。

　　小电驴窜出去时他心跳加速，下意识在身子往后仰的瞬间抓住了池斌宽阔的肩膀。

　　下一秒他又怯生生得松开手，努力大声道：“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池斌更大声的回应他：“去——哪？”

　　“下——了——坡——右——拐！”

　　风把李小蟹额头前的厚刘海吹起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小电驴走了一条与来时不同的路，在一栋废弃的老房子前停下。

　　池斌把车靠在昏黄的路灯下，浑身发毛：“这地方怎么看着跟鬼宅一样。”

　　李小蟹来这种地方干吗？

　　池斌脑子里飞速把悬疑恐怖电影的情节过了一遍，脑补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然而李小蟹只是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两个肉包子。

　　“来福，吃包子了来福。”

　　他喊了几声，屋子后面就跑出一只皮毛脏兮兮的大黄狗。

　　......原来是喂流浪狗。

　　池斌恍然，他看着李小蟹蹲下来摸了摸狗头，熟练得把包子掰成小块投喂。

　　“这是只土松吧？”池斌问道。

　　李小蟹想了想：“就是土狗。”

　　他也不知道来福是什么品种的狗，两年前在一个大雨天遇到流浪的来福后，他时不时就会来投喂一下。

　　池斌怕来福咬他没敢往前凑，李小蟹喂完后很自然地站起来，用兜里的消毒湿巾擦了擦手。

　　“好了，可以走了。”

　　来福摇了摇尾巴，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短暂的相处，一步三回头地钻回了废墟。

　　池斌觉得李小蟹这个人挺有意思。

　　他很普通，很不起眼，但相处起来又让人挺舒服的。

　　就像是一道家常菜，吃惯了摆盘精美的西餐日料，往往不如普通的铁锅炒菜让人回味。

　　说起来池斌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的胃在叫嚣，但又没有吃饭的欲望。

　　原本打算到家后给自己烧一壶热水，冲杯黑咖啡就算了。

　　没想到李小蟹在上楼前叫住了他：“楼下的厨具都被我搬上来了，你今天应该不方便做饭，要不……跟我一起吃吧？”

　　他似乎是鼓起勇气才说出了这些话，语速格外得快，末了又补充道：“我、我做饭挺好吃的。”

　　池斌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以后李小蟹恐怕就再也不会邀请他一起吃饭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我洗个澡上去找你。”

　　李小蟹：“……好。”

　　他僵硬得朝楼梯走，心里想着天呐，自己竟然邀请了才认识第一天的房客来吃饭。

　　一定是池斌人太好了，让他放下了戒心。

　　晚饭做什么好呢？

　　李小蟹陷入了纠结，他看了看天色，最终决定不做太丰盛的，还是赶紧吃上饭比较重要。

　　于是挑了四颗又红又饱满的番茄，又摘出来一把鲜嫩的香菜。

　　“做个番茄炒蛋吧。”

　　起锅烧油的时候，李小蟹特地从冰箱里挑了三颗个头最大的鸡蛋。

　　金黄的蛋液膨胀成形，香味蹿出厨房时，池斌端着水杯敲开了二楼的房门。

　　李小蟹只来得及把他放进来，就匆忙跑回厨房。

　　有点焦黄的煎蛋不需要盛出来，这时候把番茄丁和番茄块放进一起炒才能让鸡蛋吸满汁水。

　　白糖在即将出锅前加进去，最后撒上切碎的香菜翻炒，一道菜很快就好了。

　　池斌本来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但这间改建出来的厨房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容纳下李小蟹一个人转身。

　　于是他只好靠在厨房门外问道：“你做番茄炒蛋怎么放香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