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鹿词话》宋樊姑娘

30、第 30 章

　　我问千夜鬼差，“那我们何时返回这庐涧山庄？”

　　“不如现在。”

　　千夜鬼差领路，我们从那口井中走出，这一路的孤魂野鬼也都老实，在树林和狼藉废墟中露出雪白眼睛，盯着我们一路往光亮处行去。

　　路过濒死的楝花身边，她正窝在泥里，重重地喘着残生的气，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满是漫漫此生的不甘和痛苦，千夜鬼差停下脚步，我和思莹跟着站住。

　　思莹在我耳边嘀咕，“我若是待在庐涧山庄，会不会也这样惨死啊？”

　　只见千夜鬼差给她服用一枚红色丹药，楝花渐渐停止了抽搐，安静下来。

　　我有些期待问，“你是要救她还阳吗？”

　　千夜鬼差说，“她此刻已经是濒死之人，神仙也救不活她。不如立刻死了，我好将她化作女鬼，成为我的工具。”

　　说完便一道白光化作剑锋，一下杀了楝花，一口微薄的气冒出白汽，断在空中。然后我看到她身上飘起一道荧白色的影子，轻盈地立起来，千夜鬼差在她额头上写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字迹，她如同活过来，肉身凝固，只是柔软些，面目表情地往前走，成了鲜活的一具僵尸。

　　我说，“你想要她做什么？”

　　“替我缠住那黄毛小道士，他的法术高深，我没有十足的胜算。”

　　我不解他的意思和计划，只是跟着他一路回到庐涧山庄。院中正嬉笑玩乐，浑然不见离人的悲伤，众人鬼神大摆宴席，歌伎舞伎在浪荡无为的神仙妖怪身边取悦。我看见黄毛小道士坐在正中，喝得酩酊大醉。

　　千夜鬼差将头顶的斗笠扔到桌上，打破了院中的快乐。这会儿我才看清他的样貌，横眉宽鼻，嘴边有一道疤，长年累月地留下黝黑痕迹。

　　他训斥说道，“多喝两杯，马上就再也喝不到了！”

　　众人妖怪像是识得他的身份，不敢招惹，统统散去。

　　“你居然来了。”黄毛小道士并不害怕，嚣张地说，“看来鬼差也来找我算账。只是你若是不想魂飞魄散，就趁早离了这里。”

　　千夜鬼差说，“两百年前，我万念俱灰，本有一个投身做人的机会，再决心去死，可是却陷入你的诡计，正撞见你勾结黄鼠狼，做着害人的勾当。我错过了时辰，只能永远做这份鬼差。所以今儿无论如何，都要将你杀了，好了却我的心头之恨！”

　　“我害过太多人，你算哪一个？”黄毛小道士不屑地说，“只是我做妖怪久了，功力深厚，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他的身后爬出那一日欺负我和思莹的怪物，鸟头人身鱼尾挥起可怕恶心的爪子像千夜鬼差扑去，都被他一一躲避，轻盈的魂魄像一道黑烟在院中幻成不同武器，刀剑或者斧头，再重叠成千万到利刃向怪物劈去。

　　像一道黑影的巨浪，藏着千般武艺，向小道士和怪物卷去。

　　黄毛小道士有些意外，在廊下悠哉地盼着手中的玉花生说，“我原以为你只是个送信的，没想到还有这些本事！”

　　说罢就抛出手中的玉花生，没想到那玉花生打在千夜鬼差的影子上，如同一道火光，一下在影子上烫出一大块洞，原本朝怪物身上劈去的斧头，被烧得只剩个斧柄，毫无气势地落在地上。

　　玉花生像一颗通灵的种子，四分五裂，一生二，三生无穷般，密密麻麻成了到处流窜的火龙，将千夜鬼差的幻影悉数打烂。千夜鬼差不得已，变回原形，筋疲力竭地靠在阑干上坐下。

　　黄毛小道士说，“你这点子功夫，对付妖怪有十成的胜算，在我面前却是班门弄斧！”

　　千夜鬼差哼了声说，“你要是没有从你师傅那偷来的玉花生，哪里能有这样的能耐！”

　　说着手持着玉花生，向千夜鬼差走近，笑道，“你错了，这枚玉花生并非是我师傅的法器，他的那枚玉花生只能供他枕着发梦，他的格局还是太小，眷恋于人间的七情六欲，却不敢造次，怕一下毁了修行。我这枚玉花生确是熬出自己心血打造的法器，你只看到我横行霸道的一面，却看不到我潜心修行的一面。”

　　千夜鬼差说，“放屁！你要是有炼成此等法器的修为，你师傅会将你逐出师门吗？”

　　黄毛小道士回答，“若是我告诉你，当年我师傅座下三千弟子，只有我资质最高，但却被其他弟子联盟打压，从此不得翻身，这才落得如今的境地，你可相信？”

　　千夜鬼差说，“我相不相信的都不重要，今儿我就是要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手中好似握有一根线，他用力一扯，竟然从黑暗中将楝花的鬼影拽出来，跌在地上。

　　黄毛小道士说，“我虽可恨，做尽为非作歹的事，但却不会将一个女子蚕食成这个样子，杀她的鱼妖早就跑了，你想和我对质什么？”

　　千夜鬼差说，“我不过想借刀杀魔罢了！”

　　楝花竟然慢慢爬起身，嗖地一下飞起身，又窜到小道士的身后，爬过他的肩膀，死死地勾住他，温柔地说着骇人的话，“大人，既然我已经死了，那么你陪我一起吧，这阴司的路三百六十五里，我一个人根本不敢走！”

　　说着她渐渐融化成血红色的影子，将小道士层层裹住。

　　小道士拼命挣扎，却作茧自缚，这时那只鸟头人身鱼尾的怪物扑上去，想要营救它的主子，千夜鬼差立马上前幻出一把刀来，一下劈断它的胳膊。怪物摔倒地上，千夜鬼差上前又砍断他的一只胳膊，可是却没留意，那只先断去的胳膊却偷偷爬上裹住小道士的红色血影，迅速地割开一条口子。

　　千夜鬼差大喊，“不好！”

　　黄毛小道士握着玉花生的那只手先伸出来，然后闪出一道雷光，只听见楝花痛苦的尖叫声在空中盘旋，“我去了，我去了！”那血影被打得稀碎，成了泡沫幻影。

　　院中突然踏进那匹雪白的骏马，玉舟正坐在马上，他看到院中狼藉的一切，质问道，“我这风流快活地，怎么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黄毛小道士落在地上，虽然有些气虚，但眼神依旧坚韧，他看向玉舟说，“不过是借贵宝地替我和朋友们找些乐子，你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惹了我的麻烦，可由不得你的清白！”

　　玉舟跳下马，冲在前头，随手摊开一把扇子，扇中走出了不少谈经念道的僧人，像从寺庙的大殿陆续走出。他们渐渐向黄毛小道士走去，用弥天的佛法要将他束手就擒。

　　黄毛小道士狂妄的大笑，“要我相信这些呆板无聊的经文，早就困死在师傅的教条之下，也没有今日的得意！”

　　说完他扬手一挥，将那些幻影僧人打得稀烂，玉舟说，“你切不可太过放肆！”

　　在黄毛小道士面前，玉舟就是一名最无用的书生，丝毫没了强盗般的魄力。可是他依旧气定神闲地，摆弄着手中的扇子，将那僧人络绎不绝的送出来。

　　可是其中有位光头和尚，黄毛小道士的法术不能将其制服。只见光头和尚渐渐悠闲地靠近，身影渐渐膨胀，成了座巨佛，扯开身上的袈裟往空中一抛，竟变幻成一棵茂密金光的榕树，那树根盘根错节，像伸出无数的手，向小道士伸出。黄毛小道士先是愣住，突然嘀咕一声，“难道是师傅来了？”

　　于是开始往外跑，那榕树根成了位千手彪悍的战士，向小道士追去，小道士脚底抹出一道白烟，试图腾云驾雾起来。玉舟反应快，追上前将手中折扇一开，扬起一阵风，将那要逃跑的风给吹散了。

　　小道士摔在地上，光头和尚的声音振聋发聩，“这些年你做的坏事太多，还打扮成这副背师弃祖的模样，在人间混淆视听，为所欲为，此番抓住你，就要送去师傅的炼丹炉里！”

　　小道士边跑边骂，“你是师傅座下最谄媚的弟子，未来自然有你奉承的好果子，我凭本事在人间撒野，你看不惯我的风流日子，竟找来师傅的法器前来收拾我，将我的修为炼作你们的丹药，这个如意算盘倒是轻巧的很！可我投靠茅山，化作道士也是你的主意，你告诉我，既然被赶出师门，不如改个更自由的营生！如今却要将我杀了！可惜我不是人，不然做鬼缠着你生生世世！”

　　光头和尚往前跑了几步，笑道，“当年你自视清高，不愿在师傅面前卑微伺候，我虽天份不及你，但却深知这仙界的道理和人间一样，天资当然重要，可是人海茫茫，谁看得到你高出的那点子聪慧机灵？你被逐出师门，却苦苦找不到熬出头的日子，如今明白机会才最重要！你混上这仙不仙、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即便潇洒又有何用，我手持天界的规矩，自然将你拿下！”

　　小道士跑得气喘吁吁，像前日我跑出这庐涧山庄的狼狈，他骂道，“光靠你，怎么能降得了我，你若是单枪匹马来找我，保证我将你收拾地比这里可怜的女人还要悲惨！”

　　光头和尚得意地笑道，“我唯唯诺诺几百年，就等着这一日靠着师傅的法器和积攒的修为，将你收拾！”

　　说完那棵金光榕树疾速疯长，千变万化只为将黄毛小道士收进它的树根。终于小道士被盘根错节般捕获，光头和尚打着响指，那榕树又缩小成一根树枝，飞回了他的手中。

　　庐涧山庄一下恢复了宁静，而原本那个鸟头人身鱼尾的怪物也变回了一件鱼样的玉器，滚落在地上，被玉舟捡起来，用红线拴住脖子，说道，“这下你可不敢再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