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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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荇青念叨,“唉。这天下都是糊涂事,恩怨是非的,还不如找个清净地方,要么就任写糊涂账,谁也别理出个是非曲直!”
说到道理,众人便安静下来,有秀气的书生举杯喝酒,乌泱泱一片。我和思莹填饱了肚子,便早早回去。
我在屋里怎么也睡不着,回忆起每个人脸上深邃不安的笑脸,始终想不明白这里一切的规矩和快乐的源泉。月移西楼,我便出门去思莹屋外看去,却吓了一跳,她屋里竟然站着一只怪物,还有一位黄毛小道士靠在床沿,手里盘着一只玉花生。
黄毛小道士靠近思莹说,“我看这里的姑娘中,就数你最乖巧。”
思莹退到床边,坐下说,“我才几岁,哪里能跟她们相比,世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人情的艰险。最是蠢笨无能。”
鸟头人身鱼尾的怪物一边吃着绿豆糕,一边盯着她说,“但有一份天真懵懂的无知,饶是有趣。而且这个年纪,正是长见识的时候,要有个好师傅调教,等成年后自然一身倜傥。”
思莹死盯着他,瑟瑟发抖,这么一个怪物,没立马吓昏过去,算是她胆大。
坐在床边的黄毛小道士说,“你能不能别显出原形来,这副恶心的模样别说姑娘看得害怕,连我也看得发毛。不是给你偷了个好皮囊,这会儿穿上呀!”
只见那怪物磨磨唧唧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皮,边嘟囔说,“还不是被隐莲座下的徒弟拔去了我的头颅,又割了个鸡头塞我脖子上。这才被人嘲笑,说连地狱的鬼差都看得害怕。虽然你赠予我这张皮,但用久了也发臭,而且披上去我勒得慌,好似捆在审判的架子上。”
我躲在窗外,看着怪物如穿衣裳般塞进了那套皮中,竟然变身成一位英俊的公子,只是脸色发青,像是熬夜没个好气色。我才发现,这位公子晚上也在宴席上,只是沉默寡言,并未参与女人们的闲聊。
思莹依旧害怕,靠在床后头问,“你们总说要调教我,到底是如何手段?”
黄毛小道士说,“你可曾见过这院中其他姑娘怎么伺候我们的?”
思莹点头说,“见过,但都不一样。有的割腕喂养鲜血,有的躺在浴桶里伺候洗澡,还有的在床榻上闹出声响,等等此类。”
黄毛小道士说,“那都是些低等的神仙和妖怪,我们想要的,不在你这单薄的身上折磨,却要等你入睡之后,在你的梦中巡游。”
思莹不解,“梦中?我连我的梦是什么都不知道。”
黄毛小道士说,“等你睡着了,我们就知道了。”
思莹说,“可是你们这样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呀。”
那位变成英俊公子的怪物从兜里掏出一枚玉花生,递给思莹说,“我们先出去,你在入睡前喊着这枚花生,但这屋子的门不要上锁,你再睡去,我们就会从这玉花生中,潜入你的梦里。”
思莹拿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玉花生,念叨,“你们入我的梦,想做什么?”
黄毛小道士神秘笑道,“既然是梦,当然连我们也不知道。”
说完就拉着英俊公子离了屋子,虚掩着门。我看他们都走了,赶紧窜进屋中,问思莹说,“他们是谁?”
思莹说,“他们是这里的贵客。”
“贵客?”
她似乎依然有些害怕,对我说,“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
我问,“我看他们来者不善,要不我今天在这里陪你守着?”
思莹冷笑了声,“他们算是照顾我的。我也不想得罪他们,只是你现在不必站在这里。”突然又怀疑地盯着我问,“难道你是想要抢在我前面,将这两位贵客请到你的屋里?”
我有些惊讶,“你为何会这么想?”
思莹说,“这里有皆大欢喜谈笑风生的时候,也有寒风刺骨的悲怆,这里的后山埋着的,都是这里拉去的死人。我要是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适应这里的规则,那就是跪拜强者。”
我一下被吓住了,脑中玉舟那副善良儒雅的模样,突然变成了假笑的恶魔。我浑身冰凉,恍惚中才明白,危难之中的陌生营救不过是倒腾去另一个陷阱或者深渊。
我被思莹推出了门,却看到她将门窗都紧紧反锁,那枚玉花生也被她放在梳妆台的匣子里。然后和衣而睡。我不愿再停留,这是她的选择,我不必再多阻拦。我回到卧房后,也将门窗都栓得死死的。
半夜我是被隔壁的尖叫声惊醒的,等我跑到思莹门外的时候,却看到她躺在床上,四肢被拴在床脚,她浑身大汗淋漓,嘴里迷糊地求饶,“求求你们放过我吧,饶了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荇青用手帕替她擦拭额头的汗,我上前问,“她这是怎么了,像是做了噩梦。”
楝花在一旁说,“看这模样,不知又是哪里的神仙妖怪,竟然大肆旗鼓地闯入少女的梦,在里面大行其道,肆意妄为,若是醒着还有些约束,在梦中只怕没了章法,什么规矩忌讳都没了!”
我看向地上那枚玉花生,一动不动的,像是一个阴谋,祁祁走上前捡起来,放回桌上。
荇青说,“这是这里的老手段,这些挨千刀的,就会欺负年轻的小姑娘,我们也都经历过这一遭。”
我说,“那赶紧让她醒过来啊。”
思莹伸着手在空中乱抓,“别扯我的衣服,别扯呀!”
荇青说,“神仙们不让她醒过来,她只能在梦中饱受折磨。”
我看着思莹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半晌没了呼吸,整个肩膀绷直向上顶,荇青和楝花一人扶着一边,统统吓得六神无主。似乎她屏住了呼吸,连我们也停了心跳。我看着思莹整张脸和肩膀被憋得通红,马上要炸裂开来一般。
我赶紧在屋里搜出一把剪刀,将思莹四肢捆住的绳子都剪断,她整个人直接弹起来,摔在地上。依然无动于衷。
楝花说,“她在梦中被人制服,这会儿我们这些人束手无措。”
我问,“那些狗屁神仙妖怪到底在她梦里做什么?”
楝花说,“在梦里,我们这些女人就不再是女人,都是奴才、妓女和牲畜。他们会露出丑陋的真面目,大行其道,成为最龌龊的嫖客。”
我有些明白,吓得六神无主。我看到思莹在地上四处打滚,谁也按不住她,突然她的手指开始冒血,然后身上也对外渗血。
楝花用手绢擦拭,边说,“再这么折磨,人不到明日早晨就废了!”
我突然留意到桌上的那枚玉花生,想到昨夜里那个黄毛小道士说的话,立马抓过来,祁祁和迟迟想要拦住我,“可别惹这些麻烦。”
可我不顾挣脱,跑到院中,将玉花生往石头上一砸,一下砸个粉碎。
屋里突然传来楝花的声音,“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我赶紧往回跑,头顶看到一股黄烟和蓝烟像两只老鼠一样,溜走了。
思莹躺在地上,微微张开两只眼睛,看到我拉住我的手,神志迷糊地说,“这是多少年过去了?”
我说,“这才一夜过去。”
她眼中的光渐渐涣散,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下周围,失落地痛哭流涕,“怎么又回到了这里?我还以为我逃走了。”
我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思莹牙齿发抖,好像一不留神就会碎裂,她小心地说道,“难道那都是梦?”
我问,“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成为妖魔鬼怪在人间的玩物,即便死了也被拖进无尽地狱,受刑般被他们百般折磨。”思莹越哭越凶,“这一去就是度日如年,在梦中我无一日安睡,权当是他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
我和楝花扶着她上床休息,荇青对我说,“这下你完蛋了,你砸碎了那枚玉花生,神仙们肯定要找你算账的。”
我问,“他们会怎么找我算账?”
荇青不屑一笑,“你不是看到了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惩罚?有人会替思莹砸碎玉花生,可是会有谁替你砸碎这神仙的玩物呢?”
众人看思莹渐渐恢复平静,陆续都出门各寻欢乐,整个院子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纷纷出门赶鸭子去了。半日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思莹喝了些汤,脸色稍微红润了些,我不便多打扰她,替她擦拭过身上的伤,也合门而出。
我看到女子们在廊下吃着新鲜荔枝,没想到乱世之中也有此甜美的水果。荇青招手喊我过去,却问到一股香甜的酒气,她举起酒杯说,“这是我新酿造的荔枝酒,你要不要尝一口。”
旁边像是得过麻风病的公子说,“人家还是孩子,你骗给她酒做什么?”
楝花递给我一只荔枝说,“你尝尝这个。”
我问,“难道你们不害怕吗?”
楝花剥着手中的荔枝说,“你是怕活着,还是怕死去呢?”
我说,“我不想成为思莹那样,在梦中遭受无尽的折磨。”
荇青又将那杯酒递给我说,“你喝下。这是为你好。”
楝花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将自己看做蝼蚁般卑微,这些苦也就不是苦。女人都有这么一遭,等这些神仙们觉得你无趣了,或是看够了你的脸,自然会交代别的事让你出去。而且他们也有秘密,即便是再下贱的奴才,也有抓住主人把柄的时候,你若是能制衡得了这些神仙妖怪,天下还有什么难事呢?”
荇青说,“就是!你以为我们天生的好命吗?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