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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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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一过,本该是万物生长的时节。然而去年冬日降雪,已经毁了农家珍藏的粮种。
齐璞站在城北,眺望白茫茫的田地,赵七站在他身后,隐晦而专注地打量着他。
据赵七所说,去年还不算难捱,毕竟他们找到了足以喂养全家的工作,整个村子也只死去两个女孩儿。
虽然这个数字在齐璞看来,依旧十分扎眼。
他是来自后世的幽魂,见过未来的生活,足以庇护大多数人,与之相比……
他问:“我让阿英送来的吃食,你们都留着吗?”
齐璞借着诸如同情、怜悯灾民之类的名义,从家里掏了许多粮食,时不时让齐英送些来,既不多送,也不算忘记这个约定。
赵七脸色微红,有些狼狈,但隐隐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要留着过春的。”
他们将备下的种子种下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在不分昼夜的饥饿中吃下肚中。
明年要饿死?那算什么,总比现在立刻饿死好。
齐璞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倘若异地处之,他当然也要把能留下的留下来。
他没有说什么,看看依旧纷飞的大雪,轻声道:“是该如此。”
前世齐璞年少时,父母总为这一年的收成苦恼。大头送去卖掉,品相不好的自己吃掉,如果哪年收成不好,那太糟糕了,要么饿肚子,要么没钱交学费,总之要二选一。
穷人没有太多挑选的权力,在厄运来临时也没有半分抵抗的力量。
赵七在他身后疑惑地挠挠头。
齐璞撇开了这个话题,他蹲下身子,手指在堆满雪的田地里轻轻拨弄,道:“最多再过一个月,会有很多人来洛阳。”
“为什么?”
“因为雪不会停。”齐璞道,“去年的这时候,雪就下到了三月。今年比去年更冷,你觉得今年的雪会下多久?”
赵七呼吸一滞。他还有点怀疑,但赵老四已经提前告诫过他,对齐璞只能说是,不许说不,因此他闷闷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把家里的粮食分了许多出来,兴许你不知道,洛阳粮仓比其他地方更多,他们一定会朝这里来。”
“司州人口众多,我们会尽力,但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言下之意,管不了那么多人,你们好自为之。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只要都听我的,我自然要管到底。”
赵七颇有些感动,于是连忙道:“多谢小郎君提醒。”
欺骗老实人,齐璞良心一点也不痛。齐家经营数代,家族底蕴深厚,如果他家为首,几大家族共同献粮与朝廷,至少能维持一月的安宁。
然而且不说齐家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单说齐璞……他也有自己的算盘。
齐璞自认不是纯正的好人。
就像他来这里,也不只是为了看一看赵家村过得如何。
回到家里,俞行雁正跟着霁新先生学琴。
霁新先生对待这个女孩,有种超乎寻常的耐心。齐璞第一次随霁新先生出城,他时不时便有些不耐,可此时,俞行雁琴弹得磕磕绊绊,他却面不改色,连语调都没变一下。
一曲弹奏完毕,霁新先生脸上笑容也僵硬了,留下一句自己多加练习,便快步离开。
齐璞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不过于疏远,也不过分亲近,他道:“霁新先生似乎很喜欢你。”
俞行雁有些讶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似乎思考了一番,才慢慢道:“霁新先生……是我的师伯。”
齐璞微微一愣。
俞行雁斟酌着,挑选了一些不算忌讳的内容:“家母与先生同出一门,先生是我长辈。”
旁的,诸如她的名字也是霁新先生所起,这就不便于告知了。
齐璞还是第一次知道霁新先生的师承。
他微微沉默,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俞娘子如今在学医?”
俞行雁诧异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两人面面相觑,直到齐璞都要说“算了”,她才道:“这是家传。”
齐璞微感尴尬,忙道:“我没有打探的意思。”
他只是想到俞行雁在学堂里,还孜孜不倦看着医书,随口一问。
俞行雁点点头,她嘴角抿起,是一个不太高兴的弧度,随手拨弄着古琴,道:“医术才是我傍身之策。”
齐璞深表赞同,又与俞行雁随口聊了几句日常。他自小不怎么和女孩说话,此时真是抓耳挠腮,片刻后实在无法忍受,当即随意寻了个借口,逃离此地。
齐英跟在他身后,嗤嗤笑道:“小郎君也有今日。”
齐璞佯怒道:“阿英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
两人一路说笑,正走到半路上,便见老太太的侍女匆匆从回廊另一头绕过来,叫他们去正院里。
两人来到老太太院外,收敛笑意,各自整理着装。
齐璞出门前,叫满娘去南城取了自己最爱的糕点,此刻满娘也跟了上来,手里提着个木篮。
齐璞小心整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收拾妥当,自觉能见人了,便往里走去。
祖母从前多是在房里取暖,今天她却不在。齐璞沿着院子绕来绕去,终于在后院找到她。
许久没练枪,王钰安只觉得浑身不对劲,这日一大早,用过早膳,便提着长枪来了“演武场”。
所谓演武场,实则是从前独属于这个院子的花园。王钰安嫁入齐府,当时的齐大郎齐信之、如今的齐老爷子,便将花园移到外头,里面改成了演武场。
她手提一杆红缨枪,身上穿着利落的窄袖,戳刺,横拦,身姿飒爽。一枪挑开演武场上几个假人,不屑道:“假人放这里没用,只有学箭的才要这个。”
说罢,她转身回头,只见孙子裹得像个胖乎乎的小团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王钰安心中一动,笑道:“璞儿,祖母这一手,你要不要学?”
齐璞小心翼翼后退,乖巧道:“孙儿不敢耽搁祖母练武。”
“你也跟你阿耶学了一身的矜贵。”王钰安看着他,稍有失望。
正要再劝,霁新先生也从另一头走来:“小郎君是该学一学。”
齐璞左右望望,两个穿的风姿各异的长辈,此刻都慈眉善目地看着他。
“……”齐璞愁眉苦脸,面色沮丧,“璞儿明白。”
他回身,示意满娘把手上的提篮交给自己,上前讨好道:“祖母……可是璞儿还想多休息。”
王钰安接过提篮,掀开最上头的布匹,随手取出一块放进嘴里。
糕点的确甜得沁人,她笑了笑,一指头把孙儿往边上推:“也罢,你一贯懒得很,最爱撒娇。”
祖孙和乐,齐璞也十分满意。
他这么懒,哪里想练什么武?糊弄一下祖母算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心中正胡思乱想着,不经意间,齐璞眼角余光扫过身后的满娘,她低着头,竟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
齐璞隐隐有些警惕,来不及深思,却听先生一叠声地反驳:“师姐怎能如此娇惯孩子?!”
师姐?
齐璞心中一动。祖母、先生、俞姑娘的母亲,三人曾在一处读书么?
本朝男女大防不算严重,同窗读书也是寻常。多数学堂会选择用帷幕将男女学生隔开,也有些独坐一桌,大家各自学习。
齐璞之前就听说过,祖母年少时,曾在江南读书。不过祖母出生侯府,家中武艺昌隆,因此只呆了两年多,便又回到边关,再过不久,就是与祖父成亲了。
学堂当然也名气甚大,他依稀记得,兄长也是在那边读书,似乎是唤做“青崖”二字。
青崖学院上有达官贵人,亦有贫苦人家,既教学子读书作赋,也教做人明理。
思绪纷飞间,只听霁新先生一锤定音:“小郎君日后可随我多多外出,弱不禁风,岂是大家子弟的样子?”
齐璞甚至没来得及反驳,他此时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祖母从身旁之人接过的一张……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