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好好的两个人，一起做了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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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大概受明媚点拨，用半天时间给江波推了七八套loft型公寓，江波看着手机哔哔哔传送，等他消停会儿了，终于回复一条文字，有没有小户型不是loft的呢？
王哥挺上道，让她也可自行寻找，必要时他陪同看房。江波笑了。
她当然有自己认识的中介，和斯年的三年婚姻生活，几乎充满了买房子卖房子租房子，她那时每每换个环境就多一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然而现实是，无论搬几次家，他们都会加重对彼此的不满意。
江波很难忘记每次搬家的争吵。斯年喜欢大包大揽，指责她所有的缺点，埋怨她花太多钱。总之，江波像一个永远做错题的学生，永无正确。她恨斯年这样对自己，也讨厌他插手收拾自己的杯子本子瓷器陶罐。斯年说她手指根儿就像有缝隙一样，钱都这么一点点流没了。
“你将来就打算抱着一堆衣服和破烂儿过日子？”
斯年将她的衣服和杂物统称为破烂儿。江波翻白眼，“你管我呢，我自己赚钱自己花，用你一个子儿了吗？”
斯年没好气，“家里大额付费都是我在出，你生活费出一点怎么了？”
“婚前你跟我说这些都你负担，怎么婚后工资不放在一起你还有理了，抠门男！”
你败家女！
你这样的男人就应该一直单身，自己管自己的钱，只会剥削妻子算什么本事。
我剥削你什么了？你妈妈都说家里的钱不能交给你，让我把握好。你可是你亲妈。
类似鸡同鸭讲的回忆很多。江波暂停回溯，她昨晚还在因为离婚而惋惜，此刻又觉得是正确的。他们早就应该分开了。也许分开了才能看得清彼此究竟把什么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钱还是人？但她又很清楚，在世上生存，这两点都是不能缺少的。尤其是钱。
斯年赚的比她多三倍，他喜欢管理自己的钱。还有，江波妈妈在婚前一直告诉斯年，你一定要看住你们家的钱，不要给江波管，她会全败光。
江波和母亲生了好大的气。她当然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说。但她不能谅解。她一周没和母亲联系。
后来赵女士表示，我也是嘴欠，你不高兴，以后你的事我不多嘴就是了。
江波心想你做不到的。她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和母亲有交谈。
回忆像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蒙版。
中午吃过饭，江波联系了中介严晓理。江波说了她的诉求和低价，小严说好啊姐，你啥时候能看房子？江波说尽快吧，最近的周末都可以。小严说你要求的面积不大，这是要做工作室吗？公寓隔音效果都不大好别影响你工作啊。
江波说不是工作室，是住宅。所以安全性必须有保障，不要鱼龙混杂那种楼。
小严笑说行啊姐，你这是和我哥换新房啊？卖完了买，搞投资吗？你们卖了大的买小的思维可有点太超前了。
江波这才知道斯年卖房子也找的小严。她有点尴尬，发了个表情。
他们是结婚第二年认识严晓理的。那几天江波简直如遭雷劈，她和斯年刚把小房子租出去，签了新一年的合同，斯年说咱们这次就交半年房租吧，年底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租。距离我爸妈不要太远，咱们也该考虑要孩子了。
江波还沉浸在无娃的喜悦里，她不想要孩子。但目前这个一居室确实小，她和斯年住了一年，新婚时各种改造，能买新的就换，不能换就贴壁纸翻新。总之，搞得挺有看头。两人都花了心思。斯年订购了几块木板，刷上清漆，用木板之间的拼合关系，加上膨胀螺丝链接，给江波做了个书架。江波很喜欢那个书架。斯年说，搬家时这些板子咱们拆下来拿走，还能做点别的。
身为内科医生，斯年属于心灵手巧领域的。
他们从相遇到恋爱最后结婚，都在这个小房子里。期间斯年的表妹来了一次，说起婆家新买的房子，那些惊人的词汇并没有让江波感到羡慕，她从来知足。
原以为能继续住半年，没想房东听完他们的提议表示拒绝。斯年交涉，两下说不清，最后房东说，我不租了，你们搬走吧。江波呆住。她问斯年你怎么和人家谈的，斯年说就正常沟通啊。江波看着小房间里从南到北的一切物事脑袋瓜嗡嗡乱舞。
房东说，就到下个月十号吧，加上国庆七天，够你们搬家了。
江波翻翻日历，也就半个月时间，让她找房子，打包，搬家，她怎么能！
但斯年说那好我们搬，对方摆明吃定你。咱们还有爸妈，别怕，明天下班开始咱们就找房子。
他们俩找了很多中介公司，却都不满意。江波要求地点一定要挨着地铁，因为她不会开车。还希望有电梯，她爬楼爬得有点怕。斯年也有要求，空间要大，最好距离爸妈家不太远。他对江波说，你怀孕的话，如果我工作忙，得有人能照顾你。
江波没有反对。尽管她还不想要孩子，但这个不反对的态度又像默认了他们会一起生个孩子。孩子，多可怕的生物。
他们每天下班都奔波在看房子的路上，看到最后，只觉得每套房子都差不多。没有一见钟情的喜悦。只剩下疲惫和绝望感。中介的话术也差不多，江波问他们为什么这套房子和图片上完全不一样时，中介会跟她说拍照嘛都是这样的，您要什么都好的，那也不会挂出来出租了。再问到这个交通完全不符合她要求的四面便利为什么还带她来，中介又有，虽然没有地铁，但是起个小黄车走十五分钟也就到车站了，也算便利的。
江波觉得和他们沟通比看房子本身还要累。又一次看到租屋门口居然挂着块圆形八卦镜，镜身下面还垂挂几缕不知真假的动物毛发，她头皮发麻了。她说这种疑似凶宅以后就别带她来了，浪费时间，还怪吓人的。江波几乎是发这脾气说的这话。楼道里没有灯，月光照在这两位中介男女的身上，他们弯腰抱歉解释这是宗教信仰千万别误会。江波受不了了，她说你们家宗教信仰弄几根毛一块镜子镇宅，你是汤姆杰瑞啊！
斯年低头笑。他也愁死了，但江波一如既往幽默，他常常焦虑，江波总是幽默。
总之，他们都累了，随着搬家日期的临近，江波甚至打算把自己刚租出去的那间小房子要回来，昔日情绪可以作罢，她只想下班回家能休息会儿，而不是工作一整天还要满城乱跑到九十点钟才能回家。
社畜不配谈情怀。
斯年说，有没有可能，咱们看这些房子都不行，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理想目标。他在小超市门口咬一块枣泥糕，手边还有罐酸奶。斯年刚下夜班，他已经工作36小时，这就是他的晚饭了。
江波想了想，你是说我们最初看的美好公寓吗？可是我昨晚看了房源信息，还是没有空置，我也在中介那里挂了询问帖，都说这几个月一直没有新房源。
斯年说的美好公寓在两区的交界处，距婆婆家三站地，楼下就是地铁，还有商场和大型超市，离江波的单位也只有十五分钟车程。总之，是一个很理想的地段。
江波自忖斯年说的也许没错，她确实更喜欢那间公寓，虽然还没看过房子内部，但地段很完美，价格合理，设施也不差，精装修，拎包即可入住。
斯年摸摸她的头说，别担心老婆，咱们一定能找到钟意的房子，然后搬家，你这人自带福星高照。他让她咬了一口点心，又拧开酸奶给她解渴。江波本来有点怨他搞丢了小屋，此刻又觉得，和这人在一起真是开心，一起在超市门口吃枣糕都幸福。斯年也累，但他没抱怨。
然而夫妻之间，和平氛围也只是这一时。
之后几天他们陆续走马观花，江波没有新态度，斯年也没有，随着日期临近，他们都有些焦躁。正逢那日休假半天，两人去政协俱乐部拿节日礼物，计划一会儿还要去看看新选的房子。上车后斯年说起这么下去不行，干脆把昨晚看的那一套租下来。江波想起那黑黢黢的楼道和与婆家只隔一条马路的距离，她本能反感，表示反对。
斯年说“我不会让我爸妈打扰我们的生活。住的近对咱们都是好事。”
江波说“你把我的房子搞丢了，目的就是搬去离你爸妈越近越好吧。”
斯年说“你怎么这么阴暗呢，再说我爸妈怎么对你不好了吗？你真过分。”
江波说“滚吧你才过分，你妈宝男当久了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斯年昨晚一直在网络上找房子，没睡俩小时，此刻怒上心头，“你滚，你现在就滚下去，你跟你的房子过。”
江波甩开车门立刻下车，她想还找什么房子啊，直接离婚吧，这个人没法相处了，她不否认斯年妈妈对她的好，但她希望生活的分毫都能自己做主，她需要空间，她不想和他的家人太近。江波又想到房东来电话时愤恨的语气，房东阿姨说，“这些年都是交一整年的，今年你家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了。”她再次笃定斯年是故意不续租的。她恨他的私心。
河边风景很美，林立的欧式建筑和仿照塞纳河畔修建的雕像，秋色点染了透亮的黄，厚重的桔，还有点点松绿的痕迹。江波对着眼前美景满脸泪痕。赵女士来电话说做了酸菜饺子要不要给她送一些，又说找房子俩人可别吵架，你嘴巴一向厉害，必要时要忍住。
江波半天没声音，听妈妈这句话立刻怒从心起，“我厉害什么，我都快无家可归了，我才是宇宙大傻瓜，我就不应该把大房子让出去，也不该让别人帮我交涉我的房子，我想按照我的心意生活有什错，我......”
江波后面的话被隐没在风声里，赵女士立刻意识到女儿女婿吵架了，她被波及了，当初让房子是她提议的。她听着女儿边哭边喊发泄心中愤恨，最后说，“别哭了，妈妈以后绝对不干涉你的事情就是了，你现在哪儿？”
赵女士有点急，她将电话举得高一点，却听对面是嘟嘟的忙音。
江波站在路边把眼泪鼻涕擦干净，纸巾就剩一张了，她擦得很省，抹干眼泪再抹鼻涕。斯年的电话穷追猛打顶进来，她索性给赵女士发了微信，然后坐在路边冷静一下。电话嗡嗡不止。路人对着她左一眼右一眼，仿佛她也是风景的一部分。
江波拨弄手里的咖啡杯，她努力回忆那天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斯年找到了她，她上车，两人互飚脏话，最后只差挖出祖宗来用语言鞭尸。然后决定回家拿户口本去离婚。斯年说，“还看什么房子，今天谁不离谁是孙子。”
斯年上楼取户口本，江波肚子咕噜噜哀鸣。她已经没有那么愤怒，并且理智的知道彼此都在情绪中才会如此。她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她忽然想，要是斯年拿点吃的下来给她，今天她就不计较了。正想着，车门打开，同时飞进来的还有两块小饼干。江波噗嗤笑了，拿起饼干开始吃。她问斯年户口本呢，这么爱当孙子！
“你才孙子！你智障！”斯年从屁股口袋里掏出结婚证；“谁跟你笑，吃完了就去离婚。”他满脸耍狠，但掩不住笑意。两人最后决定去美好公寓附近的中介公司看一看消息。万一有呢？
他们在中介公司门口晃荡，发现两家公司里面均是空荡荡，其中一家坐了个年青男人，圆敦敦身形，正在悠然的伸着懒腰。他们进去咨询才知道今天是中介公司集体开会的日子。他负责值店才留下。江波说了现状，这人立刻表示，你干嘛不去58同城网上发个美好公寓的求租贴呢，多条路多个机会嘛。
江波眼睛发亮，这行吗？
“有啥不行的，万一有呢。”
她立刻征用了他的电脑，不一会儿在上面收到两个回复，约了见面时间。恰好都是美好公寓的两居室。
这人又给他们出主意，你还可以去旁边那家做个咨询，多个朋友多条路呀，万一有呢。
江波被他一直说的万一逗笑，这人等她出去回来后又推荐了其他房子给她，机灵活变，审人度事，看着呆憨，实则精明无比。江波死寂的希望感生生被他念到复苏。
他们说好有消息随时联系，又加了微信，后来江波与斯年的几次租赁买卖都找了他。江波觉得这人天生吃这碗饭，她后来看日剧《卖房子的女人》，女主的口头禅是【没有我卖不出去的房子】，她觉得这句话也应该送给严晓理。
那天因为小严的帮助，他们决定不再看其他房子，而是静等消息。下午四点半，两人坐在麦当劳里对着板烧鸡腿套餐狼吞虎咽。赵女士得知后续发展，呼出一口长气。
又说：“你们俩就作吧。好好两个人，不说一起共渡难关，非要一起当孙子。”
斯年听着语音，咖啡“扑哧”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好好的两个人，一起做了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