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有缘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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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这是何意？”
孟敛蒙了帕子的脸上一片冷然，双目微敛，即便王楚看不见她真正的表情，却也从她不愿正视他的双眼上看出了不妥。
孟敛顿了许久才道：“意思就是，王郎君尽管去谋你的前途，小女子不敢耽误郎君。”
王楚知道孟敛虽然在乎自己的容貌，却是个傲气的女子，万不会这般卑微地与他说话，定是事出有因，便柔声劝道：“娘子可是不愿我去谋官家事？若是娘子所愿，楚便不去，待与娘子成亲之后，楚自行找个差事便是，娘子勿要生气。楚愚钝，有时忽略了娘子的心意，娘子若有想法，与楚直说便是。”
王楚这般一说，孟敛冷硬的心顿时裂开了缝，但事已至此，她只得硬起心肠说道：“多谢郎君一番美意，我并非反对郎君谋官家事，郎君有此志向是好事，我怎敢耽误郎君前途？郎君这一去便是三年五载，我芳华不再，为人子女，怎能再让父母操心，如此便等不得郎君了。”
王楚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以为孟敛是担心他丢下她，知她心思细腻，怕是想得太多钻了牛角尖儿，便笑道：“关于此事，之前我已与家主主母商量过了，娘子也是在场的，举凡丈夫，必是先成家再立业，楚定然与娘子成亲之后，携娘子一起谋前途，即便前途无望，也能带娘子游历山水。”
王楚与孟敛相处也不过两月，只道她闺阁女子成亲之前未免忐忑，可孟家二老却是深知自家闺女的禀性，她不是闹着玩儿的，二老深怕好事有变，也跟着劝道：“阿敛，子楚说得对，先成家后立业，他一定会先娶你过门再带着你一块儿出门。若你真是不喜欢子楚谋官家事，子楚方才也说了，就当做是游玩，或者另谋一个差事，再不济还有我孟家的家业在，你也不必介意，更不要想太多，就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待王家家书一到，你们便可成就好事了。”
孟家二老的这番话就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孟敛的心碎了个干干净净，她当即就如那雷一般发作了：“等等等，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那家书还没有个影儿，说不定永远见不到，我已经不是二八芳华的小娘子了，我今年二十八了，与我同岁的娘子孩子都与自己一般高了，我还能再等几年？他不过是陌生人，与我们前后相识不过两个月，你们凭什么信他会娶我？凭什么信他真心对我？”
王楚已经愣住了，一脸震惊之色，听到最后一句，露出痛苦之色，轻声问道：“莫非娘子以为楚并非真心对待娘子？”
“你是真心对我么？”孟敛直直地盯着王楚，“你若真心对我，为何说话虚虚实实，连句实话都不肯告诉我？我父亲问你，你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你道你祖籍郯县，郯县那么大，你家具体在哪个郡哪个县哪个村？我扶风郡还分平陵、茂陵、安陵等大小十五个县呢。况且你自始至终都没透露你往何处去，要往何处投奔，你所办之事或许不好透露，你所投奔之人或许不好透露，可你往何处去怎会不好透露？我父亲母亲将你当做乘龙快婿，被你蒙骗过去，可我不能糊糊涂涂地就这么跟你走了，没有个去处，难道要一辈子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吗？”
王楚之前心中有所顾虑，自然有所隐瞒，不好透露，本想成亲之后将这些事一一告知，谁知孟敛聪慧，竟早早猜了出来。本是自个儿有为难之处，如今却变成了存心欺骗，王楚自知理亏，又有苦说不出，只得急急说道：“娘子，若是为了此事，楚可以解释……”
孟家二老见闺女发火，本就不敢多话，且听她所言才发觉近来自个儿太过马虎，心中理亏，但见王楚一脸急色，怎么看也不像那等欺诈之徒，不由帮腔道：“阿敛啊，别气坏了身子。是爹娘不好，没有盘问清楚，过于草率。子楚他有所隐瞒固然有错，但他或许是有苦衷的，你不如听他解释清楚，免得误了好事……”
孟家二老还没说完就被孟敛拍桌子的响声吓得将剩下来的话全部噎下了肚，孟敛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们一眼，怒道：“事到如今，你们还帮他说话？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闺女？”
孟家二老先是摇头，听到后半句连忙又换成点头，若不是气氛紧张，孟敛一脸怒色，估计有人会笑出来。
王楚见孟家二老因他受累，不禁心生愧疚，“娘子，是楚一人之过，家主主母皆是为娘子着想，还请娘子勿怪！”
王楚是个读书人，自然重礼仪仁孝，按理说是见不得孟敛如此不孝之举的，可在孟府呆了这许久，他知晓如今孟家上下其实是孟敛做主，不知不觉习惯了孟家的风气。或许也因喜欢孟敛，此刻非但没有觉得她面目可憎，还觉得她发起怒来双目黑亮，动人得很。
只是王楚此举将孟敛的箭头又转回到他身上，“他们是我爹娘，我自然不怪，我怪的只有你一个！我母亲问你家中还有何人，你道父亲健在母亲早亡，这本没有问题，然你又加了一句‘母亲’只育有楚一子，这又是隐瞒。若令尊令堂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便不用多加‘母亲’二字，可见虽然令堂只育有你一子，但令尊的其他妻妾也育有孩子，你尚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些事你本该坦然相告，可你却故意用了技巧，全然瞒住，即便他日我发现真相，你也可以说我没有细问，你并未欺骗于我！”
“原来如此。”孟父闻言恍然大悟，难怪他当初听时觉得不对劲，原来可有这么大一个陷阱，这位王郎君话语中处处有陷阱，真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孟家主人，你此时想得有些偏离主题了！
王楚此时不知要赞她聪慧还是怪她太聪明，此事他无意隐瞒，只是与他无关的兄弟姐妹他不愿提起，孰料此时也能了他不够真心的证据。
他苦笑几声，道：“娘子若还想知晓，楚定当据实以告。”
“不必了！”孟敛断然拒绝，“我本以为你是个单纯的读书人，谁料区区几段话你便处处设陷阱，可见你心机深沉，的确才华横溢，将来必能叱咤官场，孟府庙小，留不住你这座大神！”
此话一出，众人皆知孟敛的决定，不禁又惊又急。
王楚的心凉了个透透，双目发红，颤声问道：“娘子的意思是？”
“婚约作废！”孟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情。
王楚还未有所反应，张氏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孟父连忙劝道：“闺女，你可要三思啊！子楚他固然有所隐瞒，却是良人上选，为父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何不听他解释完再做决定？再说了，世上有哪个男子不对妻子有所隐瞒呢！”
张氏硬生生被最后一句话给激得清明了，狠狠地掐了孟父一记，咬牙道：“莫非你对我也有所隐瞒？”
孟父想躲又不敢躲，只道：“我这不是在劝和不劝分吗？”
张氏顿时将注意力集中到浑身散发着哀怨的王郎君身上，不禁有些心疼，连忙劝孟敛道：“闺女，你爹说得对，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这年头好郎君难寻，你可别轻易松手，即便王郎君有些瑕疵，你也就凑合着接手罢，也省得他祸害其他娘子不是！”
孟父与孟敛一听张氏说的这番奇妙的话，便知她脑子不太清醒。孟敛不愿她插上一手，连忙说：“阿爹，带阿娘去歇歇，我与王郎君的事我自己解决便好。”
孟父的想法虽然与她相同，但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敢离开，这一走说不定就见不着可怜见儿的王郎君了。
一直做摆设的孟颜此时终于多了句嘴：“阿敛，子楚心地甚好，不是坏人，你不可被表象所蒙蔽，可多观察些日子，若有不妥再做决定也不迟！”
王楚送他玉佩去换花草，定然不是坏人！
被表象蒙蔽的到底是谁哟？
“阿敛……”王楚双目通红，痛声唤道。
在场众人闻声无一不心酸。
张氏忽然“嗷呜”一声，便要扑上前去再给孟敛一个牙印，好让她醒一醒，孟颜因上次未能拦阻母亲而让孟敛容颜有损心有愧疚，今日见状便一把扑上去哭道：“阿娘，阿敛天仙般的美貌，不能咬，您就咬我罢！”
张氏深觉有理，有白嫩嫩的包子啃谁还愿啃窝窝头，于是她狠狠地咬了孟颜的小脸蛋一口。这场面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可孟敛此时已然不愿稍作拖延，更听不进任何解释，想快刀斩乱麻，并不为张氏一番动作所惑，当下也不多说，直接命人将为王楚收拾的包袱拿着，自个儿动手将王楚往门口拖。
王楚是个斯文人，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就算反应过来不想离去也敌不过孟敛的力气，他此时完全相信当初是孟敛将他背回来的。挣扎间到了大门口，下人见自家娘子生气，麻溜儿地将门打开，孟娘子玉手一甩，王郎君便到了门外。
“阿敛……”王楚又是凄楚一唤。
他见孟敛似乎有些动摇，连忙提起报恩的话头：“阿敛，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就让我以身相许可好？”
孟敛咬咬牙，狠心道：“当初我并非真心救你，若不是你抓住我的脚踝，我不可能看你一眼，因此我并非你眼中的善良之人。你道是我轻声问你是否有事，我只是扇了你几耳光看你是否断气。即便你抓着我的脚踝不放，我也不想救你，便拖着你走了许久，你脸上的刮伤便是那时造成的。后来我不知你有内伤，想撵你走，便故意试探你，谁知你那么不经拍，竟口吐鲜血，害得我只好将你留下，费了我不少银钱，我至今难以释怀。你道我对你是否有恩？”
王楚先是一愣，随后竟不怒反笑，不是冷笑，而是温和地笑了，带了些无奈，柔声说道：“那又如何？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阿敛你救了我，我昏倒在山上谁都没遇见，偏偏就遇见了你，这便是缘。阿敛你也说了，你不知道我有内伤才将我拍伤，可后来你悉心照料我至痊愈，怎会不善良？”
他不死心地抓住她的手，道：“阿敛，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孟敛并非铁石心肠，闻言心中一痛，呆呆地看着王楚，久久说不出话来，二人就僵持在孟府门口。
孟娘子近来可是众人最关注的对象，孟府便成了众人时刻关注的地方，如今传说中的那位郎君现身，就在孟府门前与孟娘子之间又拉拉扯扯，自然惹人注意。众人热血沸腾，不一会儿，孟府门前便站满了围观之人。
孟敛回过神来便看到这一壮观景象，知道大家想看她笑话，面上当即有点挂不住，连忙甩开王楚的手，数落道：“你们读书人，不缺胳膊不少腿，到处请托权门。得意时，正眼瞧都不瞧我们，失意时连肚子都不能填饱，不能自存，还妄想娶媳妇呢？我如果在这时候答应你的求婚，人家便会说我趁人之危，王郎君，你我有缘无分，你就忘了我罢。”
说罢，她取出王楚赠与她的定亲玉佩，指腹微不可见地摩梭了几下，想扔过去，又怕摔坏了，便使劲塞回王楚手中，道了声“保重”便命人关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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