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人记事》陌上观萤

3、第 3 章

　　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结果发现自己还不会骑马。

　　生活中你一定会遇到这样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你们之间绝对不会有故事。大壮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有着国字脸的，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普通人。此刻我正骑在马上，双手扯着前头大壮的上衣，尽量不让自己摔下去。既然我说了对大壮没有别的意思，我为啥不干脆直接抱着他呢？是这样的，你做人呢不能只考虑自己，这又不是现代，万一大壮以为我暗恋他呢？又或者，他心有所属，为了避嫌，一个趔趄把我颠到马下呢？看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我的确有理由怀疑他能做出这种事。

　　下山时天才刚亮，一开始我对周围的景致还有那么一丝好奇，但渐渐觉着有些千篇一律，恰好这马跑得很有节奏，那句话咋说来着，车越颠，觉越香，我好几回都差点恍惚了，扯着大壮的衣服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开车开太快，亲人泪两行……”好在大壮根本不稀得搭理我，不然不等他收拾我，我自个儿就得先跳马了。

　　不得不说这鹿识风没用是没用，体能是真不错。中途好几回歇脚，都是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马儿，和我，争取的正当权益。我就差躺在地上了，他还能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天色近黄昏时，我们恰好进城了，今夜就打算在此处落脚。

　　以我浅薄的认知，大多数古人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规律生活，就算没有宵禁，非年非节的，此时应该人影稀疏才对，街上却意外的有不少人。背着行囊的，牵着马的，给锅炉添火的，沿着这一条笔直的大街分布。我们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气派的客栈，打算今夜留宿于此。鹿识风进了门后却仿佛定了身，一动不动。

　　“几位客官，住店呐？”掌柜的从柜台里走出来，热情迎接。

　　敌不动，我不动，为了不让自己火上浇油，对于鹿识风的言行我一向采取装聋作哑的方法。终于，他按捺不住了。

　　“小红，你去。”

　　我忍。替人打工，最重要的就是敬业。我走上前去，勉强给自己拉了个微笑，轻声对掌柜的说：“麻烦您安排几间客房。”

　　“不用，要一间有三张床的就好。”这时候鹿识风倒是懂得插嘴了。可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是不把我当女的还是不把你和大壮当男的？你当一家三口出门旅游，酒店安排家庭间呐？

　　掌柜的打量了我们一行人，似是猜出了我们各自的身份。而后面露难色：“实在抱歉，近日客多，只剩一间两床的与一间单床的。”

　　“这样也可……”我正要接话，却被鹿识风打断了。

　　“就要那一间两床的。”

　　“好嘞！”

　　掌柜的倒是殷勤，我在心里把鹿识风安葬之后不情不愿地走去柜台付钱。

　　掌柜的一边打着算盘，一边与我闲聊：“姑娘也是去看武林大会的么？”

　　“这都看得出来？！”我小小惊讶了一下。

　　“不瞒您说，这个时节的客人只有两种，不是参赛的就是凑热闹的。”

　　我偷偷地笑了，看吧，鹿识风，老板一眼就能看出你不会武功。

　　“掌柜的，不瞒您说，我们家公子自小就无习武天赋，干啥啥不行，受伤第一名，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一场武林大会。看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房费便宜点儿？”

　　掌柜的听了我的话，往鹿识风的方向瞟了一眼，后者有些敏感，赶忙问我：“你说我什么了？”

　　“我说你玉树临风，流倜傥。”

　　“小红，收敛一些，不得无礼。”

　　那你笑什么？嘴角抽筋了？

　　饿了一天，吃嘛嘛香。还算鹿识风有点良心，让我和大壮与他一同上桌吃饭。由于人傻，他点了不少菜，为了满足我的肚子，我也就没有拦着他。羊毛出在羊身上，牧羊人是不会心疼的。才刚吃没几口，店小二一脸巴结地走过来，说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有位客人一天没吃饭了，店里就您这桌有空位，您看可否行个方便，拼个桌？”

　　我们往店门口望去，的确见到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见我们望去，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鹿识风抱拳示意，那人便知道他同意了，缓缓地向我们这一桌走过来。乍一看，是个普通人，再一看，有些小帅，定睛一看，碾压鹿识风。我还在练习嘴角的微笑，鹿识风便拍拍我和大壮，让我二人起身。这里的规矩的确是主仆不能同桌吃饭，但大壮风卷残云早就吃好了，我细嚼慢咽才没吃几口，于是不情不愿地起身，站到鹿识风身后。

　　“在下孟涵，多谢公子。”啊，人帅，声音也好听，清澈如泉，滋润着我的心田。

　　鹿识风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您就是《江湖风云录》里提到的小华佗孟神医？！久仰久仰！在下寻鹿宗鹿识风。”

　　“鹿公子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夫，着实担不起‘神医’二字。”

　　“相逢即是缘，小二，再加几个菜！”鹿识风兴高采烈，我咬牙切齿。

　　孟神医不愧是神医，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一个得了肚子饿疾病的人，他指了指我的碗筷，问道：“在下是否打扰姑娘了？”

　　鹿识风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仿佛才发现有个我，忙说：“忘了给您介绍，这是小红，这是大庄。”

　　“小红姑娘，你要不要再吃一些？”

　　孟神医，我谢您大恩。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入座端起碗筷，整个晚餐时间没再看鹿识风一眼。人生苦短，别动不动给自己找不痛快。

　　酒足饭饱想睡觉，奈何鹿三来报到。

　　“小红，你把浴桶里的水倒了吧。”鹿识风洗好澡，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指挥我。

　　“你为什么不叫店小二？”我没好气地问他。

　　“今天店里人这么多，小二肯定忙不过来，咱们就体谅体谅人家吧。”

　　“？”鹿识风，做个人吧。是我老牛还不够累吗？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杀心也不是一天积攒的。当我忍气吞声地一桶一桶往外提水时，鹿识风还在不停地说着。

　　“小红，记得把安神香点了。”

　　“小红，回来记得把门拴上。”

　　“小红……”

　　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把桶往地上一甩，鹿识风和大壮都惊到了。

　　“鹿识风，我是你的奴隶吗？”转念一想，好像某种层面上的确是，这么说不太妥，我又厉声质问：“你自己有手有脚，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他显然被我的话弄得有些不悦，从床上坐起来，瞪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

　　“烦你的态度。怎样？看不惯我把我杀了啊！来啊来啊，你杀了我啊！”我豁出去了，反正这一路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死就死吧。我把脖子伸出去，一脸无所畏惧。

　　鹿识风愣了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凶狠，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水就放那儿吧，小二第二天会收拾的。”

　　你早干嘛去了？欺软怕硬啊？鹿少，不巧，你撞上金刚石了！

　　我没理会他，走到房间的另一侧，大壮早就把枕头和一张被子放在地上了。看他如此贴心，我心中淌过一丝暖意。大壮，你真是人好话不多。

　　直到我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才在心中默默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大壮，祝你长命百岁，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