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之海》结庐素然

7、生日宴

　　钟灵的生日宴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甄同磬来到现场的时候，院子草坪上站满了人，他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生日宴举办一天，白天是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烧烤聊天玩游戏，晚上是钟灵的个人小型演奏会。她说的那首神秘的惊喜曲目会在晚上演出。

　　正当甄同磬晕头转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钟灵及时叫住了他。

　　“你来得真是时候！”她兴奋地朝甄同磬小跑过来。

　　今天宴会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小纱裙，一双白色的小高跟后面还缀着飘逸的蝴蝶结，头上带着银白色花朵的发箍，整个人像是森林中的精灵。

　　今天甄同磬也好好打扮了一番。参加生日宴之前，他特意问鹿鸣借了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还弄了一个康城学生们流行的发型。他不能在Moira的生日宴上穿得太寒酸，要是被嘲笑了，丢脸的可不止他一人。

　　她抓住甄同磬的手，把他拉到朋友们面前。

　　“啊……”甄同磬一时间有些迷糊，身边都是Moira的好友，他们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是我五年前认识的那位朋友！”钟灵向大家介绍道，“就是跟你们说过的，在海边吹《夜曲》的朋友！”

　　在场的好友们纷纷“噢”了一声。

　　“原来是这位，”其中一个棕发女孩端着酒杯靠近他，“我们经常听Moira讲起你呢。”

　　“Moira平时对我们都没这么多话可讲，一提起你就说个不停。”另一位金发女孩抱着手臂揶揄道。

　　“哪有讲这么多！”钟灵小声反驳，脸有些红红的。

　　一位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调侃：“哎呀，平时你反驳我们都中气十足的，怎么现在声音跟蚊子一样？”

　　“我们都听——不——到——哦！”穿着有些像摇滚乐队的女孩开朗地嘲笑。

　　所有人在哈哈笑着，甄同磬更加不好意思了。

　　原来他早就在Moira的朋友圈里这么出名了。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就一直用'口琴先生'代替。”金发女孩继续说道，“后来知道你名字之后，才没这么形容你呢。”

　　“不过确实一表人才，很有我想象中东方男子的感觉。”棕发女孩手指捏着下巴点点头。

　　女孩们的八卦总是那样漫长又有趣。不一会，在烧烤台准备的男孩们也跟着过来，一唱一和地把甄同磬拉去当免费劳动力了。

　　在帮忙烧烤的甄同磬时不时偷偷瞥着不远处在人群中一蹦一跳的Moira，她正热情地欢迎每一个到来的宾客，微笑着递给他们一杯酒或者一杯饮料，站在一起，像一个邻家女孩一般和他人聊天。

　　白天的欢乐延续到晚上，帐篷天幕没有搬走，大家吃饱喝足坐在原地。工人们把钢琴挪到草坪上，今晚宴会的主人将要开始一场计划中的演奏会。

　　甄同磬被朋友们拉到中间坐着，大家把最好的观赏位让给了他。

　　很快，演奏者从屋里缓缓走来。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礼服，头上的配饰变成了一圈星星，耳环是一对弦月。

　　“好漂亮……”甄同磬忍不住永家乡话赞美。

　　旁边的友人们听不懂，但从他的眼神里也知道大概在说什么。

　　钟灵优雅地向台下鞠躬致礼，宛如在盛大的音乐厅里举行演奏会。

　　掌声落下，她开始了第一首曲目。

　　是标准的《夜曲》。

　　今晚的天气格外清新，夜幕星空点缀，晚风徐徐。大家听得入神。

　　连续演奏了几首曲子后，钟灵开始了她的惊喜礼物。

　　是《月光》。

　　这是钟灵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演奏这首曲子。往常她的曲目单里没有这首。

　　几乎是一瞬间，黑幕包裹了整个场地。没有星光，没有星盘，只有钢琴和钟灵周围散发着浅浅的光芒，就像以往的演奏会，聚光灯只洒在她一人身上，温暖的，橙色的光笼罩着。她正入神地弹奏着，耳环的月亮闪着银色的清亮的光。

　　甄同磬坐在黑暗中，静静地聆听。

　　周围人也是静静地听着，所有人仿佛同时接收到了什么默契，没有人惊讶，没有人议论。观众席安静得只有钢琴声萦绕。

　　他看着光芒下的Moira，她正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

　　但是……

　　但是——

　　不对！

　　那道光芒，为什么会那样温暖？那不是聚光灯，也不是幻觉！

　　他急忙站起身，快速冲向舞台处。

　　一股强劲的热浪把他推到一旁。甄同磬被一股热气冲得眼睛睁不开，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音符围绕在耳边，这些急促的音符有魔法一般，形成一股又一股暖风，让他无法踏进舞台上。

　　音乐一直没停下。人群中只有他在舞台旁，大声呼喊着Moira的名字。印象中，《月光》没有那么长啊……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

　　那样温和，却那样悲伤。

　　他仿佛在黑夜中，听到了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很响，还伴着一阵浓烈的呛人的味道。

　　那一刻，甄同磬似乎听到了那天傍晚，Moira一直在不停地说着生日宴计划的时候，说起的《月光》。

　　啊，原来，那天她说的是“不知道这首曲子会不会同样触发星盘”。

　　音乐声停了下来，寂静的院子里恢复了正常的视野。

　　刺眼的光芒中，钟灵完成了她最后的心愿，泪中，她看见倒在她面前不省人事的甄同磬。

　　“对不起，但是，我把你的二十五岁，还给你了。”

　　说完，她微笑着，侧身趴在自己心爱的钢琴上，满是伤痕的手臂奏出一串震耳的音符。

　　夜空下，晚风里，火光中，尖叫声此起彼伏。

　　甄同磬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回到了家乡。

　　没有如他所料的回校受到欢迎和庆祝，他却看见眼前景象如炼狱。

　　都是他看不懂的画面，听不懂的话语，校园到处是人，却乱成一团，他们在急匆匆地做什么？为什么他们举着牌子，嘴里念念有词？

　　他看见街上的人们在两旁列成队伍，面朝街上。

　　他看见自己的老师、同学手上脚上拷着沉重的锁链。

　　他听见杨东绝望地瘫坐在街上，喃喃着“我不是，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他看见Moira举办演奏会的音乐厅门口挂满了红白相间的横幅，里面正上演着清官冤案。

　　他看见自己的家乡，小镇上到处都是碎纸，他看见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在哭泣。

　　小时候带领一起去海边抓小鱼的小伙伴，正在乡下辛勤劳作。

　　原来他们都转行学农了吗？可是还有人跟我说过他想学文学，想学外语，想学物理。

　　他听到了年少时广播里熟悉的音乐声，震撼人心的歌曲在银河飘扬，这时却在乡下的广播里不断重放。

　　一双纤细的手温柔地捂住他的双眼。

　　他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知道吗，你在一年后回到江城，却在两年后倒在海边的街上。”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海边。”

　　甄同磬一阵颤栗。

　　“不过没关系哦。”Moira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回去之后，可以正常地在江城生活，那里有你热爱的工作，你尊敬的老师，还有一群可爱的学生。”

　　“你也会成为他人的骄傲。”

　　“也许某一天，你还会成为那个‘我'的骄傲。”

　　“我好喜欢星盘里的星光啊，真想再坐在一起看流星划过。但命运告诉我，一切都是注定的，我的天赋，我被众人所识，这一切都为了见到你，认识你，完成我的任务。”

　　“所以，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但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璀璨的星空下，五岁的女孩瑟瑟发抖。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脚下的星盘闪着诡异的七彩光芒，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声。
　　“命运会指引你前进，所以你需要不断修正这一切。”

　　“……”小小的钟灵听不懂她的话。

　　“你的命运之人在远方，他会经历一场磨难。”

　　命运之人，在哪里？

　　“磨难？”

　　“是的，给予你的天赋，正是拯救他的源泉，帮助他度过他的磨难。”

　　星盘里，年轻的女孩正弹奏着《星之海》。

　　“还有五年，”女声响起，“还有五年，你们就要踏入命运的交点了。”

　　“嗯，”钟灵认真弹奏着，“相信我，我会把属于他的给他。”

　　命运相牵，她拥有了超人的才华，换之，他会面临非人的折磨。

　　那一场火灾，没有因谁而起，纯粹是命运的安排。

　　如果不是二十五的她经历，就是他即将面临的最终归宿。

　　可恨的不是这极端残酷的事实，而是这一切，偏偏在其中产生了太多复杂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