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兔肆狐野

21、Chapter21 最终章

　　三月下旬，东大复试。

　　那时已经是春天，天气回暖不少，穿多了挺热，所以祁枝雪晚上没盖多厚的被子。可不知怎的，夜里陡然降温，加上两个人一起扯被子，早上起来居然有点感冒。

　　不过他并未在意，只因小小的感冒对比考试来说并不算大事，吃完早饭后吃了点感冒药心急火燎地奔考场去了。

　　那天天晴真蓝，一点乌云都没有。考试过程算得上顺利，马上就到交卷时间。但还差最后一道题，有意外来临，祁枝雪满头大汗，强撑着在写题，字迹明显歪歪扭扭。直到铃声响，终于停笔，松了一口气。

　　底下的人在座位上没动，监考老师在收卷。祁枝雪看向了窗外，嘴唇苍白，乏力一笑，好似打了一场胜仗。

　　走出考场后，天空仍然高远明亮，时不时有飞鸟掠过，与平常无差。

　　面前的道路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迹。他却感觉这条通往自由的大路，有一抹久违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多年后，他不再是看《肖申克的救赎》的观众，那一瞬间，他成为了主角。

　　等待结果到来的日子是枯燥的，每天三点一线，偶尔会在假期时出门逛一逛。无一例外，重复且漫长。

　　他们考生有个群，有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会在群里分享解题思路与考试结果，更多的，是像网友一般聊一些生活与八卦。

　　祁枝雪也认识了一个热爱生活的网友，网名很可爱，名叫橙子酱。看软萌的头像单方面判断是女生，后来知道人生经历也和他相同，都是小地方出来的，高中遇过渣男。不同的是，人家毕业后在上海待了很多年，早就结婚生子了。

　　橙子酱话题多，上一秒还在说今年的规划，下一秒，叫他赶紧查成绩。

　　祁枝雪点进了网站，手指是颤抖的，网站是卡顿的，等了好一会儿输入考号，整个人眼睛直接瞪大了。

　　成绩比预想中要好很多……

　　果不其然，群里劈里啪啦地开始活跃起来，陆陆续续说考了多少分。一旦说了分数，冥冥之中就有了比较心理。

　　祁枝雪深吸了好几口凉气，心神不定。他不敢确定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橙子酱好像与他心有灵犀，没问成绩就过来恭喜他了。他还挺纳闷，橙子酱便发了两个“嘿嘿”的表情。

　　冷漠的雪：你考得怎么样？

　　橙子酱：包过的！

　　冷漠的雪：（捂脸笑）

　　橙子酱：怎么样？要不要来上海玩？

　　冷漠的雪：可以，但我要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橙子酱：哦哟！甜得嘞！他长得帅吗？有照片吗？我相信你的眼光，绝对不会差。要不要一起来上海玩？

　　冷漠的雪：你怎么知道我的眼光？（捂脸笑）

　　橙子酱：你不用说，我和你心有灵犀。

　　祁枝雪敲着键盘，突然停顿。想到了橙子酱第一天加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那会刚好得知初试过了，要参加复试。他早就忘记了打招呼的话是什么，只觉得这个女孩是不是认识他？不然为什么加他？

　　冷漠的雪：我感觉你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橙子酱：哦？有多像？

　　祁枝雪仔细想了想，而后如实招来。橙子酱也安静了半天，似乎在思考，很久后才回。

　　橙子酱：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她呢？

　　祁枝雪一下子站了起来，头脑一片茫然，然后又懵逼地坐下，问了句真的吗？橙子酱坐怀不乱，回他“你来上海不就知道了吗？”

　　祁枝雪手足无措地盯着那行字，盯了很久眼眶都有些湿润。他又无可奈何地笑了半天，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仿佛那些擦肩而过的时光还历历在目，他喜极而泣。

　　明明他们从来都不算是朋友，并且十年没见了啊。如果真的是她，他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表达。

　　所以祁枝雪买了第二天到达上海的机票，准备去见她。夜里，橙子酱还给他发了三岁儿子的照片，通过相似的眉眼，他更加确信橙子酱就是她。

　　橙子……橙……程……

　　不就是她的姓氏吗？

　　祁枝雪有些后悔后知后觉，又觉得能再次见到真是幸中之幸。他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尤其是那句“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飞机落地上海，刚到正午十二点。

　　祁枝雪没带多少行李，背着包就来了约定地点。地点是个咖啡厅，他坐在外面顶着太阳喝了一口苦咖啡，精神不再萎靡。可来来往往的人有那么多，他始终没看见她。他以为她不来了，毕竟发出去的信息都没有人回。

　　等到一辆轿车轰鸣着来到路口，带起了一阵燥热的风，祁枝雪扭过头去看，只见红色法拉利里，女人打扮精致地探出头来。

　　祁枝雪眉头抽了抽，还没惊愕完，程明晓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就知道你会来！”

　　祁枝雪看见她今日的模样实在有些意想不到，程明晓确实不同以往，但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今时今日都是明艳娇俏的大美人。

　　她坐在他身侧，看了一眼他周围的空座，问：“你男朋友呢？没跟你来？”

　　祁枝雪喝了一口咖啡：“我怕他吃醋。”

　　“哎哟。”程明晓用手打了一下他，直言，“你是怕我又抢你男朋友吧？”

　　祁枝雪差点把咖啡喷出来，连忙摇着头：“不是，是他挺忙的，前段时间在选址，现在在装修。偶尔还要回老家去参加聚会。不过这次，我是真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正好让他多休息一下。”

　　程明晓笑而不语：“听你这么说，还挺甜的。刚下飞机？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祁枝雪垂下眸，心思突然有点重：“很久之前我说，等我们见面再说。我没有想过，会有十年这么久。”

　　“嗯……”程明晓勉强一笑，将脸扭向另一边，擦了擦眼泪，“好端端说这个干什么？我都不想提。既然都有新的生活了，为什么不聊点开心的事情呢？你不是也如愿以偿地考上东大了嘛？那些，都过去了。”

　　“那本《肖申克救赎》里的那张纸，我看了。”

　　程明晓点了点头：“所以你知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愿你伤心了吗？后来想通了，看见你这么痛苦，不如来得了当一点。”

　　“是挺了当的，这么多年才走出来，”祁枝雪叹着气，“如你所说，已经过去了。可我还是觉得好遗憾，大概无论想不想得通，貌似都必须过去了。”

　　程明晓无言看他，眼睛里夹杂着心疼。

　　“只有一件事仍然没过去。”

　　“什么？”

　　“你被全校孤立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想跟你交朋友，后来才知道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想和你做朋友。可是……我没有迈出那一步。”

　　程明晓一语道破：“是因为你觉得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似的人吗？”

　　祁枝雪点头，随后看向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句话：透过你的眼睛，我望见的是我自己，一个更狭小却具象的我自己。

　　“我也觉得。但我没有那个勇气，毕竟我们既相似又敌对，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很难成为朋友的。现在很好，阳光明媚，生活顺利，””程明晓看向他的眼睛，“未来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做朋友。”

　　“我还是欠你一声‘对不起’。”

　　程明晓无奈一笑，而后道：“对不起什么呀？你有做错什么吗？我有做错什么吗？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其实完全没必要。你知道吗？你离开后我还一直通过我的高中好友去了解你的情况，知道你之后自暴自弃很长时间，我都想骂醒你。”

　　祁枝雪被逗笑了。

　　“所以说，放宽心。”程明晓笑着看他，“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祁枝雪点着头，抬眸那瞬，看见蔚蓝的天空上，又有不易察觉的星星闪烁。他忽地想起很久之前只有他一个人看见的流星，那一幕，真实而虚假。不过有一件事说对了，生活很美好，既然学不会遗忘，那就学会享受。

　　过几天，是杨予晖的生日。

　　祁枝雪遵从他的意见在外面随便买了一点吃的过，但怕没吃到蛋糕杨予晖后悔，于是在小吃街的路上，他重新问：“你真的不想吃蛋糕吗？就算不想吃，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夜市中，两人的身影紧挨。

　　杨予晖十分苦恼地笑，结果半天没想出来，转头问他：“你要不挑个生日礼物吧。”

　　“又不是我生日，我挑什么？”

　　“没事，我就想给你买。”

　　“给我买了你不会后悔吧？”

　　杨予晖摸了摸他的头：“不会，我的礼物够多了，是真没有什么想买的。倒是你，看起来对蛋糕和礼物很憧憬啊。”

　　“才没有！”

　　“不信。”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确实有一个想要的礼物。”

　　“什么？”

　　祁枝雪勾了勾手，杨予晖跟着他去。一路循着导航穿到了附近的宠物店。杨予晖后知后觉：“你想要养宠物？”

　　“嗯。”祁枝雪问，“很惊讶吗？”

　　“有点。”杨予晖耸了耸肩，跟着他进去。里面的爱宠多到有点看不过来，一面墙的小猫和另一面墙的小狗，都在不约而同地吸引他们的视线。

　　挑了半天，祁枝雪选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边牧，小家伙两三个月大，个子矮矮的，却很有活力。随着主人回家，十分好奇地看着窗外变换不停的风景。

　　祁枝雪那天在后座陪狗狗，捧着手机忽然笑了。杨予晖问他笑什么？他答：“魏千衡也考上了。”

　　杨予晖翻了个白眼：“你还挺关注他？”

　　“不是，是之前他要和我打赌，虽然我没当回事，但是吧……我也不想认输。这不，我妹过来问成绩，想要知道我和他谁的分更高。你猜怎么样？群里对比了一通，我复试第一。”

　　杨予晖没憋住，笑了：“牛。”

　　祁枝雪摸了摸狗毛，叫道：“阿旭，你爸爸牛逼吧？不用惊讶，正常操作，习惯就好。”

　　杨予晖：“为什么要叫它阿旭？有什么寓意？”

　　“你猜？”

　　这一猜就到了海边，东山市的海边此刻黑漆漆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没回家，打算在海边等日出。还有不到一小时，天就亮了。站在风中，杨予晖问出了自己一直不理解的问题：“因为我的名字吗？”

　　“算是吧，又不完全是。”

　　杨予晖忍不住笑：“不会是你以前哪个前男友的小名吧？宝宝？”

　　祁枝雪神秘一笑，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说来我听听。”

　　“苍茫的雪原迎接朝晖降临，是旭。”祁枝雪解释着，而后目光温柔地看向他，“旭日东升的旭。”

　　杨予晖若有所思，很快想起与之相对的解释。晚风吹过，他的眼睛里泛起柔和的波澜，笑容像大海一般宽广：“按你的说法，曲径通直的路被暮色笼罩，是夕。夕阳的夕，也是‘希望的xi’。”

　　“嗯，希望的希。”祁枝雪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刚才还蔚蓝的大海顷刻间被天空的阴霾覆盖，显出黑灰色调，而高空之上的月亮轮廓却愈发清晰，不是淡黄色的，反之皎洁又清冷。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考研复试那天，面对最后的题目犹豫不决。思考有一两分钟，都没有灵感来袭。不等想通，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冲上脑门。不出意外，他的注意力全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占据了，整个人都没有办法好好完成考试。

　　在放弃与坚持之间，他选择坚持，没有退缩，冷汗涔涔地靠着意志力写完题，随后又拖着自己脆弱的身躯一步步离开考场。直到某个深夜，一切尘埃落定，他望向高高在上的明月，终于明白了心中困惑所在。

　　自始至终，人类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他要面对的问题有且只有那一个。

　　如果不能回头，但请一往无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