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鹿词话》宋樊姑娘

10、第 10 章

　　从嘉摇头说，“你千万别误解，我与她并无关系，不过是见她可怜，相信如果你遇到了，也会收留她的。”

　　我讨厌给我扣帽子，“你何必跟我解释？再说了，我心肠并非你想得那么柔软，不必拿我说事。”

　　正说着，屋里的门推开了，千娇百媚的女子走到月光下，像是打着半面霜的雪梨，她见到我的影子，像是在太子府中猫妖看到我的表情，怀疑且紧张，她坐在从嘉身边说，“原来你还有客人，不过无妨，我要告诉公子，明儿我就告辞了。”

　　我问她，“怎么了？生怕别人识破你的身份是假的，要赶紧逃走？还是担心我找来个道士，让你不得往生？”

　　她捏着手绢，在脖子上扫了扫说，“不是。是我仰慕的一位高僧要赶往西边的普禅寺。我想跟去领会些禅学的要义。虽然我身世清贫，但心里偏傲，自视读书能让我更体面些。更仰慕高僧的才情和洞解，这也是我倾慕这位公子的出处。”

　　我哪里看得起她的假清高，“随意见了男人就倾慕，也谈不上偏傲的资格。”又想到另一位痴情的狐妖，无聊问起，“这位高僧的名字不会是慧空吧？”

　　女子轻轻一笑，“原来你也听说了，或许你也是同道中人，只是你品相差点，没有我的妩媚风韵。”

　　我更看不上她，“我不仅听说过他的名字，还知道他其实是天上的仙徒下凡历练，靠近他的人，都像偷窃些得道登仙的好处，看来你也是这一目的？”

　　从嘉愣愣地看着我，我明白，如今我坐在这里，都是他的梦境，此刻无论怎么说都毫无挂碍，狐妖盯着我问，“我看不出你从何处而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问从嘉，“你呢？你想去哪里？”

　　从嘉说，“我与那位慧空高僧也有些缘分，曾经在金陵听过他的教诲，他在一日夜中离去，我正不知他的踪迹，不妨我也前往普禅寺见见故人，也打发一路南行的寂寞和无奈。”

　　我说，“我看你是因为这位不知来历的美人。”

　　从嘉摇头，“怎么可能，我跟你发誓。”

　　我说，“算了，梦里的誓言谁能相信。”

　　从嘉疑惑，“梦，什么梦？”

　　从嘉的话虽有理，可是看在这位狐妖也在，我自然不能失了姿态。只想着还是要以真身陪同前往，才更放心些。梦里的话只能梦里相信，男人终归有男人的狡猾。

　　我抬头看仙鹿此刻正趴在墙头上伸着懒腰，像是不屑我在世俗中的无用，我招手让它过来载我回去。

　　就这样千里迢迢我又回到了府上，醒来躺在床上，春英正好过来递过毛巾说，“你怎么这么疲累，竟然在水缸旁睡着了。”

　　我说，“不过打个盹，倒是让我看清了男人的面目。”

　　春英噗嗤一笑，“你这打得是什么盹，难道是去如来佛祖面前游逛了一番吗？”

　　我抬头看天光，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刚到辰时。”

　　我说，“你赶紧让人给我找一匹快马，我要赶路。”

　　春英一惊，“你要去哪里？”

　　我说，“我要去一趟普禅寺。”

　　春英说，“你？一个人？”

　　我说，“不然呢？”

　　春英说，“老爷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没理由啊，一个十二岁的姑娘赶去百里之外的寺庙，是求什么特别灵验吗？到时候又要骂我，任由你平日看那些动人心性的书！”

　　我说，“那你赶紧把小叔闹起来，让他掩护我们前往。”

　　春英从小就极听我的安排，从不过问缘由，一股脑地执行。等了一个时辰，小叔借用了曾经跛脚道士给我预言的话，说我的慧根在南边，一定要在十六岁之间通窍，而这位慧空的高僧正好往南边去，且是认识的人，当然安心些。终于获得父亲大人的同意，一行五人南下去了。

　　昨夜的酒小叔还糊里糊涂，这会儿在路上难受得像临盆的母亲，我自然多了分感激，“你在红尘中历练的聪明劲，这会儿果然派上用场了。”

　　小叔扶着窗，“你以后多记得我才好！”

　　虽然赶着马前往，还是在酉时一刻抵达了普禅寺的山门，巧的是正好遇到从嘉的马车。不过他坐在领路的马上，而那位狐妖坐在车内。他见到我，惊讶地问，“原来是映双，我还唠叨呢，昨天夜里还梦见你，今天就遇到了。”

　　车厢里那狐妖咳嗽了两声。我说，“哟，这趟南行，倒不像是皇帝给你的训诫，更像是奖赏。”

　　从嘉被我说得有些害臊，“不是，正在路上碰到了位遇难的姑娘。我等会儿再细细跟你解释。”

　　车厢的帘幕拉开，里面的狐妖见到我，眼神里不禁地一闪，还是说，“倒像是见过姑娘。”

　　我说，“为父在大理寺任职，我从小就在大狱里闲逛玩耍，估计在那里见过你，所以觉得面熟吧。”

　　狐妖讪讪的，倒是从嘉不知我的怒气从何而来，愣愣地看着我。狐妖倒是说，“我从未去过金陵，更未犯过罪罚。”

　　我说，“不过是长相类似而已，哪能真的见过。只可惜姑娘的面相不好，容易惹人怀疑。如今这一代在抓乱贼，姑娘最好出门都遮住脸。”

　　我明白狐妖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和青璇那只狐妖一样，一心惦记着慧空那位高僧。

　　我和从嘉结伴进寺，可是这位狐妖却犹豫伫足，她只要不招惹我，万事太平，我也犯不着揭穿她，让一个妖怪记恨我，没有任何好处。

　　其他人都在山门外收拾行装。我顺着上山的路掠过沿路壁画上的佛像，这些佛祖们的教诲字字句句刻在石头上，风吹雨打也无法磨灭。我看着各处的偏殿都笼罩着金光，在夜里熠熠生辉，保佑着寺庙圈出的一方圣地。想来慧空周游列国，各种狐媚的妖怪层出不穷，有贪图功德的，也有像青璇这般情痴的，但他唯有回归天庭的执念，红尘竟可销。

　　从嘉担心那位狐妖独自在山门口，虽然留有两位小厮，可他依然回头看了眼，正好被我逮着，我说，“哟？要是担心的话，你自己陪着她呗。”

　　从嘉说，“好不容易碰到你，当然要陪在你身边。”

　　我说，“不用这般好心。只是你不在，太子对我殷勤的很，正好我问问你，我该怎么办呢？”

　　从嘉被我突如其来的疑问难住了，站在原地先是不说话，脸上有些无奈的落寞，看他这般模样，我倒是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赶紧收回刚刚的问题。他正好想到了答案，边走边说，“昨儿我梦见你了。梦见你来找我，还跟我说，你其实特别讨厌太子，还厌烦太子对我的百般为难和陷害，你说，在金陵和皇宫之中，只有你了解我，知道我的爱好和心思。”

　　我斜眼看他，没想到乖巧的面孔下竟然早就学会了信口雌黄、花言巧语，在梦里编排我。关键的是，虽然我并未说过这些话，但他居然能感受到，又着实让我吃惊。

　　我说，“若是这个梦能让你宽心，甚好不好。不过梦终归只是梦，醒来就各就各位了。”

　　沿路有不少小和尚路过，还有些和尚站在一边，知道来人的身份，都不敢靠近。我们一行走到正殿，看见慧空正好跪坐在卧佛前，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可是我见那佛像的面孔微微发出些青光，像是有邪祟所至，看不真切。

　　只是跟着慧空进了殿内，慧空看到我说，“映双姑娘来了，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我不好说来找从嘉，只能说道，“不错，最日在金陵听到太多稀里糊涂的声音，所以来此处，躲一躲太平。”

　　慧空像是料到了太子府发生的事，“也是了。如今乱世当道，各处妖魔鬼怪趁机作乱，只有佛寺之中，才是清净之地。”

　　这时老迈的住持，慈眉善目，虽有些胖，但脚步从容，从佛像后走到慧空面前，问道，“听说你有一挂菩提山得来的佛珠，能否借我一看？”

　　慧空从怀中掏出那串佛珠，说道，“我知道，这串佛珠原本是你师兄所有，几经传承，才到我手里。”

　　住持接过佛珠，放在手里婆娑，“是了。当年我和师兄同在菩提山上的白马寺中修行，他在一个雷电的梦中得到了菩提老祖的点拨，从此得道升天，成了一具圣佛，可是二十年后，他竟然睁开眼睛，说他这些年游历了大雷音寺，并且游览各方，求道问仙，如今学成回来，他展开手掌，里面就放着这一串佛珠。可是那时我早已经离开白马寺，只是听闻这事。”

　　他苍老的面孔激动地有些哆嗦，几乎要摔倒，慧空赶紧扶住他说，“大师切莫激动。”

　　住持紧紧地抓住佛珠，然后用力一扯，那些佛珠一粒粒落在地上，发出一片叮咚之声，整个正殿突然安静下来，我转头看去，原来偏殿上笼罩的金光，正在悄悄褪去。而眼前的那一座卧佛，双眼竟然冒出了凶光。

　　山门那只狐妖也跳了上来，而从嘉只管低头去捡那些遗落的佛珠，并未看到此刻妖怪横行的局面。

　　佛像后又陆续跑出几只狐妖，只见住持邪魅一笑，“看来这佛珠，慧空师侄是打算送给我了。”

　　狐妖们一只只冲上慧空，他赶紧低头念经诵法，对于这些狐妖而言，像是迷魂大法，让它们渐渐疲软，可是却有一股子蛮劲，趴在他身上，一只又一只，想要瓜分于他。

　　可是从嘉看不到这混乱的场面，只是看向一动不动的慧空问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不说话？住持问你，这些佛珠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影从我身后掠过，然后飞到慧空身边，撕咬着其他狐妖，我一下认出来，她就是青璇。

　　住持看向她，“怎么还有只执迷不悔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