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一槐在山

21、P.糖

　　“好了！”指导老师响亮地一拍手，“今天排练就到这里，咱们明天见！”

　　众人欢呼一声，走下舞台，纷纷跟老师挥手道别，临走前，指导老师还朝每个人手里塞了几颗大白兔。

　　沈一筠返回后台，从窗边拿起校服，将手套和糖塞进口袋，却意外地摸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立马掏出来——竟然是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

　　等看清上面写了什么，沈一筠微睁大眼睛，迅速将纸条折起来塞进口袋。她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发生了什么，才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两只手上的东西。

　　许识舟跟指导老师讨论完细节，再到后台，沈一筠已经换好衣服，卸完了妆，正在解头发上的丝带。
　　他走过去，沈一筠还想解开麻花辫，许识舟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别拆了，这样挺好看的。”

　　镜中人动作一滞，还是解开了：“太麻烦了，不方便。”
　　许识舟回过神，淡淡一笑：“是，还是拆了好。”

　　“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沈一筠没有回头，疑惑发问：“为什么这么问？除了上自习，我没有别的事情。”
　　许识舟低下头，散漫地踢了踢脚尖。他想说，我问过你们班同学，你这学期都没有住校。然而不过片刻，他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就随口一问。”

　　沈一筠了然点头，绑起马尾，从校服口袋拿出黑色头绳时，一张纸随着她的动作轻飘飘落到地上——
　　沈一筠立马伸出手，许识舟跟着弯下腰，捡起脚边的纸张。

　　他并非故意看上面的内容，只是纸刚好摊开，而那几个字又太引人注目：

　　“特别漂亮！”
　　字的结尾最后一行，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许识舟站起身，收起眼中的诧异，将纸片递了过去：“给，装好，别又掉了。”
　　沈一筠立马伸手接过，低声道谢，她的头发没来得及扎好，凌乱地披在脑后。

　　就这么着急吗？
　　许识舟面上的笑容凝固起来，几乎要维持不住。他耐心地等待沈一筠收拾好，一起朝教学楼走去。

　　正是最后一节课，太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
　　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沈一筠始终沉默，许识舟也奇怪地没多说什么。

　　一直快到教学楼前，许识舟蓦地停下脚步，叫住只顾朝前走的人：“一筠？”
　　沈一筠回头，不解地看过来：“怎么了？”

　　许识舟犹豫着开口：“韩谌还在缠着你吗？”
　　沈一筠皱起眉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下意识否定：“没有。”

　　“那那张纸条是谁给你的？”
　　沈一筠沉下脸，对方语气里质问的意味太明显，她并没有义务告诉他这些。
　　许识舟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咄咄逼人的态度，轻咳一声，复原如故：“我只是觉得，像他那种人……”

　　“什么人？”

　　许识舟被打断，心里的火又冒了出来，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
　　“你知道他是从A市来的吗？你知道他学钢琴，上国际部，以后要出国，可你真的知道他以后会走什么路吗？他姥姥以前是C大音乐学院的院长，他妈妈是国家级的小提琴演奏家，是乐团首席！更别说他爸，我听说……”

　　沈一筠冷冷地一眼看过去：“这跟我有关系吗？”

　　话音未落，她不管许识舟作何反应，转身大步离开，身后的人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我只是想说，他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现在喜欢你，追你，只是贪图一时好玩，你如果真的当真，那就被他骗了！”

　　沈一筠停下脚步，认真看着许识舟。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面前的这个人。

　　许识舟默不作声地与她对视，刚才冲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是不后悔懊恼。只是，如果能让沈一筠从此离韩谌远一些，如果能让她看清两个人的差距，哪怕沈一筠气他、恼他，他也认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沈一筠沉默地看着他，好半晌，蓦地一笑，轻声说：“你想的太多了。”

　　***

　　很快到了十月最后一周，周四沈一筠特意跟孙店长请了假去比赛。

　　真正上台演出跟排练还是差多了，沈一筠站在幕布后，听见台上的“演员”们声情并茂背着台词，观众席偶尔传来掌声，忍不住攥了攥掌心。

　　指导老师似乎看出了她有些紧张，伸出手拍了拍肩膀：“没关系，站在聚光灯下，其实是看不清舞台下的观众的。大胆念出来、表演出来就好了。”
　　沈一筠点头，这时舞台上的演员说完了台词，下一场戏要开始了，她小心翼翼提起裙摆，走上舞台。

　　幕布缓缓落下，搭档们一一走出来谢幕，沈一筠紧随其后，立在一侧。礼堂的灯逐次亮起，显出观众席上的人，竟然来了不少人。

　　她跟着同学们鞠躬致谢。

　　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朝正中央第四排的位置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韩谌。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眼，又想起指导老师在上台前对她说的那番话——
　　其实不是的。
　　沈一筠心不在焉退到幕布之后。

　　如果那个人的目光足够炽热，如果他一直在看着舞台上的人。
　　哪怕站在聚光灯下，也能看到。

　　***

　　“一筠？”

　　孙店长走到货架前，暗暗戳了戳正在理货的人。
　　“怎么了，姐姐？”沈一筠放好最后一盒，将垂下来的头发挽至耳后。

　　孙店长指指门外的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进来……就是那个一直在等你的男生吧？”
　　沈一筠立马抬头朝玻璃窗外看去，韩谌穿着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戴着棒球帽，站在便利店门口等人，触及到她的目光，韩谌开心地笑起来，冲她挥挥手。

　　孙店长看了看沈一筠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开口道：“都立冬了，外面天气好冷呢……让你同学进来等吧？”

　　沈一筠：“这太麻烦……”

　　孙店长爽朗一笑，迅速接道：“不麻烦！店里有位置，他一个人也占不了多大地方，一直在外面等，小心冻感冒了。”

　　沈一筠低声道谢，正打算出去叫韩谌进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从收银台旁拿了瓶热乎乎的牛奶，才走了出去。

　　韩谌站在门外，偷偷摸摸将屋内人一切动作尽收眼底，还在想她怎么拿着牛奶出来了，就见沈一筠径直朝自己走过来，语气不善地开口：
　　“为什么又过来了？”

　　韩谌笑着眨眨眼睛：“我想……”

　　沈一筠瞬间抬头，警告地看着他，韩谌知道如果自己敢说完那三个字，她一定转身就走。

　　话音一顿，他从善如流换了话题：“我这周六生日，12号，等你下班后，我想请你吃生日蛋糕，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可以吗？”

　　闻言，沈一筠愣在原地。

　　韩谌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虽然他知道，沈一筠能够答应的几率小之又小，可万一呢？
　　她现在，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他了吧？

　　舞台剧刚结束不久，学校马不停蹄举行了期中考，韩谌忙着写论文、实验报告，沈一筠更是忙着考试，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沈一筠了。

　　他是真的有点想她了。

　　不过听说沈一筠这次考的特别好，她分科后选了理科，学的东西少了，又都是强项，每次考试都能甩第二名好大一截。
　　韩谌不止一次想过，按照沈一筠的成绩，怎么样都不该来承明读书。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放着好好的顶尖中学不去，来到这里？
　　往往想到这里，韩谌就不敢再想下去。

　　沈一筠不愿意他可怜她，他也不想可怜她。

　　沈一筠是最好的沈一筠。
　　她聪明、漂亮、努力又上进，他自愧不如，更没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可怜她。

　　他只是喜欢她，也许，比喜欢还要更重一些。

　　韩谌见她迟迟不答，忍不住催促道：“好了好了，你之后再好好考虑，赶紧进去吧，外面这么冷。”

　　“你也回去吧。”

　　韩谌笑着摇摇头：“我来都来了，顺便送你回去嘛……”

　　“我不用你送……”

　　“我都来了，不会轻易走的！”

　　沈一筠无奈地看着他耍赖，沉默片刻：“那你也进来吧。”

　　韩谌难掩惊讶：“我？”

　　没等沈一筠回答，他生怕她反悔，拉着她走了进去：“好好好，我们都进来。”

　　看见孙店长，韩谌自来熟地打招呼：“姐姐好！麻烦您了！”
　　孙店长掩嘴笑起来：“不客气，外边冷得很吧？下次就直接进来等，别冻感冒了……”

　　韩谌看了眼沈一筠，见她没有反应，连忙回道：“谢谢姐姐！”

　　韩谌在窗边的桌子前坐下，被空调热得摘下了帽子，沈一筠跟了过来，重新换了一瓶牛奶递给他——
　　都怪韩谌天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都忘了把牛奶给他。

　　韩谌连忙接住，好看地笑起来：“刚才姐姐说，下次我来还能进……”

　　沈一筠收回手：“没有下次，你以后不要来这里等我。”

　　韩谌耷起眼，讨价还价：“我偶尔来……”

　　“不要来！”

　　沈一筠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韩谌知道，这是没有可商讨的地步了，垂头丧气地保证：“好吧。”

　　沈一筠这才又把牛奶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