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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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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定看看他,眸中银光颤颤。
紫铜香炉轰然翻倒,顾见辞面色沉寒,浑然不顾腿上有伤立在她跟前。
谢君凝渐而低垂眼睑,跪在了他脚下。
冰凉手指却骤然抬起她下颌,“没人告诉你围场周围皆有驻军把守?还是你觉得恢复了内力,就能逃过朕的千军万马?”
“你想去哪儿?”顾见辞眉目覆霜,厉声质问:“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些,老实一些,朕非要继续拿玄铁拴着你才行吗?”
谢君凝不解:“我何时要跑了?”
顾见辞冷笑:“你觉得朕还会信你吗?”
谢君凝猛的拧住他的手,屈膝将他压回床上,悻悻警告:“你不要无理取闹,伤着呢,还非要逞强。我就是手痒进林打猎,你有什么可不信的?”
“起、开。”顾见辞怒极轻哂。
“你说朕有什么可不信的?”
“你倒是说说,朕应该信你些什么谢君凝!”
在他锐利失望的眼神中,一晃想到离宫前的芥蒂。
谢君凝默默从他腿上挪了下来,一股无处鸣冤的烦闷。她向外走:“你说对了,我反思去。”
陡然间被拽一个趔趄,陷入柔软龙榻。
她横眼:“不是不准跟你睡一殿吗?”
他板脸:“现在起,但凡你离开朕的视线。朕有权抓人质撕票。”
她:“……”
沉脸看了他一会儿,扯过来个被角,舔唇:“你见过三岁小孩耍横吗?没见过的话我告诉你,跟当皇帝差不多。”
说完,八爪鱼似的猛的缠住他腰,“都是你自找的!”
顾见辞推她不开,负气的蒙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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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听闻昨夜皇帝与帝妃冒雨夜猎摔伤了龙体,大臣们纷纷前来探望。
顾见辞负伤靠在外头榻上,应付道:“朕虽负伤,秋猎却乃我朝惯例。余下时日,众爱卿自行狩猎,不必伴驾。”
得了话,众人心中雀跃,面上却痛心疾首,赖着端茶倒水。非要再表现表现,要皇帝三推四让才肯各自离去。
好容易清净。
吉春碎步禀报道:“陛下,葛老先生到了。”
顾见辞闻言打起精神:“请他进来。”
吉春领命不多时带回来一位胡髯微白的松骨老者,葛宾飞见礼,微讶:“还以为陛下急招老夫是为了贤妃,没想到您还挂了彩。”
他说着上前查看伤情,又从药箱取出一瓶药膏献上。
屏风后边,谢君凝听到动静缓缓走了出来。
葛宾飞抬头,笑呵呵道:“好久不见谢盟主。”
谢君凝略微颔首,看向一旁顾见辞,“陛下伤势如何?”
顾见辞瞧她一眼:“朕很好,去小厨房看看药好了吗?”
吉春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替她引路,“娘娘这边请。昨夜淋了雨,陛下怕您感染风寒,一早特让太医抓了帖药。”
年轻人的爱恨情仇起起伏伏,风一般没有定性。葛宾飞目送二人离去,见怪不怪道:“陛下这是跟贤妃又闹别扭了。”
顾见辞撇开不谈,“朕想要些避孕的药物。”
末了,又补道:“给朕吃的。”
葛宾飞愣了愣,“陛下是不愿太快有皇子诞生,怕国祚尚未稳,朝臣们拉党结派?”
顾见辞一闭眼:“差不多。”
葛宾飞:“若如此,不如给陛下拿点麝香,您就那么往后宫里一赏——”
顾见辞打断:“就按朕要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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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宾飞方出正殿,便撞见了早早等候的谢君凝,他客气寒暄:“谢盟主好,算算也到了一个疗程,药吃着怎么样?”
谢君凝提及有需询医,令吉春远处稍等。本要问下自己为何突然间内力恢复,血络澎湃。闻言倒愣住了,“什么药?”
葛宾飞捋了把胡子,困惑:“陛下入京之前,以雪莲为引辅以参茸,请我为你开了一副疏通筋脉、调养内力的药。”
“只是雪莲性寒凉,服药期间会让你内力流散,待到十天半月之后,经脉疏通,内力便会重新凝聚在丹田。”
“难道如今还没见效?”说着抬手,“可需老夫替你详细诊脉看看?”
谢君凝一顿,“多谢葛老,我已经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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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还没回转,又怕她使计抛下吉春自己失踪,顾见辞看向一旁宫人。
宫人忙递过去手杖,“陛下养伤不宜走动,不如让奴婢先去瞧瞧。”
顾见辞抬手制止。
宫人急在心里,只怕伤势加重。幸而尚没走两步,谢君凝便带着吉春进了正殿。
吉春抬头正撞见龙颜不悦,连忙跪地。
“哪去了,徘徊这么久?”顾见辞睨向吉春。
谢君凝抢先一步,上前接过手杖交给宫人,亲手搀扶他,放低声音道:“我在殿外同葛老多说了几句话,没留神时间。”
顾见辞朝吉春摆了摆手,不太愿意被她搀扶,抗伤坐回了几榻上。
瞧不见她悬心,瞧见她又觉得烦心。
一指内殿,“你没事回去躺着,朕想自己清净。”
谢君凝抬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小心翼翼摇了摇:“我能不反思解释解释两句吗?”
顾见辞冷漠挣开她。
谢君凝死死与他十指相扣,“你信我一次,我昨晚没想逃跑,只是想去夜猎打头鹿而已。”
顾见辞瞥过来一眼,失望冷嘲:“你有什么信誉可言?要朕信你?朕想信你的时候,你信过朕吗?”
谢君凝脸色微白,只用力攥住他的手,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没有……”
她喉咙发紧,叹息:“平叔是去兹州监视过你,我不敢让你知道,害怕你为此降怒谢家堡。”
“朕是该降怒!从朕一再宽容,却得不出你一句真话的时候;从你一心只想糊弄了之,瞒着朕私向蒋笃贿赂、威胁之时!你可曾想过纸里包不住火,你可曾想过与朕开诚布公?”
“我也想删繁去简将这事坦诚解决,可你要我如何拿全家人的性命去赌你的一点仁慈?”
“朕若是对你不仁,昨夜你拿着碎瓷抵在朕的脖颈,你全家有几条命够陪葬!”
她缄默许久,哀然自嘲:“我不信你能摒弃前嫌,便如你也不信我昨夜只为夜猎。”
“隔着六年的敌恨,我甚至无法判断你留我在宫中是否只是报复羞辱。”
顾见辞怒火攻心,“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复羞辱?朕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世上可曾有过这样的报复羞辱?朕待你如何?你竟丝毫不知?”
“我从前不知,如今隐约窥见了一些。”谢君凝默了片刻,小声分辨,“所以在宫里得知你放过了平叔,我才想找你送点心……”
“摔在朕门口示威,你也好意思提?”
她:“苏樾说你什么都不缺,那些点心都太不稀罕了,要亲手做的方能表达出诚意,我就去了御膳房学做面,可做面太难了,我便想亲手做张弓送你。”
边说着打量他脸色,柔声舔唇道:“但总不好当着你面做礼物,那还算什么惊喜。所以我才连夜入林打鹿,想补足材料,你真的冤枉我了。”
她小心翼翼抱住他腰,试探:“你不信我我也没信你,扯平了好不好?”
顾见辞低眼:“葛老同你说了什么?”
谢君凝捂住他的嘴:“你猜怎么着,昨晚上打死的那两头老虎刚好可以用来做弓,我现在就去将那两具罪魁祸首扒了给你出出气。”
她说着便要往外走。
却被他拽住,“若不是从葛老口中得知,朕从没给你下过什么散功药,你还会来跟朕说这些吗?”
谢君凝无奈扭过身,理所应当道:“当然,不长嘴的故事都是悲剧。难道我们要一直僵持下去,谁也不听谁说话吗?”
“朕不用你做弓。”顾见辞一揽将她抱进怀里,按住她不许动:“就这么老实待着就行。”
谢君凝小心避开了他伤着的手臂,一阵浮动竹香的风卷过,她歪在他肩膀时,两丝碎发轻轻碰了碰,日光洒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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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二十天指缝里溜走,在葛宾飞的医学观察与谢君凝的悉心照料中,顾见辞返程时已好了十之七八。
卓雅一大早在含元殿外迎接她心心念念用来做腌菜的竹笋,指挥宫女们去拿最好的泡菜坛子。
顾见辞虽摆脱了手杖,但葛老叮嘱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避免过度活动。从下了玉辇,谢君凝便从旁搀扶着他。
卓雅瞥见二人相携相扶,压下了嘴角一抹姨母笑,自觉能有如今的和谐美满,都要多亏她无中生有的“干女儿”。
一念起,她使了个眼色给一旁宫人:“贤妃舟车劳顿,快扶娘娘去换洗。”
谢君凝被半推着走向浴房。
顾见辞投来目光。
卓雅正色回禀道:“得知陛下狩猎受伤,奴婢一直没敢往围场送信。几天前,静涵宫那边的工程出了点意外,莫名坍塌了。”
顾见辞问:“可有伤亡?”
卓雅脸色一难:“说是砸死了几个工匠,具体什么情况奴婢尚不清楚。陛下临走时令苏首辅监国,此事他已全权接管调查。”
若只是砸死几个工匠,苏樾不会插手芝麻大点的事,此事必有内情。他看向一旁吉春:“宣苏樾进宫。”
又叮嘱卓雅,“此事不要透露给阿凝,她本就不愿朕重修静涵宫。”
卓雅颔首,“放心吧。姑姑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