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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冬日将至,父亲努力再三,依旧没能阻拦这一场和亲之行。

      这一行西北方向,路途颠簸,春英和几个侍女都无精打采,仿佛是要将她们都卖了去。唯有思莹雀跃,总是想到嫁去周朝的达官贵人之家,从此富贵闲散。

      三日抵达扬州,最是风流负情之地,初冬像是凝固了所有百姓的表情,冷漠而木讷。在周朝使者的安排下,住在刺史府邸的后院。

      夜里两人在灯下闲聊,我问思莹,“我见过你的姊妹,你的样貌聪慧之处都属佼佼者,为何却始终不得你父亲的关注?”

      思莹说,“在我出身之前,母亲怀孕的时候在庙中求签,高僧说我活不过三岁,父亲听到这话,就不再用心,权当我是个将死之人。偏巧在我三岁生辰那日,父亲被皇上降了职,且在那日夜里,祖母竟然在院中落入池水中淹死。大夫人说,那日夜里她看见有一股阴郁的雾气落在我的头上,而我的眼中露出一道凶光,还杜撰说我是被三年前府中打死的一只黄鼠狼给俯了身。从此府上就有传言,说是祖母的命和父亲的仕途都被我吞下了,还存活在这世上。从此,父亲看我便同宿敌一般,连我母亲也被我连累,在宁府中再无出头之日。”

      我说,“那这番前往周朝,你就等着过上好日子,再接她过来。”

      “正是如此。”思莹感叹说,“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别的院子每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钱,到我们这里只有一两,不光各房主子看不起我们,连下人都看不起,甚至外姓的亲戚过来投靠,拿到的银子都比我们多,出于礼节,母亲还要从梯己中拿出些装点门面。久了母亲就病了,可她连口人参都不敢吃,只能嚼些下等的干草,只为攒着钱等着我嫁人,如今我远行,她安心,我更安心些。”

      我说,“我从小便无姊妹兄弟,倒是大叔曾经在镇江有过一门婚事,也生有一个男孩,但是听说那孩子从小孤僻,不善与人言话,当着婶子还有十句话,若有外人在,那只剩下哆哆嗦嗦的半句话了。”

      思莹说,“那你大叔为何日日在你府上?从不回去?”

      我悄悄在她耳边说,“那是在我五岁,有一日大叔邀小叔去府上一住,竟然看到那位婶子的舅舅从卧房的窗户翻出来,屁股都摔坏了一半,但是这位舅舅的丈人正是礼部尚书面前的红人,因此不敢闹出来,只能哑巴吃黄连,但从此便不再回府,时而打发小厮送些银两回家。”

      思莹捏住我的手说,“我知道有时你看不上我,认为我一心想往上攀,所以之前我也看不上你,你的清高不过来自万千宠爱。但如今我们身在异乡,彼此相依为命,再没有比相互托付真心更安全的事了。所以今儿我将这些话都告诉你。”

      她的话一下让我也感慨万千,握住她的手说,“是了,我以后便依靠于你。”

      两人同枕而眠,将往前往后的心事都抛至脑后,朦胧睡去,半夜却听见院中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先把思莹吓了一跳,“打仗了,打仗了!快跑啊!”

      春英跑到我面前,“外面像是有什么石头砸下来。”

      我起身让她给披了件衣裳,“我去看看。”

      我和思莹走到廊下,却看见一只松绿的孤脚大鸟和一只人脸长毛赤豹摔在院中,吓我往后一闪,思莹闷头葫芦看向我问,“怎么什么都没有?”

      我才知眼前凶猛的动物并非寻常人可见,于是对她说,“是啊,估计是噩梦一场吓到了,你先回去休息。”

      春英明白我的意思,扶着思莹进卧房,我看向那两只奇怪的动物,不觉得害怕,倒觉得好笑,不知从何方而来,我走上前问,“这是逃往哪里,可是法力不够,狼狈地摔到这里。”

      那只孤脚大鸟竟然长着一张猴脸,眨巴眼睛看向那只人脸人脸长毛赤豹的怪物说,“我们未显人形,她为什么看得到我们?”

      另一只怪物也站起身,咧出两排雪白的牙,盯着我看,“你是谁?”

      我说,“我不怕你们,你们也无须忌讳我,我甚至都不是周朝的人,而是从南唐而来。”

      孤脚大鸟问我,“居然来自南唐?那你可认得文献太子?”

      我点头说,“认得。还知道他现在病入膏肓,这会儿是生是死都未可知。你们是谁?”

      孤脚大鸟走近,倚靠在我面前的阑干,“我是毕方,他是秋狰,原本生活在章莪山,指望修炼出个名堂,成为那一代的神仙。几年前的一日,天上的云朵中走下来一位道士,让我等前来辅佐南唐的太子,吞并周边列国,最后拿下中原,恢复李唐的江山。”

      我说,“可是李唐的李和大唐的李并非出自一脉。”

      毕方说,“这有何妨,对神仙而言,不过能了却这乱世中的动荡。于是我们化身成战士,效忠于文献太子身边的骁勇将军,打了多少胜仗,助其拿下了不少城池。”

      我这才明白,“竟然是你们,我说他那一块朽木,怎么会有杀伐果断的决心和勇气。可是如今为何你们又要远离他而去呢?”

      毕方说,“正当我们势如破竹,文献太子的身边出现了几只猫妖,纠缠在他的枕头边,日日用酒色让其沉迷,我和秋狰化作人形,向其进言,警告那战乱人家投靠你们胸怀的女儿,是几百年的猫妖变作的人形。入梦警示,或用天象预兆,都抵挡不住他的沉沦。他自认功高,应当享受着世间的风花雪月。”

      我说,“像他的父亲一样。”

      毕方说,“我可不管,他要自得其满而半途而废,我们也没必要一味地坚持。只是浪费了我俩这几年的努力,不知该往何处去。现在南唐的军营中全无势气,那几只猫妖不知惹来多少嚣张跋扈的妖怪,我们寡不敌众,正大光明架不住有人陷害。又有些不知好歹的恶鬼趁机作乱,我们吃了不少暗亏。”

      我说,“那些猫妖原本都在守护边境无辜死去的亡魂,他们的魅惑也是为了复仇。”

      秋狰说,“哦,这你都知道。那些猫妖天性非善,原先在两国边境也一向恃强凌弱,如今在太子身边,越发肆意妄为。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不知道该投靠谁,也不知这满腔的志向,该报效给谁?”

      我身后突然出现个清脆的声音,说,“我给你们一个主意,可好?”

      黑暗中走出了个女人的身影,竟然是在灵宝镇上遇到的鱼摊位的隐莲,她竟然来了,她走到我身后,将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我的法子可简单。”

      毕方问,“什么主意?”

      隐莲回答,“你不如投靠了周朝,兴许还能有一番新的作为。”

      毕方疑惑说,“我们不是没想过,只是这样将过去的执念全部推翻,而且若真这样做,岂不是与那道士说的嘱托违背,即便他日成功了,这场成就该去哪里兑现我们的恩德呢?”

      隐莲在院中幻出一片海市蜃楼的映象,里面是金碧辉煌的皇宫,皇位上坐着位认真思考的皇帝,她说,“周世宗最懂谋略,并识得人才。两位若是去辅助周朝的军队,他日将成为肱股之臣。而且天上的道士和尚多如牛毛,一方权势守护一国安宁,无法在先前那位道士处邀功,还找不到新的人选?”

      若是周世宗真的有幸,得这些神兽所助,周朝吞食了南唐,那从嘉真是要踏上漂泊的命运了。

      我拉住隐莲说,“你这话我不爱听了,多管闲事不说,你这计谋让从嘉有什么立足之地?”

      隐莲说,“你的话也糊涂,难道你的父亲家人,还不如一个六皇子,怎么先顾忌起他来了?”

      我一下被说得哑口,赶紧解释,“若有一日,我嫁到周朝的官僚富庶人家,南唐有难,我必然会接双亲家人过来,就算苟延残喘度日,总算是都活着。只是从嘉这位故人,我不好偏袒。”

      隐莲噗嗤一笑,“看来你真的想留在周朝,弃南唐于不顾。”

      我推她一下,尽曲解我的意思,“你这话,像在说我是那倾倒山河的美人,可我既不是武则天也不是杨玉环,我只是映双,连元宗皇帝都不愿见的人,这一行往周朝,心中忐忑,不知命运如何,还要听你这些话,连个忙也不得帮。”

      隐莲说,“你这般灵巧聪慧,又有这样惹人心疼的模样。这一次俨然不是一件好事呢?只是一切你觉得陌生,才有些惧怕。”

      我说,“你是否能预言这之后的事,或者替我出一出主意,如何解眼前之祸?”

      隐莲看向秋狰和毕方两头神兽说,“我给你们出了法子,这会儿你们可有办法,替这位姑娘想一想?”

      秋狰摇头说,“我们从来只知道征伐沙场,不懂这女儿的心思,更不解男女之间的情愫。”

      隐莲看向我说,“这可就是了,我看不到你的选择和结果,因为你有你的神祇在身,就像曾经会有仙鹿走到你的墙头提点你,那些妖怪会绕着你打趣一样。”

      这话让我有些放心,更有些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隐莲握着我的手笑道,“你如今看似被命运安排,被权力操纵,但实则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只是你还未发觉这一道深邃的潜力。”

      我问,“可就拿眼下之困来说,我现在不想去汴梁,无处可逃啊。”

      隐莲走到月门处,指了指路说,“这儿现在就能走,你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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