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过境》顾染

20、第 20 章

　　七天过后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打电话通知卓越检测结果仍呈HIV阳性，那千分之三的假阳几率终究与卓越擦肩而过。

　　已被重新修好的212停在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门前的露天停车场，疾控中心入口陆续有各年龄层的同类出入，那些人们不约而同压低帽檐带着口罩，无一不是一副行色匆匆的麻木模样。

　　取HIV抗体确证检测报告单、开检查单、缴费、抽血、抽血、再抽血，卓越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地在疾控中心四处奔走。

　　那天疾控中心志愿者为卓越普及了许多HIV相关常识，卓越从而得知HIV三大传播途径为母婴、血液、X行为。

　　母婴绝无可能。

　　血液方面卓越向来极少受伤生病且从未接受过输血，检查牙齿之前已多年未去过医院，亦不曾与人共用过针头、剃刀、牙刷。

　　“您目前的感情状态是单身还是恋爱中？”

　　“麻烦告知一下您的性取向。”

　　“您上一次发生性.行为距现在间隔多少时间？”

　　“您是否有过高危性.行为？”

　　“您是否有多个性.伴侣？”

　　“那么您曾经的爱人是否有过多个性.伴侣以及高危性.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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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捂着口罩的年轻男工作人员温和细致地提出各种令人面红的问题，卓越一步步沿着源头理清了一切潜在的可能性，那个携带致命病毒的明晃晃红色箭头最终指向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许久的前任记家禾。

　　卓越衬衫口袋里揣着确证报告单迈出疾控中心的大门，耀眼阳光直直刺向人的双眸。

　　深夜十一点卓越开着破旧的212吉普穿游在恒市寂静的街区，打多年以前自千里之外的延边到恒市求学以来，卓越一次感到孤独，彻骨的孤独，眼下内心空旷得犹如一眼深不见底的千年枯井，哪怕掉落一颗小石子都可以听到巨大的回音。

　　十字路口绿灯熄灭红灯亮起，卓越手握着档杆望着车窗外阑珊灯火，蓦地想起三年前在泰国清迈遇见阿德时的情形。

　　“不如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记先生在清迈地区的男友。”阿德当时憨笑着向卓越介绍他同记家禾的情感关联。

　　“清迈地区？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地区吗？”卓越用力按捺内心的碎裂与震惊问阿德。

　　“不然呢？那人可是同蒲公英般，风吹到哪种子便播到哪，四处安家。”那个当下阿德似诵读一首节奏轻快的诗句般轻巧自然地回答卓越，似乎于阿德眼中，记家禾此番行为等同于一个女人同时拥有许多双高跟鞋般稀松平常。

　　卓越至今始终想不通记家禾为何要非要选择去过那样一种逾越道德底线的生活，卓越亦想不通阿德何以毫无怨言地接受被彻底物化的人生安排。

　　为什么在男同群体当中有一部分人会把滥.交、恶意传播HIV、骗婚、骗子宫当做理所当然？

　　为什么那些人会大言不惭地讲什么性与爱可以分开？

　　为什么那些人只看到自身的压抑与苦楚，却将受骗至深的女性婚姻伴侣视做令人厌弃的俗物、累赘、摆设、挡箭牌、生育机器、免费保姆？甚至不惜以长期冷暴力对待？

　　到底是什么时候人们的三观沦落成为如今的破败样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人们的价值观产生了如此荒谬的偏差？

　　到底为什么人们会将自身的沦落归咎于社会、世俗、他人，却从不肯在道德的镜子前将光鲜的外套扒.光重新审视真实的自我。

　　“究竟为什么人们非要逾越道德的边界呢？”卓越端着酒杯站在时年堂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低语。

　　“那人又为什么非要恪守道德呢？”时年堂主人钟时年踱到卓越身旁扬了下眉头温声回答。

　　“难道恪守道德不应该是生而为人必须履行的行为准则？”卓越听闻钟时年的反方论调立即反驳。

　　“那么我问你，道德是谁定的？”钟时年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打量卓越。

　　“道德当然是人定的。”卓越理所当然地回答。

　　“瞧，你也说了，道德是人定的，那就意味着道德不是一成不变绝对标准，道德是随着时间推移逐日衍变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

　　假使此刻我们贸然闯回三五百年之前的清朝、明代，又该如何去适应当时的道德标准？

　　假使我们把时间滚轮推动到三百年之后，那时的人们又会如何看待我们现下的道德标准？”向来少言少语的钟时年一反常态地侃侃而谈。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活得太理想化了是吗？”卓越闻言轻声叹息。

　　“卓越，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中招了吧。”钟时年一语直中靶心。

　　“嗯。”卓越点了根烟站在时年堂偌大的落地窗前吞云吐雾。

　　夜凉如水，秋叶凋落。

　　卓越抬起头仰视挂在天空中那伦冷清的月亮，月亮也安静地回望着卓越。

　　天地之间，再无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