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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 青春·风之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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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的夏天,有部青春校园剧大火,里面的主题曲《追光者》更是把无数暗恋中的少女心唱到肝肠寸断,就连祁枝雪十五岁刚对一个男同学萌生爱恋之情的表妹段溪也不例外。
趁着快到男同学的生日,表妹拉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新华书店买点东西。
那时的新华书店还不是现在的名称,他都忘记了曾经叫什么,只记得经过了两三次搬迁,最终确定在小吃街的一栋建筑的二楼上。后来县里开了好几家书店,他也长大了,很久没去过,可记忆里的夏天始终离不开最熟悉的街、最熟悉的人或物。
不用上课的暑假十分惬意,段溪一进门就直奔那些精美的小玩意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还时不时捧起其中一个器物问他:“哥,你们男生最喜欢什么呀?要不要送个杯子?可是他好像也不缺杯子。”
头顶的播放器时时放着当下最流行的音乐,韩文、英文、中文,甚至各个电视剧里的主题曲都有循环。他们走走停停地逛了半天,快把耳朵都听出茧了,一直没想好送什么。
段溪见他也没什么好主意,自顾自地跑去看另一个大货架上的物品,有印着明星照片的本子与小卡,有各种各样的作业笔,和十几元就能买走的香水。她看得极其认真,都没有发现他走开了。
靠近门边的货架上都是吸引小女生的新鲜玩意,只有靠里面的货架摆满了书籍与练习册。这里的分区都很明显,贴在架上的牌子标注好了各个年级。
循着标记,祁枝雪去了高三,随意拿了一本参考书看起来。说实话,他那时才十六岁左右,过了暑假才高二,压根没必要提前预习,但他看得挺细致,两只眼睛钻到了理论里,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经过的两个男生。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瘦个男生看着胖个男生说:“你什么时候减肥啊?杨予晖?你长这样,我怎么给你追女朋友?不追算了,反正你也习惯了。”
高个男生向下看了一眼矮个男生:“那就算了吧,我实在是不想减了,你让我做一百多道题,我都不想减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做的饭,那叫一个香,谁能忍得住?”
“就知道吃,你这辈子完蛋了,一辈子比不过你哥。”周厌鄙夷地瞪了他一下,言出必行,立马从众多练习册中抽出一本给他,“你想做题也行,我给你买,来吧拿好,你说的,一百道题。”
杨予晖:“……”
那时稍微有点臃肿的杨予晖憨厚地笑了:“我说的玩的。”
周厌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哪有那么多废话,整就完了,你再这样畏畏缩缩我可就瞧不起你了啊。”
也许是安静的氛围中,俩人的一言一语实在喧哗,祁枝雪抬头看了前面两眼,只看到了一个悲伤又高大的身影拿着选好的三本练习册渐行渐远。
不巧,段溪从后面绕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嘿,有没有被吓到?”
祁枝雪靠在书架上,依然镇定自若:“选好了?”
段溪拍了拍自己提着的塑料袋:“那肯定。”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祁枝雪向着前方走去。
段溪惊了,跟在他身后:“什么?什么礼物?”
夕阳的光辉从窗户透进,一直延伸到脚下,那时头顶的歌早就换成了陆虎的《拉过勾的》,不知为何,一旦青春的时光漫无目的地逝去,空气中便多了遗憾与不甘的气味。
祁枝雪认真地在高一的区域内找了几本看得上的练习册与课本,选好后,一股脑交给段溪,郑重嘱咐道:“你妈妈说了,这都快上高中了,你不能玩物丧志,所以我替你选了几本,虽然我知道你很感动,但是不用那么感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段溪咬牙切齿:“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一九年新春,大雪过去了好几日,地面的积雪也被人们铲出路来。祁枝雪和爸妈去一直在县医院工作的护士梅姐家做客,隔老远都能看见小区楼下堆起的雪人与相互追逐的孩童。
梅姐家也有个儿子,不过九岁,才到祁枝雪的腰间,把羽绒服脱了正在外面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还是梅姐喊了好几声,才把小孩唤过来穿好了衣服。
走到近处,祁枝雪才看清男孩的面貌,挺白净一孩子,就是有点倔,不喜欢叫人,看见生人有点怕,拼命往妈妈身后躲。那头梅姐还在怪罪怎么这么不懂事,这边祁枝雪无奈地笑了笑,真心有点羡慕现在孩子的无忧无虑。
其实串门没什么好聊的,一般都是双方父母聊得火热,小孩要么在一堆耍得很疯,要么各玩各的、互不打扰。那时,他家刚买了一架钢琴找人教孩子,梅姐就让祁枝雪趁着这个机会弹一下给大家看看。
出于大家的目光始终热烈,祁枝雪坐选了一首小调弹起来,曲子一开始温柔悠长,像是被和风包裹,浸润在自由无边的原野中,后面到了高/潮部分,像是诉说了一个哀伤又浓烈的故事。
大家问这首叫什么名字,他说这是自己想的,目前还没有名字。
就连他们家九岁的儿子也好奇地凑过来,在琴键上弹。祁枝雪问他:“你会弹什么?”
小男孩昂起头,颇有些骄傲:“我会的可多了……”
一连串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曲子不长的儿歌,祁枝雪没有扫兴地鼓掌,又问:“厉害啊,会这么多。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我叫梅烦恼,这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不告诉你。”
祁枝雪捂着脸笑:“梅烦恼,好名字,谁给你取的啊?”
“我妈妈,”小男孩问,“你还会弹什么?”
“哥哥会弹的可多了,你要学吗?”祁枝雪温柔地问。
“嗯。”
谁知,祁枝雪神情骄傲地扭头:“哼,就不教给你。”
小男孩立马抱着哥哥胳膊哭嚎:“啊哥哥,我要学啊!求你了好不好?”
祁枝雪瞬间被逗笑,那个上午教了好几首,曲谱都有些长,弹到后面,小男孩不想玩了,吃了个午饭后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衣服往外走,小嘴里不停念叨着:“打羽毛球,打羽毛球!”
外面天气很好,甚至到了阳光最盛的时候,祁枝雪被他拉着走十分闲散,还在后面得意道:“你确定你要和我打球吗?我发的球,你可接不住。”
小男孩不信他:“那可不一定,我爸爸都没有我厉害,你肯定也不行。”
“是吗?”祁枝雪憋着笑,一样不甘示弱,“那就走着瞧。”
祁枝雪说这话可不是在吹牛,更不是为了炫耀,单纯就是实话实说。毕竟从小到大,他学的东西不仅多而且精,就这一两个运动项目可能只是正式比赛前的热身罢了。其余的溜冰、滑雪、滑板都没地施展。
他们小区附近不远处就是一所私立高中,一般不让人进,大门紧锁,可这小鬼头却喜欢经常钻进去在偌大的操场上玩耍。那天也把他带到了阴沟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钻进小门进了学校。
不晓得为什么,总有些做贼心虚。
祁枝雪进来后问:“为什么不在楼下比?”
小男孩却不回答,在场地乱窜、嚎叫,气焰不小。果然是“惯犯”。
祁枝雪无奈摇头。
小男孩“梅烦恼”在场地耀武扬威地绕了一大圈后飞奔回来,像个狗皮膏药,紧紧抱住了哥哥的大腿。祁枝雪向下凝视他:“怎么?要求饶?”
“才不!”小男孩跳起来摸了他一下,似是挑衅,立即又跑开,站在不远处做鬼脸。
祁枝雪没理,直接把球拍交给他,一场显而易见的比赛便就此开始了。晴天下,两队泾渭分明,不甘示弱,死死地握着球拍盯着对方。
出于礼貌,梅烦恼先发球,姿势不错,目光凌厉,高高抛起后迅速拍走,只可惜,当球在晴空下飞过网格,不出两秒,立即返回,直奔眼下。
梅烦恼对自己的信心也不是白来的,条件反射般接住球,然后反弹。一来一回,不知过了多个回合,俩人打得都很入迷,并且过程十分顺畅。只不过梅烦恼的体力没有大人好,坚持不到二十分钟已然口渴,可看对面依然像是无事发生般镇定自若。
查看到梅烦恼的情况后,这一局由祁枝雪发球,双方互换场地。待到中场休息之后,他脱下外套,回了梅烦恼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小男孩自然不懂是何意思,只是一个劲握着球拍,咽着口水,蓄势待发。
祁枝雪远远道:“这局打完了就回去吧。”
梅烦恼:“你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万一呢?”
“万一?”祁枝雪挥了挥球拍,琢磨两秒道,“万一输了就送你一副新的球拍,怎么样?”
话很笃定,但梅烦恼半信半疑,撇了撇脑袋道:“好吧。”
那时的太阳已经向西挪去,梅烦恼脑袋上一脑门的汗,祁枝雪脸上看不出汗水,但背后甚至全身的血都沸腾了,心中有团火,万分的燥。可尽管如此,到了想要一举夺下比赛的中心点,他对小朋友的力度始终是收着的,发球、接球都规规矩矩,没有选择欺负小孩。
就连场外驻足的观众都注意到了,停在栏杆后静静观摩了半天,不禁咂嘴。
周厌用手怼了怼杨予晖:“还看呢?有什么好看的?要不上去打两把?也发挥发挥你的余晖?”
杨予晖插着兜,一脸沉重:“算了,打游戏要紧,走吧。”
那条通往游戏厅的路不算长,一公里不到。他一路低着头,一路听着羽毛球与球拍摩擦的动静心不在焉。因为他看那人与小孩对打的招式,实在太收了,跟过家家似的,有点遗憾看不到那种精彩绝伦的对决。
可不出几分钟,身后传来哀嚎,梅烦恼瘫在地上耍赖:“为什么?为什么出界了!啊!啊!我要球拍!”
祁枝雪准备拉起他,然而梅烦恼依然陷入出界后得不了分的懊恼中,无赖得实在太好笑。过后祁枝雪还是答应他会奖励他新的球拍,这才把孩子哄好了。
隔着围栏,最后离开操场之前,杨予晖看了他们最后一眼。太阳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也踩在少年的脚下。他和周厌站在路口等绿灯,周厌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道:“诶分了就分了,兄弟不还在吗?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你不都说你习惯了吗?”
杨予晖有点笑不出。
周厌:“诶哟兄弟深沉了,我就说吧,迟早的事。”
杨予晖:“你可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周厌:“那不然你是在深沉什么?要我说,你不如去跟她前男友抢,虽然不一定抢得过,还会闹笑话,但我是喜欢你的勇气的。毕竟,你多可爱啊。”
杨予晖皮笑肉不笑:“你能不能闭嘴?”
周厌果然闭嘴了,甚至还很委屈,像个需要人哄的小公主撅着嘴,直到游戏厅坐下,杨予晖终于受不了他:“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周厌:“遵命!”
杨予晖默默握紧了拳头,过后把这股郁结之气发泄到了游戏上。他和周厌居然熬了一个通宵,吃着泡面都感觉万分美味。另一边,祁枝雪在梅姐家吃了晚饭后马不停蹄回家敲电脑,其实他下午的时候就拟定好了随笔的大纲,碍于没有电脑,把灵感攒到了现在。
键盘上,劈里啪啦。
电脑里,浴血奋战。
周厌实在熬不住,倒在桌上:“我要眯一会,等一个小时叫我。”
杨予晖见他倒下了,自己也有点熬不住,本想睡,但忧伤比睡意更胜,不自觉地登录了□□,滑到了冯倩倩的界面下。女生的界面装扮就是要丰富,且都冒粉红泡泡。他看了不大一会,她的空间更新了。点进去一看,一张牵手漫步的配图与一段浪漫的文字,彻底让他失了兴趣。
人总是会对不得之物格外在乎,即使别人毫不在意。
他当时大概就是那个感觉吧。
还好还好,后来那些难熬的夜尽数过去了。
凌晨两点,祁枝雪更完了随笔,松了一口气的他却一直没想好取什么名字?就像那首曲子,他至今也不知该取什么名字?好像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够新颖。
而这篇随笔,更是不知表达了什么样的感情,有点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又是切切实实的心中遗憾。后来偶然一天,在教学楼遥望远方的山脉,他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又从未来的自己眼中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那种感觉,称之为回不去的:青春。
于是曲子有了一个不算特别的名字——《风之诗》。意思是从风中来的事物一律随风而去,留在心间的,唯有风的吟诵。
再后来,在各个社团忙碌,为了那点学分登台表演,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忙人,好像这样就能遗忘掉什么。又接触新的人,好像这样就能重新开始什么。
大学的校园和高中不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记录世间美好的一切,因为那是人生中最美的几个年华。可他总是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焦虑,就会觉得空虚孤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灰暗且不堪重负的未来。
事实上,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值得期待。
“喂……亲爱的妈咪……”
“喂,亲爱的儿子,相亲怎么不去?”
“什么相亲?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吗?”
“装傻啊?祁枝雪,胆子大了?”
“不是啊亲爱的妈咪,只是我觉得吧,这种事得看缘分,强求是不会来的,您也不想您的儿子整天愁眉苦脸吧?再说了,我现在工作得好好的,生活也算不错,干嘛要找不痛快呢?您说是吧?”
“噢?我在给你找不痛快啊?”
“嗯……也不是,主要是我早有打算,您就别操心了,您不是一直很相信我的嘛?为什么这些日子突然要逼迫我?不会真有什么指标要完成吧?”
“嗬……打算?什么打算?还不能和我说嘛?”
“这个就别管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算了,我不催你了,我本来也不喜欢强求你,只是最近妈妈有个同事家的女儿结婚,这不是催婚,你总可以来吧?”
“……”他想了想,实在没办法,“什么时候啊?”
“十月一,地址发你了。”女人笑了笑,“到时候你要是敢不来,妈妈可就真的没耐心了噢。”
祁枝雪欲哭无泪:“好的……呜呜呜呜呜……”
他放下手机,重新把身心投入到电脑前,那些考试题做了无数次,一不小心熬到了十二点。打了个哈欠本想睡个懒觉,鬼使神差地看到了屏幕上多年未曾翻过的文档。
标题是:青春的随笔2019。
沉思两秒后他点了进去,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定住了时光中的某个时间点,他也正想探究探究过往的自己究竟写了怎样的内容聊以平淡的青春,结果就看到了曾经那些幼稚的话。他有些感慨,又有些忍俊不禁,最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至”发来消息:宝宝明天还上班吗?
他想了想,如实回答:嗯,国庆前都不放假。你有事吗?干嘛问我?(离我远点)
“至”:想你了,不可以问吗?(委屈)
祁枝雪:嗯……可以吧。(微笑)
“至”很久没消息,祁枝雪等了一两分钟又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窝。手机早就丢在一边,然而关灯后终于亮了。他还挺有耐心,拿起来看。黑暗下,“至”的消息很是亲昵。
“至”:晚安,睡个好觉,不打扰宝宝了。(抱抱)
祁枝雪没回复,翻了个身,看向了漆黑的夜晚。
那时,他还不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外面,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
雨滴落下,砸在玻璃窗,行成雨丝,略有些微凉,他兴起又拿手机改了昵称,“www”意思是“呜呜呜”,第二天醒来再看,果不其然“至”紧随其后,他不懂“yyy”是为何意,后来解释的意思是“嘤嘤嘤”。
祁枝雪捧着手机笑了一声,觉得这个情侣名还行吧,能看得过去,也有点小甜蜜。他当时形容不出那天为什么欣喜的感受,后知后觉才知原来叫做“幸运。”
工作之余的放松时间,他抬头看着窗外。
周围突然变得很静,复杂的心思不由地沉下来。
没了杂音,成群结伴的鸟儿地从高空飞来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样子像是在与同伴诉说这一路的见闻。手机在旁边放着眼保健操的音乐,有一瞬间貌似回到了高中时代最平凡的一天,燥热的教室里忽然有笑声,两个同学你推我搡、互相切磋,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那天,眼保健操播完的下午起风了。
那天,祁枝雪皱着眉头揉完眼睛,竟发现,烈阳当空的城市天际线上,有流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