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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P.一步之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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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点下班,韩谌立马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沈一筠身后,一同向孙店长道别。
沈一筠的话总是很少,韩谌偶尔絮絮叨叨几句,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嗯几声。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埋着头,一前一后默不作声朝出租屋走去。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韩谌偷偷探出手指,戳了戳沈一筠的影子。这时他离她不过一步之遥,如果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就能握住她的。
这么想着,韩谌弯了弯眼睛。
临到小区门口,他犹豫片刻,问她,语气里满是溢出的期待:“……沈一筠,你周六晚上会去吗?”
明明刚才还说,她可以好好考虑几天,这会儿又再三询问,恨不得让她立刻同意。
沈一筠停住脚步,清秀白皙的侧脸在昏黄路灯下显出几分迟疑。
韩谌看出机会,哄骗似地说:“去吗?去吧。”边说边保证,“那家店离松南路不是很远,吃完蛋糕,我就送你回来,很快的,去吧?”
良久,沈一筠终于抬眼看过来,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说道:“已经很晚了,你回去吧。”
韩谌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只要沈一筠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他晃晃手中的帽子,忍不住凑到她面前。
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偏脸躲开,然而韩谌只是低着头,一眨不眨地对上她的眼睛,喟叹一声:“沈一筠,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的眼睛特别漂亮?”
沈一筠躲避的动作一滞,愣神地看着韩谌的脸。
韩谌长得其实很有攻击性,面部线条立体,鼻梁高挺,眉目间浓墨重彩,常常带着几分意气,只是他总是带着笑,冲淡了长相中锐利的部分。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毫不掩饰眼里的留恋和爱慕,继而弯起嘴角,露出颊边若隐若现的酒窝:“你真好。”
说完,他站直身体,冲沈一筠挥挥手:“你快进去吧,我也走啦。”
沈一筠这才回神,沉默片刻,才点点头,转身快步进了小区。
韩谌见她走进单元楼,放下心,随手招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周四早上晨操结束,沈一筠没有立刻返回教室,转身去了电话亭。
李升玫应该在上班,好半天才接通电话,超市的广播声透过听筒清楚地传进耳朵,窸窸窣窣好一阵,估摸着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李升玫才开口:“……怎么了?”
沈一筠张了张嘴,满脑子刚想好的说辞突然忘得一干二净,她顿了顿,才问:“今天工作累吗?”
李升玫爽朗一笑:“这有什么累的?一点都不累。你打电话过来,是学校出什么事了吗?”
沈一筠摇头:“没有,学校没什么事。是……有个同学周六晚上过生日,我……”
李升玫喜出望外地接住话:“同学请你过生日吗?那好啊!身上还有多余的钱买礼物吗?要不要妈妈今天去市里给你……”
沈一筠立马打断:“不用,我有。”
李升玫在电话那头一直在笑:“那好,该买什么礼物就买,不要不舍得。”
沈一筠一一应下,想起之间编好的瞎话:“同学家里有住的地方,我周六晚上就不回家了,周日早上再回去。”
她没告诉李升玫自己辞去了崔家的家教,母亲仍旧以为她周六下午会去上课。
一开始沈一筠说想要继续带课,李升玫几万个不同意,高中学习越来越紧张,都已经高二了,一直在外面做兼职算什么,家里就算再不行,她咬咬牙,也一定能供女儿上完大学。
可沈一筠性子随她,也倔得不行,说什么都要去,李升玫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一步。
闻言,李升玫连说了几声好,又嘱咐她注意安全,看起来还想再问问周六同学生日聚会的具体情况,但领班叫她继续干活,只好跟沈一筠匆匆道了别,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几声忙音,沈一筠放回电话,从电话亭里走出来。
这几天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扑扑地压下来,风带起萧索的落叶,冷空气顺着呼吸径直溜进胸腔,沈一筠抬眼看了看黯淡的太阳,总觉得快要下雨了——
她收回目光,走向教学楼。想着周五下午放学后去附近的商场挑个礼物。不管怎么样,韩谌生日,她不能空手就去。周五放学早,等挑完,也不耽误晚上上班。
以往她会在周六下午结束这一周的工作,然后坐城际列车回家。这样刚好跟之前的时间差不多,李升玫也不会有所怀疑。
沈一筠在纷繁杂乱的头绪中,莫名又想起那晚韩谌满怀期待的眼神——
偏偏是在周六晚上,而她又想不出来其他拒绝的理由。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欢欢今天太闹腾了。”孙店长利索地穿好围裙,“傍晚人多吗?”
沈一筠:“没事,不多。”
孙店长松了口气,看了看关东煮的锅,余光瞥见收银台上放的东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沈一筠却罕见地支支吾吾起来:“没……没什么……”
孙店长看了看包装袋,是个知名的零售店,看起来里面装的东西还不小,估计是个玩偶或者抱枕,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沈一筠,没再多问什么。
两人各忙各的,黑夜很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座城市,寒风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
又过了一会儿,便利店门被从外面推开,感应器自动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孙店长从收银台抬起头,对着来人微笑致意:“您好!”
沈一筠正在整理货架,闻声,下意识朝门边看去,下一秒,手中的薯片盒瞬间从手中滑落,掉到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孙店长疑惑看去,刚想问她怎么了,怎么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刚进门的女人突然朝沈一筠走过去,一开口,声音因为激动颤抖地不成样子: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一筠带着母亲回到出租屋,一路上,李升玫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沈一筠关好门,回过身,看到她通红着双眼看着自己。
李升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泪霎时像掉了线一般落下来,她泣不成声地看着沈一筠,断断续续地问:“你在做什么?”
沈一筠站在原地,不敢看她,做无谓的抵抗:“我只是周五在那……”
李升玫突然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摔到地上:“你还撒谎!”
“我问了你班主任,她说你这个学期都没有在学校住宿!如果不是我今天来看你,你还要瞒我多久?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让你在学校读书,你天天背着我在做什么!在做什么!我还没有死!我还没有可怜到连你都养不起!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女人尖厉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屋内久久回荡,沈一筠僵在原地。
她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明明关好了窗户,刺骨的冷风还是浸透了四肢百骸。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知觉,肉/体灵魂都被母亲的哭声打碎,被狠狠抛起,又狠狠坠落。
李升玫走到她面前,轻轻摸摸女儿的脸。
沈一筠抬起头,眼泪在看到母亲的时候瞬间落了下来。
她记得几年前李升玫那么年轻漂亮,哪怕一家人需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哪怕为了省钱她从来没用过什么名贵的护肤品。
可她现在……
可她现在。
李升玫的手上带着厚厚的茧子,她再轻柔不过地擦掉沈一筠的泪水,尽管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听妈妈的话,不要做了,回去好好上课,等你高考完,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好吗?”
沈一筠沉默地流泪,不肯回答。
李升玫继续好言相劝:“听话,妈妈能照顾你,钱的方面不用操心,我有钱,我能供你上学,供你读完高中,妈妈还要供你读大学呢……”
沈一筠仍旧固执地不说话。
相持之际,李升玫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来电人在屏幕上欢快地跳跃舞动,她们都看到了那个名字,一时之间,如坠深渊。
李升玫收拾好情绪,才接通电话,寂静的屋内,听筒里面的骰子声显得格外刺耳。
沈建忠先嘿嘿笑了几声:“呦,总算肯接我电话了。这几天忙什么呢?打点钱过来花花呗。”
李升玫默不作声,任由他在电话那头喂喂了好几声,继而骂道:“妈的!不说话几个意思?快给我打点钱过来,我在这边都快饿死了,听见没?!快点打过来,不然我就打到学校去……”
李升玫面容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她这时明白了,她必须得摆脱这个人,她必须得带着沈一筠永远离开沈建忠,只有这样,她的女儿才不用这样……这样可怜。
李升玫这样想,慌里慌张开了口:“我要……我要跟你离婚。”
电话那头骤然半分声响也无,只剩下李升玫急促的呼吸声久久不肯停歇。
突然,沈建忠低声笑起来,他越笑越猖狂,越笑越可怖。
沈一筠的眼前蓦地浮现出那天晚上他狰狞的面孔,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沈建忠笑够了,拿起骰子摇了摇,不以为然地开口:“离婚?就算离婚,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你跑得了吗?”
“你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吗?除非是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