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鹿词话》宋樊姑娘

36、第 36 章

　　隐莲说，“怪不得我那本男人图谱在你这没一点作用，原来是情戒仙子给你下的蛊。”

　　我问她，“什么蛊？”

　　隐莲坐正身子，认真地说，“我一直想潜移默化教会你，女人不可忠心，否则就要被万毒所侵，被弄得遍体鳞伤。常有人言，女人心机最重，但殊不知，女人的争抢嫉妒都在表面上。不像男人，可以忍气吞声多少年，再一具报复。就像妓院乐坊里的姑娘们，不过是你抢了我的金钗，我弄砸了你的登台亮相，说到底都是逗趣，男人只管看得热闹。但你试试去惹恼一个男人？刚吞下闷气的时候，他还气定神闲地说无妨，一显坦荡和胸怀，可是他却攒下了怨恨，毁你前途还算是对你手下留情，再多恨点，巴不得你家破人亡，被人千刀万剐。”

　　我说，“我不懂，我见过几个男人？哪像你，几百几千的男人，如翻书般尽收眼底。”

　　隐莲说，“所以呀，天下的男人，哪有什么特别的，我见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就知道下文是什么，对女人又打的什么算计。”

　　我说，“书读得多，人就了然无趣，看什么都淡淡的，没了新鲜之意。就像你见男人，全是模子里倒腾出来的花样子，你也没感觉。”

　　隐莲说，“算了，你此刻中了情戒仙子的毒，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等我帮你找回了从嘉，定要闹到她那去。把解药找回来。”

　　等到第二日，玉舟和隐莲，伪装成商人，驾着一辆小车就往麒麟山行去，路过各地的荒凉，寸草不生。我说，“这儿离战场近吗？”

　　玉舟说，“几年前这里就是战场，只是如今被两国瓜分，各占去一半，可原先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逃走了。都知道局势不稳，哪里能熬个长久呢？”

　　偶尔看到树下或庄稼地旁，走过几个褴褛的流浪身影，破布中露出两只饥渴的眼睛，我本想救济，却让玉舟加快了马的脚步，我说，“就算不救济，此刻若能停停车，赏他们一顿饱饭，也算是功德一件呀。”

　　玉舟说，“这会儿突然看到的身影，不是鬼就是妖怪，我倒还好，就怕你们两个弱女子，被欺负了。那我就愧疚了。”

　　隐莲哼了声不羁，并不说话。我又问，“不知道千夜鬼差会来这里，替那些亡魂们送信吗？”

　　玉舟说，“也许这里有自己的千夜鬼差吧。如今乱世的亡魂那么多，若只有一个，哪里救得过来？”

　　赶了两日路，终于到了麒麟山脚，月色将至，急忙赶路上山，正好遇到一家七口的大家，一位老管家走在前头，领着两辆马车，要去山顶的西山寺拜佛。可是马车上有股淡淡的臭味，像是腌鱼。

　　隐莲上前问道，“既然都是去西山寺的，那就结伴而行吧。只是不知为何你们今夜上山？”

　　拉着马车的老管家说，“因为老夫人病重，请了多少大夫，都束手无措，半个月前在西山寺求了神仙的药方，回去后不出三日，竟然大好起来。于是全家人都精神，可是从十天前开始，老夫人的病急转直下，甚至还将病气传给了府上所有的女眷，不出五日，竟然倒下了大半。前日我派了个小厮前来询问寺中看病的老和尚，结果他掐指一算说道，这药方无碍，只是府上供奉的菩萨，和西山寺供奉的如来，是天上的宿敌，所以要赶紧将府中病重的女眷全部送来寺中，用寺庙的佛光洁净她们。”

　　玉舟说，“哦？这倒也不是奇怪的事，天上的神仙也不少，只要互相掐一掐脖子，就能把人间弄个人仰马翻。”

　　隐莲在我耳边嘀咕，“只是这病蹊跷。”

　　我说，“你这会儿又懂医术了？”

　　隐莲上前问，“为何这病只传女眷，男人都相安无事吗？”

　　老管家说，“这我怎么知道？只是有算命先生说，这病最容易感染阴气重的人，所以女眷病得厉害。可是若这病继续在府中拖延下去，恐怕男人也都难逃劫难。”

　　隐莲哼了声说，“说到底，男人也是为了自保，所以赶紧将女眷送去寺里。或者这故事就是他们自己编纂的。”

　　车上走下个中年男人，穿着官服，像是府衙的官差，老管家喊他一声老爷，这男人跟在马车旁边，问隐莲，“我们是去看病的，敢问你们去西山寺，所谓何事？”

　　我本想说去找人，却被隐莲拉住了手，她解释说，“我们是来还愿的。”

　　“哦，还什么愿？”

　　隐莲说，“我们三人，以前是南来北往做布匹生意的，从南唐的扬州进货，卖去南楚的长沙，一趟能赚个几十两银子。可是后来仗打得厉害，我们身上这点子银子，都来往的官兵和土匪层层盘剥，差点没倾家荡产死在路上。于是有人点拨我们，要去西山寺许愿，于是一年前我们上山拜了如来，还得了一道锦囊，这一年来竟赚了不少，甚至比太平时代还简单！”

　　那位老爷说，“哦，这是什么锦囊？”

　　隐莲悄咪咪地说，“就是拔下战场上死去人的衣服，漂洗了再重新缝制，再拿去卖！虽然便宜，但积少成多，而且战乱年代，人都肯卖力干活，更容易了！”

　　老爷说，“原来是这样阴鸷的法子。不过战乱年代，你们也无可奈何。”

　　老管家边走边说，“近日来不知怎么了，这麒麟山的异乡人甚多，不知道这几位陌生的面孔，来自哪里呀？”

　　隐莲说，“我们来自金陵，本来是受到文献太子一党的庇佑，可是这一年他被元宗皇帝打压的厉害，所以我们只能流浪来了南楚。”

　　那位老爷打量我们问，“没想到你们还跟皇亲国戚沾亲带故，怎么也做起这样的买卖？”

　　还未等隐莲编好的谎言，那位管家先说，“上个月我来麒麟山的时候，也曾碰到了一位南唐的皇子。不知道你们是否认识？”

　　我按奈不住盘问，隐莲先上前说，“哦，哪位皇子，说不定我们还听说过。”

　　老管家说，“是二皇子李弘茂。”

　　隐莲说，“他也跟你一同上山了？”

　　老管家说，“没有，只是在山腰的茶馆碰到了，聊了几句。”

　　我赶紧问，“他是否提及上山所谓何事？”

　　老管家说，“他也说是还愿的。和你们的理由一样。”

　　隐莲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追问，正好脚步轻快，天还没黑，已经路过那个茶馆。老管家说，“看来这西山寺夜里少有人来，这茶馆老板早早就下山了。”

　　玉舟警惕地看着四周，树林中似乎有各种动物穿梭的动静，老管家说，“麒麟山的夜里不太平。本地人从来不这个时候上山，所以你们也不害怕吗？”

　　这话奇怪得很，隐莲明白他的警告，却不胆怯，反而说，“我从来就不怕鬼神之说，倒是有人说我的命硬，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绕着我走。”

　　老管家憨厚地笑道，“那你是没听过麒麟山妖怪的故事吧？”

　　玉舟问，“什么妖怪？”

　　老管家说，“这麒麟山是盘古开天那时落下劈断的石头，流淌着上古传承下来的灵气，山中的泉水有疗治百病功效，山中的树木茂盛，哪怕是石头缝中，都能长成参天大树。所以世世代代，常有各路的妖怪在山中修炼，三百年的时光，能炼就上千年的修为，甚至有灵窍之妖，从这成就了仙道，拜进了天上的名门。”

　　玉舟问，“后来怎么就有了西山寺呢？”

　　老管家说，“这西山寺本来在西山，几百年前，寺中的住持听闻麒麟山风水宝地，便将寺庙也搬了过来。可是他们受到神仙的指示，要将山中的妖怪清理干净。于是这几百年，麒麟山的妖怪和和尚们无一日太平。但和尚们毕竟有神仙的庇护，这山腰以上基本都被西山寺的和尚们占据了。山中修为的灵气，大多也氤氲在山顶的云雾之中。剩下给山下妖怪的，也不过是二等的修为。”

　　玉舟问，“怪不得这临近夜里，山中尽是这样阴嗖嗖的风。”

　　正说着，老管家牵的两辆马车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又听见有人在车里喂茶，有位迟暮的老妇人的声音，“这还要多久才能到西山寺啊？我的背都快被颠断了。”

　　老管家说，“快到了，快到了，老夫人你再等坚持会儿。”

　　隐莲在我耳边说，“你可小心点，别被他们勾走了魂魄。”

　　我悄悄问她，“怎么着？难道他们是妖怪？”

　　隐莲点头，“这臭烘烘的病气，就是为了掩盖他们身上的妖气，只是入夜了，即便再遮掩，也会被我认出来。”

　　我问，“从嘉会不会是被这些妖怪抓走的？”

　　隐莲说，“我看他们这一行妖怪上山，明显是找西山寺的麻烦。从嘉倒不见得是被他们虏获的。而且这马车中的妖怪，我一时看不出深浅，不如我们等着，跟着进了山门再做打算。”

　　一行人往山上走，终于到了山门，左侧四字“佛光普照”，右侧四字“□□常转”，大门却紧锁着。老管家上前用力地敲门，不久听见跑来的脚步声，隔着门说，“施主，西山寺已经下钥，你们明天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