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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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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一潭死水。
卓雅看着辗转反侧干闭眼一中午,坐起来仍绷着脸的顾见辞,在御案上点了一炉醒脾的香。
不解道:“陛下往常不都是在御书房批折子,怎么突然搬到含元殿来了?”
顾见辞仿若未闻。
倒是一旁苏樾,捧着茶盏央着:“卓姨再给我倒一杯。”
卓雅一近前,他便压低声说:“听说陛下谕旨让贤妃自由出入御书房,这是故意躲着人呢。”
蚊子咬一般的喃声刚落地,顾见辞便睨过去一眼,“你还有事禀奏吗?”
苏樾一口将杯中茶喝空,拱手:“臣已无事启奏,臣告退。”
卓雅将茶壶放下,心念百转试探道:“陛下昨儿跟贤妃吵架了?”
顾见辞仍不言语。
卓雅轻咳:“听说静涵宫的工程已经搭出了骨架。陛下接替工部亲画图纸费尽了心思,如今既已有了个雏形,不若同贤妃亲自去看看?”
“不必了。”
顾见辞长睫掩落,自嘲:“她不会想看,一切都不过是朕的一厢情愿。与其听她在一旁煞风景,不如不见为净。”
卓雅眼见着着急:“可陛下前些时日还信誓旦旦说,三年定能叫人回心转意。”
“是朕想当然罢了。”顾见辞面上仍能镇定,动作却出卖了心事,一把团起案上宣纸,厌弃道:“假的,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她的每一分柔情蜜意,都是要从朕身上讨到点好处。她对朕只有利用,哪曾有过喜欢?若不是还有用得着朕的地方,只怕恨不得朕去死!”
这话倒不至于。
卓雅一僵:“奴婢看娘娘是在乎陛下的。”
“她当然是在乎,在乎到恨不得把眼睛安在朕头顶上日防夜防。当年朕在兹州,她便派来眼线处处与朕作对巴不得落井下石,前尘往事不可追便罢了。”
“如今朕何以待她?她却与朕虚与委蛇,没有半句真话。”
卓雅一闪眸过去添茶,唏嘘感慨:“那这样下去可不行,早晚闹成怨侣动起手。”
“赶巧奴婢最近新收了个干闺女,温柔乖巧,小鸟依人,不如让她到御前伺候如何?”
顾见辞:“……”更烦了。
“杯子摆着是盛水用的,不是让你火上浇油!”
*
御书房,吉春前来腾挪奏折。
冷不丁撞见谢君凝带着小香走了进来,连忙见礼:“贤妃娘娘怎么来了?”
谢君凝环顾四下:“来给陛下送点心。他人呢?”
吉春低头堆着奏折,弓着身往外退,言说:“陛下中午在含元殿小憩,醒来便叫奴才将上午没看完的折子移送过去。”
谢君凝关上门转身:“本宫随你一道过去。”
吉春却眼神闪烁,轻声规劝:“您瞧这奏折堆积小山高,依奴才看陛下他政务繁忙,恐怕分不出神来用点心。”
说着他脚底抹油。
谢君凝带着小香紧随其后。
吉春为难的回眸。
谢君凝只道:“挽月居也往这边走。”
吉春闻言忙“哎哎”了两声,僵步赶至含元殿,一闪身就没影了。
这般反常,更显疑窦。
谢君凝看看含元殿大门,带着小香就要往里进,不妨迎面撞上了从里往外撩袍的苏樾。
苏樾挡住她,乐呵呵一笑:“贤妃娘娘吃了吗?吃了的话,臣可还饿着呢。”
谢君凝示意掀开食盒。
小香端出点心,蹙眉:“只准拿一块。”
苏樾拿了一块却还不走,笑而不语。
谢君凝看向小香说:“你去传御膳房,就说苏大人还没吃饭,给他单独打包一桌。”
闲人一走,苏樾老神在在掐指头:“我算算,贤妃娘娘最近是不是八字不顺,总走背运,还家庭不睦。”
谢君凝摸了摸没带钱囊,拽了个金珠绳扣送他:“这年头钱不好赚,是得多学门手艺。”
苏樾:“……”
“多不好意思啊,连吃带拿的。”
话这么说着,却本能的用牙一咬,默默揣进了袖里:“常言道拿钱办事。有个笑话,微臣就这么一说,娘娘就那么一听。”
“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群众透露,昨晚上有人找陛下偷偷打小报告,说在谢家堡的队伍里发现了一名曾在王府卧底的奸细。”
谢君凝已经迈出去的脚蓦然退了回来,寒颜:“是谁信口开河,这么挑拨离间。”
苏樾一扬眉,“娘娘稍安勿躁臣还没说完。可笑的是,陛下三年前就知道了个中内情,且已盖棺定论这事往后不许再提。”
谢君凝心中一咯噔。眼前不断闪回昨晚顾见辞反常的言谈,一瞬间拨云见雾。
既然昨晚得知了蒋笃的禀报,且已将平叔放回了移花当铺。他还刻意向她挑起话头,必然是想试探她说出真话。
可事关重要,她怎么可能主动将祸患往上捅。
但无论如何,在还没保障谢家堡彻底安全之前,她还不能把人得罪了。
苏樾一旁打量不出她有情绪起伏,不甘心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没必要绕弯。陛下对你都能摒弃前嫌,你对他就没有一点真心信任吗?”
谢君凝凤眼一斜:“你是在指责我吗?”
苏樾悻悻提醒:“你自己想想陛下入京以来待你薄不薄,他还为你去护国寺祈福。”
“你怎么不说他把病传染给我了呢。”
“他为你好吃好喝供着废天子。”
“真朝六岁孩子下死手他也好意思。”
“他还不计前嫌放了你谢家堡的人。”
“要不是他死拽着我,谢家堡也不用费劲营救。”
“他他他封你贤妃给你建宫殿!你说你说,这你还怎么说?”
“我说这贤妃不当也罢,为他非要修个破宫殿,我被朝里骂成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
苏樾崩溃咬牙,啐了一口:“我说不过你!反正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没理也有理,你有理也没理。你现在多嚣张,一会儿就多卑微,我看你等下进去怎么哄人?”
谢君凝丢了糕点盒。
苏樾吓得抱头蹲下:“你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美男子,你胜之不武,我们大焉不提倡暴力解决问题。”
谢君凝将他扶起来,猛的往墙上一按,睥睨捏住他下巴。
苏樾吓得魂飞魄散,疯狂观察周围可别有人路过。触及她冷艳朱红的唇,恨不得把自己砌墙里,恐慌:“我承认我是玉树临风,但你要非喜欢我,你能不能背点人?我还想活着……”
谢君凝声音阴渗,冷笑:“这些年常听说你跟顾见辞在兹州招兵买马,你煽风来他点火,二人狼狈为奸,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想必他心里想些什么你都能一清二楚。”
苏樾拽着耳朵,急摇头:“诽谤啊!那全都是诽谤,外头说书的硬要拉郎配,我就好奇听过那么两场,但陛下真没跟我搞过断袖。”
谢君凝:“???”
气笑了:“这么大胆新潮的作品,你就支持两场,狭隘了不是?下次把人请进宫里开专场,我听听看怎么个事。”
苏樾缩颈:“说到底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的无情抛弃伤得他六年都想不开,对女人避若蛇蝎,外头可不得想入非非。”
越说越委屈,“你俩互相伤害就算了。连累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媳妇还没讨上,脸都丢光了……你也好意思殴打凌虐受害者。”
“说话别那么满,谁殴打你了苏大人?”
谢君凝缓缓松开手,“你既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我来考考你。如何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前嫌尽弃,你来说说。”
苏樾一下醒了神,整理衣衫嘟囔:“搞这老半天,求人还要我抱头。”
谢君凝再回眸。
苏樾麻溜靠墙蹲下:“首先送点心肯定不行!因为陛下吃得出来是御厨手艺……”
她:“那什么能行?”
苏樾掰手指,语重心长:“不管东西是什么,指定得是亲手做的。你看陛下现在富有四海,那他还能缺点什么?指定是缺爱啊,他就是缺有人费心费力肯为他付出点什么。”
“说得好,不管用我还来求你。”
谢君凝有了些眉目,辗然一笑,给他一个感激(恐吓)的眼神,抬步往御膳房走了。
*
含元殿,喝完一盏茶余怒未消的顾见辞,瞥了眼打小报告的吉春。冷若冰霜道:“等会儿人过来求见,你替朕把人拦下,不准她进门。”
三盏茶后。
他叩指浮躁:“朕的点心呢?”
吉春傻眼“啊”了一声,忙出门打探情况。
回头来,敬上从门口捡回来的脏点心,大气不敢出。
顾见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脸色铁青砸朱笔:“她什么意思?故意上门向朕示威是不是?”
“去传朕口谕,秋猎之前不许贤妃靠近含元殿一步!”
吉春忙爬起来往外宣旨。
路过的卓雅数了数,煞有其事唏嘘:“有人竟一天零六个时辰不能见陛下,天爷呐,可怕死了个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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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零六个时辰。
谢君凝窝在御膳房,前后吃了十几碗各有“风味”的阳春面,在众御厨委婉的请退中。
她摘下围裙走出战场,看了看一旁小香,静静的表示:“做饭难吃不怪你,我怀疑厨房这地方风水不行克咱俩。”
小香仍沉浸在蒋笃表里不一,扭头出卖了她的悲愤之中。
恶狠狠咬了一口脖子上挂着的御厨送她的馕饼,“我这辈子再给他吃一口饭。我就是狗!”
谢君凝帮她把饼转个圈。
“收拾收拾咱们打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