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鹿词话》宋樊姑娘

14、第 14 章

　　皇上让京兆府尹严查此事，侍卫们将太子府上的闲杂人等全都屏退，我跟着父亲也只能回府。

　　后来文献太子被接进宫中养病，听说十日之内，他在宫中杀了两个伺候他的太监，一位是被细绳活活勒死在井口，另一位是太子作疯，往太监嘴里塞面，再灌下水，被噎死的。

　　朝堂之上传言太子风闻元宗皇帝想要废他太子位，所以才陷入这疯癫之境。元宗皇帝着急，整个南唐大肆修建佛寺，祈求恢复皇室的平静。

　　可是父亲却认为，“这其实是皇帝的中庸之法，受制于周朝的威胁和战争，他不能再派嚣张跋扈的文献太子出征，只能借病将他困在宫中。”

　　我说，“听说淮河水军全军覆没，江北之地都割让去了周朝。”

　　父亲点头说，“是了，元宗皇帝一心纠结于风花雪月，甚至这些皇子公主都不在他眼里。哪里有治理国家的打算？为了保他富饶安全的太平日子，甚至愿意改称号为江南国主，可是毕竟也是国主，别人怎么会认你是妥协呢？”

　　我说，“难道太子的病是元宗皇帝有意为之？”

　　父亲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不懂，为何这么个糊涂颠倒的病，天下名医的药都无用了吗？”

　　我哪里懂这些朝堂上男人之间的计谋。不愿多话，只管回到自己卧房。

　　这日初秋的夜里，窗外露重，却有个单薄的身影，我原以为是从嘉，因为挂念我而回金陵看望，可是出了门，竟然看到太子斯文地站在月亮下。

　　他此刻面容平静，微微一笑，天真地如同十五六岁的孩子。

　　我问，“太子，你怎么在这里？”

　　文献太子看向我，跪下来拉着我的罗裙说，“救救我，救救我，他们都要杀了我，都要治我于死地，五弟不是我杀死的，那两个太监也不是我杀的，是有人在偷偷操纵我，就像皮影戏一样！看上去我罪有应得，可我确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推开他说，“我为何要救你，你此刻说的话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

　　正是此时，太子摇身一变，一团烟雾散尽，那只黑色的猫妖跳上了石桌，“你果然不愿救他。”

　　我说，“你有毛病吗？这会儿变成他的模样。”

　　猫妖说，“我知道太子一心仰慕你，却不知道你对他是如何心情，所以想试试你的女儿情怀。”

　　“你只管报复你的恩怨，怎么又操心起姻缘来了。”

　　猫妖跳到我面前说，“太子是可恨，可是也可怜，没人希望他立马死去，可也没人指望他好好活着。连皇帝和皇后也不过拿他当活死人的棋子。”

　　我说，“不是你要让他生不如死吗？这会儿竟然还同情他来了。”

　　猫妖说，“他生不如死的目的我已经达成了，但我发现不止是我想他死。”

　　“那还有谁？”

　　猫妖说，“我带你去看看，谁才是这一切幕后的主使。”

　　说完我的脚底突然冒出一团黑云，和仙鹿轻盈的法术不同，猫妖的邪门歪道像团淤泥，束缚在我脚上，十分笨拙，像是被拖拉着离开周府，跟着猫妖的脚步来到皇宫。

　　猫妖带我来到元宗皇帝的勤政殿。

　　我看见元宗皇帝身边美女如云，他喝醉了酒，正做在一个胖女人背上，扯起她的头发，像在骑马，“快走，快走！”

　　胖女人跪在地上背着他，在殿中绕着走了一圈。可是元宗皇帝还未尽性，说，“谁让你在屋里走了？带我出门，我要去赏秋，秋日的西风、秋日的荷花还有秋日的月亮。”

　　门口的太监推开了门，胖女人只能听话出门，走到月光下，只听皇帝一阵欢笑声，太监们在左右两侧待命，生怕他一个没扶稳，摔个大跤。只听皇帝念了句，“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二皇子在皇帝身边说，“好诗呀好诗，父皇真是天下第一诗人！”

　　无能之人往上爬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谄媚，将自己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

　　看完这荒诞模样，猫妖又将我送回了府。

　　月亮照在猫妖咧出的笑容，“南唐正值盛年，却所托非人。不过南唐的危机，却主要是天灾，人祸倒是其次。”

　　我说，“怎么就危机了，我看正值盛世的好年华。”

　　猫妖说，“我曾经偷偷看过神谕，最后南唐，终将落得支离破碎的结局，而你映双，正是倾倒颠覆的那一枚棋子。”

　　突然一道惊雷响彻天空，像是在提醒猫妖，不要泄露了神仙的秘密。

　　我惊讶对它说，“什么？怎么可能？我连太子妃都不愿当，怎么会决定南唐的命运？”

　　猫妖说，“那我可不能继续说了。但正如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二皇子李弘茂的阴谋，他本来在众皇子中最不起眼，可是一面在元宗皇帝面前投其所好，将他归顺于奢侈舒坦的富贵生活，另一面又在太子面前挑唆，让他将矛头指向其他皇子，再暗自给他下毒。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我说，“那他比太子还狠心些，他要其他人都死。”

　　猫妖说，“正是这样，他曾经说过，如果其他皇子都死了，无论皇帝喜不喜欢他，那皇位都一定是他的了。”

　　我说，“看他傻头呆脑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猫妖说，“他的府上养了一条千年的壁花蛇，是他七岁那年在北方的雪地里被咬的。他居然将蛇带回了府，从此这条蛇对他忠心耿耿，用阴毒的计谋替他张罗。”

　　我突然意识到，“那从嘉留守在攸章郡，会不会有难？”

　　猫妖说，“不着急，这会儿可能要最后一个再杀他了。”

　　“为什么？”

　　“原本他的计划是借太子的手先杀了六皇子，因为在除了太子的其他皇子中，他最受重视，所以才有了几次暗杀的计划，他挑唆太子，无非是想有朝一日在皇上面前揭发他，好一石二鸟。”

　　我猜测，“是我改变了他的计划，我救下了他。”

　　“也不完全是。”

　　我想到那日在狩猎场突然跳出的鹿。惊讶嘀咕，“还有那只鹿！那只鹿不是突然出现的！”

　　猫妖说，“正是如此，哪有鹿那么贴心，义无反顾地替人去死。”

　　我说，“难道有神明在暗中帮助他？”

　　“我也是猜测的。”黑猫说，“听说皇帝在韶光山后面养了一群鹿，听说就有神仙的鹿在这里休养生息。”

　　我想到那只驮着我去救人的仙鹿，“原来这人间不光有妖怪，还有神明。”

　　猫妖嘲笑我，“当然了。你还有一道劫难就在眼下，我要试试你到底是如何身份。”

　　猫妖说的劫难在之后的消息在五日之后送达，元宗皇帝要我作为和亲对象，送去周朝。当这个消息传到府上的时候，母亲跪在父亲面前恳求，父亲难得流下了眼泪，说道，“皇上的话一言九鼎，我怎么能忤逆呢。”

　　小叔倒是开朗，劝母亲说，“嫂子，这未必是件坏事，映双这一行，是准备嫁给周朝的皇子，是以公主的身份嫁去，不会受委屈，未来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周朝的皇后。”

　　母亲一巴掌扇过小叔，“你个没良心的黑心货！你在周府贪吃贪喝这些年，我未曾说过你一句坏话，只因看你对映双还算上心。难道你不知道！这两年南唐送了多少官宦之家的姑娘过去和亲，但你可听说过有一个好下场的？而且她今年才十四岁！十四岁能干什么！”

　　母亲的顾虑我听说过，有过三位悲惨的下落，堕入青楼的，摔马而死的，还有一位在路上说错了话，被罚去养猪。只不过也没她想得那么可怕，剩下的都还算得到了合理的安排，毕竟南唐国力不差，周朝的皇帝也不想徒增是非。

　　母亲哭得委屈，连我都不得已跪下来大哭，“要么父亲母亲只当不知道，我今夜偷偷跑了，去尼姑庵削去头发，也好保全自己的干净。”

　　还要一同嫁去周朝还有思莹，她却比我两副心态，毕竟她家孩子多，而她在府上不受待见，嫁去周朝，说不定能另辟一条新路。

　　我在周府日夜不出门，春英日日叹气，打点着包裹。我却有心情逗她，“要跟着去那繁华之地，你怎么还不开心了？”

　　春英说，“不知道。我只是为姑娘担心，这些日子我其实都拖着时辰收拾，总想着到了关头，会有神明出来拯救你的。就好像小时候，你偶尔消失，却突然被几只兔子驮着送回了府。后来你从山上摔下来，竟然落得安然无恙。三岁那年大病一场，可是一日夜里我竟然在院中的水潭中，看到了观音的倒影，第二日你就通体健康。说是没有神明暗中庇佑，连我都不相信。”

　　我说，“那你如今在等什么，等着菩萨将我接走，送去南海拜观音为师？”

　　春英说，“那倒最好！”

　　说完又怏怏地继续收拾行李，几乎把十余年的物件塞满了十余个箱子。

　　临近出行的日子，金陵城中张灯结彩，热闹纷呈，思莹直接住到我府上，预备和我一同出行。我说，“看你容光焕发的模样，是真的满怀期待。”

　　“那当然，我本来就不愿嫁给南唐这些穷酸子弟，而且这些日子在府上，我那些盛气凌人的额娘们，都对我十分殷勤，将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都给了我，我可得意了。”

　　我见她这般不争气的模样，说道，“再得意不过是这几日的风光，之后风雨难卜的日子，不知有何苦难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