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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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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故事后来被淮枝加到他的书稿里,一同发给出版社。
编辑本来是想出版他的一部短篇小说,横竖也就十来万字,但见到这俩故事后,改了主意,说:“不如弄个怪谈,专门讲精怪的。”
淮枝一愣,首先是质疑自己:“可以吗?”
“可以。你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几个故事就好,现代古代都行,题材.....现在时兴爱情故事吧?也别总写怨男怨女,来个忠贞不渝的。”
淮枝说好。
画皮鬼和替死鬼的故事,淮子懿也看了。
这不识时务的人冲到哥哥面前说:“哥哥好适合写奇幻题材!”
于是淮枝又狭隘了,心说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怎么接地气,写不了现实主义吗?
淮子懿写的是纪实类文学作品,古代现代都有。
也容易入围文学奖评。
两人实在是不同层次,就好比这次出版的事,淮枝是门外汉,对出版的流程一窍不通,淮子懿却非常了解,甚至合同上要注意些什么,有什么需要和出版社反复确定的,他都会叮嘱哥哥。
淮枝讶然于他的行为,觉得好像两人的身份变了——他是被淮子懿照顾的,不再是哥哥。
哦,他本来也不是对方的哥哥。
两人之后去赶海,淮子懿果然叫上他的朋友,总共六个人,淮枝放不开,内心局促,面上却从容——因为万文宣的关系,他已经知道和陌生人见面时,该怎么“自来熟”,交谈甚欢。
几人开着车前往几十公里外的海滩。
淮子懿的朋友和他一样健谈,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话题不断。
淮枝想到万文宣——这人的朋友也很外向活泼,其中有个叫陆运的,淮枝还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说来好笑,两人一开始能聊到一起的契机,竟然是玄学。
陆运很想要谈恋爱,想要有人能陪着自己,做什么都好——偏偏又命犯桃花,他是说,命里没有桃花,找了快三十年了都还是光棍一个。
便是求助玄学。
淮枝是因为太迷惘了,他心中有一条想走的路,但又始终见不到一点光,偶尔想放弃、走不下去时就会求助玄学,听听好话。
两人进行交流后,各自吃惊,暗叹世界上还有一个傻子,和我一样执迷不悟。
淮枝回忆着自己很久前和陆运的接触,忽然打开微信想去看一看对方的朋友圈——但真是不该,误点了两下对方的头像,聊天框里顿时出现“你拍了拍对方”的字眼。
“.......”
淮枝霎时间关了手机,不敢再看后续。
他和淮子懿的朋友到了海边,有潜水证的几个人下去捕捞海鲜,淮枝则在浅水的地方看看,碰碰运气。
他拿了个网,心想会不会有脑子不好的石斑鱼被冲上来,成为他的座上宾。
淮子懿有潜水证,和他的几个朋友游到海里,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要给哥哥捉大龙虾。
“不知道海鲜捕捞重量都是有规定的吗,”淮枝在心里骂着他,看着对方钻进海里。
很快见到淮子懿又游上来了,手里拿着袋子,脱掉身上装备后向淮枝走去。
“不下去了?”淮枝说。
“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淮子懿说。
淮枝知道他是个虚情假意的,“哦”了一声,没说话。
“哥哥有捡到什么吗?”
淮枝便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内心得意,面上克制。淮子懿惊道:“好多鲍鱼!”
淮枝故作淡定地“嗯”了声,和他一同走去车上,把东西放好。
淮子懿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望向背对着他在后备箱里翻找些什么东西的淮枝,道:“哥哥好久没和我一起抽烟了。”
“我又不是你,烟鬼一个。”
“没有这么夸张......”淮子懿有些心虚,捏着烟,听到淮枝低喃:“不是说有药箱吗?”
这车是淮子懿朋友的,淮枝不爱开车,便也没买车。
淮子懿听到淮枝的话,立刻直起身来,向他走去:“你受伤了?”
淮枝不理他。
下一刻被身边大逆不道的人拽住胳膊,着急的面色一目了然,“哪里受伤了?!很严重吗?我来找药箱。”
“只是脚被石头割了一下,”淮枝觉得他小题大作,“我自己可以处理。”
淮子懿背对着他,没出声。
探身从后备箱最深处拿出药箱,将止血贴和酒精递给哥哥。淮枝忍住不说谢谢,被他盯的不自在,刚要想该说点什么把这碍眼的赶走,却见淮子懿忽地转身,走开了。
哦,这么识相吗?
当然不,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拿着瓶水,“哥哥冲一下伤口。”
淮子懿看着淮枝的右腿,小腿和脚踝连接的地方被划破了,有一道手掌那么长的血痕。
这算不严重吗?
淮子懿抽了口烟,想要吐气,又怕哥哥觉得味道大,生咽下去。
避不可免的咳嗽起来。
淮枝看着他这戏很多的弟弟,“你要抽就抽,我不讨厌。”
两人离开车子,重新走向海边,现在是中午,太阳很大。
“一会儿想去哪吃?”不远处,淮子懿的朋友冲他们喊。
“都行!”淮子懿说。
他们看向淮枝,淮枝心里一紧,“我也都行。”
一个人就说找个酒楼加工,被所有人同意。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在等待其他人上岸时,淮枝问淮子懿。
两人站在海边,看着无垠的海,浪花微微翻滚上来,几只吃得肥圆的海鸟抬起红色脚丫,往岸边走去。
“高中那会儿就开始了,”淮子懿垂下捏着烟的右手,不敢再抽了。
但又实在瘾大,没过一会儿又举起来,吸上一口。
淮枝也抽烟,因为有时候压力大,写不出来好文章,觉得抽烟能让脑子变清醒,提升注意力,便尝试去抽烟。
但后来他从别人身上闻到了烟味,便减少次数了,他本来也没上瘾,而且据说抽多了手指上会有痕迹,“你手给我看一下,”便脱口而出,要去看淮子懿的手。
“怎么了?”淮子懿乖乖伸出左手。
“要你拿烟的那只。”
“哦......”
淮子懿便不情不愿地,把烟递过来,要哥哥帮忙拿住,伸出右手——果然大拇指和食指都有薰黄色。
淮枝心里便不高兴,“你为什么会有抽烟这毛病?”
“有段时间压力很大。”
淮枝一皱眉,“压力大?”
“嗯,因为写作的事。”
“你怎么会......”淮枝一脸不相信,写作怎么会让淮子懿压力大,“从小到大我没见你出现过瓶颈期,闭着眼睛都能写出好文章。当然我没在夸你,这只是......”
只是事实。
要命,更像是在夸奖了。
淮枝懊恼,淮子懿却笑出声,“哥哥,我十六岁那年被外界广受关注,说我是天才,但也有饱受质疑,人们说我抄袭、厌女、傲慢自大。”
淮枝说:“我以为你不在意......”
淮子懿摇头,“我只是不想辩驳,发现即便是当着那些人的面去证明,也不能改变他们对我的成见。”
他好像成了那些人狂欢的借口。
淮枝听着,轻声问:“是你高二那会儿吗?”
“对。”淮子懿顿了顿,“哥哥,我......”
他好像是怕淮枝会想多了,怕淮枝会检讨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心急地说着话。无奈淮枝已经去回忆自己当年在干什么了。
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非常介意、关注着淮子懿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对淮子懿产生了误解。
不,或许当年他看到淮子懿被泼脏水,心里是高兴的。
幸灾乐祸不正是他这小人最擅长做的事吗?
恨不得他过得不好,盼望他过得不好。
淮枝忽地感觉到疼,低眉看去——淮子懿之前递过来的烟还被他拿在手里,一时忘了,烧到手指,烟灰随着抖动的动作往下坠落。
“我那时......”
淮枝想问淮子懿那时候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对他冷嘲热讽。
但又问不出来。
“人们太关注我了,只要我写出一篇不合他们心意的作品,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对我进行攻击。”淮子懿说。
淮枝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人,很多时候他写不出东西,痛苦得彻夜睡不着时就会想起淮子懿——盼望他这才华洋溢的弟弟也能尝一尝这份苦,嫉妒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时刻。
而淮枝也没猜错。
淮子懿确实这辈子都不会江郎才尽,他只会一天比一天进步,甚至是以常人不可想象的速度成长着。
淮子懿没再抽烟了,对着不远处向他们走来的朋友笑:“那些人不会如愿的,我知道自己很优秀,别人永远追不上来。”
他从小到大都很自信、狂妄。
而淮枝这一次竟不讨厌。
*
“我居然觉得淮子懿就应该是这样的。”回到家后,他一时昏头,和万文宣说起这事。
“不嫉恨他了?”万文宣刚健身回来,穿了件黑色的运动衫。
他低头在厨房倒水喝,淮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故而一时也没听万文宣在说什么,见对方疑惑看过来了,才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看的还尽兴吗?”
“什么尽兴......”淮枝一僵,移开视线,舍不得移开视线。
找个借口也来到厨房里,拉开冰箱,“早上我去赶海,加工了很多海鲜,还剩了许多,打包回来了。你......”
淮枝飞快地瞟了眼旁边,“你要吃吗?”
“好啊,”万文宣应着,接过淮枝递来的饭盒,“不过你能吃海鲜吗?”
嗯?淮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见这冤家从上方柜子里拿出抗精神病的药后,才了然:“医生说控制分量的话没有关系!”
“哦。”万文宣应了声。
淮枝看着他把饭盒打开,里面是几个海胆,“要蒸米饭吗?”
“好。”
万文宣看着淮枝去把电饭锅拿出来,这便又牵涉到“保姆”一说了,他们两人都觉得这是个贬义词,不想照顾对方,仿佛会落下下风般——淮枝才拿出电饭锅,便立即后悔,心想他这是在干什么,万文宣自己不能做吗?
停下动作,刚要转头把那趁机偷懒的人叫过来,身后却已经贴上一人,面前阴影一覆,某个披着人皮的艳鬼站在身后——“半个量筒的大米就够了。”
淮枝呼吸一滞,“你自己来......”
“我要弄海胆啊。”万文宣说着,伸手过来,淮枝看着他那只手,在晕黄的灯下能看到一点绒毛,粗壮的、金棕色的、好看的。
淮枝头晕,心说自己不能再这样看待万文宣,好像纯粹是垂涎人家美色。
他明明是更喜欢,或者是仰慕对方出众的能力。
发着呆,万文宣走开了。拿着个勺子站在水池前,冲洗着海胆,将其挖出来。
“你要吃吗?”又看向淮枝。
“是谁不让我吃那么多海鲜的,”淮枝终于找到机会怼他。
“我不太会处理海胆,”万文宣说着就擦干手去拿手机,“一般是怎么做的?”
“我来吧。”淮枝说。
万文宣便站在料理台对面,看着他动作,见他拿出剪刀将海胆的外壳剪开,挖出里面黑黑的部分——动作纯熟,万文宣便问:“以前你也干过这事吗?”
见淮枝点头了,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以前有段时间很喜欢吃海胆,和别人去赶海时捡了很多回家。”
“你和谁去?”
万文宣说完,淮枝眼皮一跳,窃喜。
“我好像没听你说过这事,”万文宣说。
“你怎么会没听说过,我每天干了什么,都会告诉你。”
异国恋那会儿。
沉默。
淮枝转身去淘米。
“为什么我们都不希望自己在一段关系里,是照顾人的那一方?”万文宣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电饭煲。
“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淮枝故意道。
“你希望有吗?”
万文宣没看他,淮枝一颗心被吊起来,眼神跳动着,“可以有的话.....”
冤家便笑一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这该死的上位者,又在命令人,淮枝咬牙:“因为自尊心很强,很骄傲,也不希望自己成了倒贴的那一个。”
“给喜欢的人做一顿饭就是倒贴了吗?”
“你这问的好像付出的那个还有错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很介意这个事,”万文宣说着,忽然一顿,“高中那会儿我们出去旅游,明明都是争着去洗碗、想让自己为对方付出的。”
淮枝思索一会儿,本来觉得万文宣这话题说得挺莫名其妙的,现在一想:“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还在热恋期,或者说没那么熟,想在对方面前多表现一点,营造出很勤劳的一面?”
“你是不是在说真实的你其实很懒,”万文宣笑。
又问:“我们现在是什么阶段?”
“磨合期吧.......”
过了很久才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