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连星悦

68、别离

　　佳宁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她说了很多，很详细，大到叶凯绑架，小到同桌抢她橡皮，余浅浅是个满分的倾听者，无论听到什么都能给出很好的回应，叶凯绑架的环节，吓得她把佳宁楼得紧紧的，亲了又亲。

　　佳宁一边嫌她大惊小怪，一边加油添醋，夸大实情，某些危险时刻甚至讲了两遍。

　　......

　　东方露白，天色将亮的时候，佳宁才渐渐入睡，似睡似醒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静到她险些听不到耳边有心跳声，床头检测仪发出异响。

　　她瞬间精神了，从余浅浅怀里爬起来，余浅浅本是侧躺，此时身体慢慢的放平，手臂自然垂到床下.....

　　佳宁看见她面无血色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安详，很平静，像是睡着了，检测仪屏幕出现一条条平直无波的线。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护士们涌进来。

　　佳宁呆呆地坐在床上，她看见他们的嘴在动，表情沉重，主治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身后小护士搀她下床，佳宁没穿鞋，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蔓延到心口。

　　她仿佛灵魂出窍般，看着医生护士们手忙脚乱拆仪器设备，用白色床单把余浅浅盖住，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脚在外面。

　　鬼使神差的，佳宁上前，伸出手，用手心包住余浅浅裸漏在床单外的脚，冰凉，和她一样。

　　没有妈妈了。

　　这回真的没有了。

　　佳宁以为自己会痛哭，实际上，直到站在墓碑前，她都没有流半滴眼泪。

　　后事是院长亲自操办，整个流程都很隆重规范，入殓，进殡仪馆，送至陵园，连墓碑上的照片，都是医院提供，用的余浅浅身份证照片。

　　陵园

　　可芯和美琪得到消息，跑过来守在身边，沈敬打来电话的时候，她俩还以为听错了，从哪冒出来的生母，直到到了这儿，看到墓碑上的图片，莞尔而笑的漂亮女士，眉眼与佳宁何其相似，再看佳宁失魂落魄装了邪似的反应，她们才总算相信。

　　可芯：“宁宁，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佳宁不想哭，只是有点想不通，有点像做梦，“你们说，她忽然出现是干嘛的？”怔怔的问了一句，又说：“奇怪，我为什么要伤心，不对，我好难过，为什么没有眼泪？”

　　可芯和美琪对视一眼，美琪说：“宁宁，沈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这样他会担心的，我们回去歇一会儿，好不好？你站得太久了。”

　　佳宁摇摇头，说：“我想单独呆一会儿。”

　　可芯和美琪走远后，佳宁慢慢的跪在地上，她低着头，良久，才缓缓地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动了动嘴唇，

　　“妈。”

　　沈敬推了会议，晚上六点之前赶到家，梅姨端着餐盘从卧室出来，看见他，颌首打招呼，沈敬放下西装外套，看了一眼餐盘上完好的食物，“没吃？”

　　梅姨摇摇头，汇报说：“她回来就到床上躺着，一口水都没喝。”

　　沈敬接过餐盘，径直去了卧室。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紧闭，佳宁面朝里，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听见动静，不耐烦的喊了一声：“我不饿，都出去！”

　　“宝贝，是我。”沈敬把餐盘放下，侧身坐到床边，手轻轻的拍了拍被子。

　　佳宁动了动，慢慢翻过身来，借着昏暗的光盯着沈敬看了一会儿，扑到了他怀里，沈敬紧紧的搂着她，眼睛瞬间红了。

　　“沈敬，我没有妈妈了。”佳宁哽咽的说，“我没有妈妈了，怎么办。”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安又委屈，一整天没掉下来的眼泪，在此时尽数流出，很快把他的衬衫浸湿。

　　沈敬闭了闭眼，一遍遍用手摩擦着她哭到颤抖的肩膀，胸口的眼泪渗透衣服和皮肤落到心脏上，疼得他说不出半个字。

　　“我只有爸爸了，只有爸爸了，对不起，对不起......”佳宁哭了一阵，忽然开始道歉，“沈敬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对不起......”

　　“宝贝，不用跟我道歉，我爱你，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沈敬吻她的额头，吻掉她的眼泪，把她的道歉堵在自己的唇里。

　　佳宁哭到半夜，被哄着吃了一小碗热粥，才慢慢睡着。

　　沈敬是临时回来的，那边一大摊事，他一走，行程全部乱套，次日一早助理打来电话，询问后面的工作安排，委婉的转述集团部分老领导的态度，以及今明两天会议重要性，沈敬淡淡的说知道了，挂断电话，他附身亲了亲佳宁的嘴唇，小声哄着：

　　“宝贝，我要赶回去开会，让可芯来陪你，要是想我，你就跟我开视频，那边事情处理好，我立即回来。”

　　佳宁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双眼紧闭，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沈敬盯着看了一会儿，又低头亲了几下，慢慢掀开被子下床。

　　可芯刚到公司就被人事部经理喊到办公室，给她放假一周，没有理由，可芯心头一激灵，说话立即就结巴了，“不，不会是要辞退我吧？我我做错什么吗？”

　　“怎么会呢，”人事部经理笑得一脸温和，“沈总亲自安排的，说给你放假一周，让你好好休息。”

　　“休息？”

　　“嗯，休息。”

　　出了办公室，可芯回到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看半响，才琢磨出沈敬什么意思，感情是特意给她放假，让她回去陪他女朋友。

　　想通后，可芯当即收拾包包，乐呵呵离开公司，驱车去御景华纪。

　　十点，梅姨打开门，看着可芯站在门外，当即愣了一下，“可芯小姐，这么早有事儿吗？”

　　“没事，沈总让我来陪佳宁，她醒了么？”可芯像回自己家似的，包包随手丢在玄关，换了拖鞋进来。

　　“佳宁小姐还么醒，沈总刚走没多久。”梅姨跟在后面。

　　可芯原本是直接去卧室，闻言立马转了个方向，坐到了沙发上，她才不敢打搅佳宁睡觉，那家伙，睡不好整个一暴徒。

　　梅姨端来茶点水果，可芯问：“她几点睡的？”

　　“不知道，”梅姨摇摇头，想了想，又说：“应该挺晚的，大约凌晨两点左右。”

　　佳宁昨晚凌晨两点睡着，按照习惯，大概十一点会醒，可芯在沙发上看电视，到了十一点半，起身去了卧室。

　　没敲门，直接开门进来，佳宁果然醒了，坐在床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表情木然，眉眼间满是恐慌无措。

　　“怎么了？做噩梦了？”可芯快速走过来，瞥见白色床单上一片鲜红，佳宁的裤子上也染了血。
　　医院

　　“流产？不可能吧！”可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流产呢？”

　　“叶女士情绪波动过大促使子宫收缩，从而诱发了流产。”医生扶了扶眼镜，说：“流产对身体伤害很大，建议回家多修养，特别是保证心情放松，避免情绪抑郁，此后一周，她的身体会不同程度出血，属于正常反应不必惊慌，叶女士的先生来了吗？”

　　可芯摇摇头，医生也不在多问，拿起纸笔，边写边说道：

　　“药水挂完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去让她定量服药，有助于体内血块排出。”

　　“好，谢谢医生。”

　　回到病房，佳宁看着可芯一脸煞白走进来，心里已经了然，转头说道：“梅姨，我想吃草莓，能帮我出去买吗？”

　　梅姨点点头，红着眼睛离开病房。

　　可芯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佳宁，眼睛里满是心疼。

　　“孩子......还在吗？”佳宁声音苦涩干哑。

　　可芯摇摇头。

　　佳宁的眼泪顿时下来了，早起看见床上的血她就预感到孩子没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直到可芯点头的瞬间，她还心存侥幸，现在，彻底心死。

　　两天之内丧母丧子，可芯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看着佳宁的眼泪，她心如刀绞，又无能为力，只能低着头，默默的陪着流眼泪。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佳宁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哽咽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镇静，

　　可芯点点头，“什么忙？”

　　“今天的事儿，不要告诉沈敬。”佳宁说，“另外帮我弄一个假的单子，流产改为堕胎，日期写三天后。”

　　“为，为什么？”可芯懵了。

　　“我想跟沈敬分手。”佳宁平静的说道。

　　可芯忽地起身，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吧！为他流了一个孩子就分手？？？就算闹分手，起码也要捞点补偿，你要是不好意思提，我来讲，稀里糊涂的吃哑巴亏的事咱不干！”

　　佳宁想解释，又不知怎么开口，她不想跟任何人讲受江白临威胁的事，万一被传开，不用他交证据，搞不好警察自己就找上门了。

　　佳宁脑子一团乱，唯一的念头，母亲和孩子都没了，她一定要保住爸爸。

　　“可芯，我这样做是被逼无奈，希望你能相信我，等事情尘埃落地，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可芯看着她，眼神受伤，“你不信任我了？”

　　“不是.....”

　　“谈恋爱不跟我说，怀孕也不跟我讲，现在分手了，也瞒着实情。”可芯站起身来，“宁宁，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佳宁下意识拉住她的手，疯狂点头。

　　可芯冷冷的说：“松开。”

　　佳宁两只手都攥住，眨着一双泪眼望她。

　　僵持几秒，可芯不耐烦啧道：“松手，我要去上厕所！”

　　"......"

　　消炎水挂完，佳宁出院回去，她交代梅姨不用跟沈敬说，影响他的工作不好，自己只是先兆性流产，孩子保住了，回去好好休息就行。

　　梅姨将信将疑，点头答应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