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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辗转反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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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孟家娘子终于等不及要成婚,将那郎君打成重伤了!”周四嫂说道,兴奋之色表露无疑。
“这都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你才知道啊?”张二娘说着,惋惜道:“唉,那孟娘子也真狠心,竟下得去手,听说那位郎君相貌俊着呢。”
“我这不是回娘家了么,一来一去的,可不就是一个月,自然不知晓。你们这些知情的也不早告诉我,害我今日才得了消息。”周四嫂不高兴地说道。
“这事儿我最清楚,我家掌柜的那日正巧在孟府。”李家大婶得意地说。
“快说说,你家掌柜的当日是不是亲眼瞧见那郎君被孟娘子打了?”刘大娘好奇地问道。这事儿李家大婶可从来没提过。
李家大婶本想再吊吊她们的胃口,却被万三婶瞪了一眼,不敢造次,连忙说道:“说起这事儿,还是我家掌柜的造的孽呢!”
“哟,怎么回事?”周四嫂惊呼。
李家大婶抑制不住地得意笑了笑,道:“这不是月末吗,我家掌柜的去报账,不知怎地良心发现,将我说的话记在心里了,便问孟娘子可否定了好日子。这一问便问出事儿来了,孟娘子想到了伤心事,当下连账也不算,匆匆走了,想来是记恨那郎君不肯娶她,去教训郎君去了!”
“真的假的?你家掌柜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张二娘不信。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你才提起这事儿,怕不是你胡编滥造的罢?”万三婶撇嘴道。
李家大婶自然不会说出她自个儿也是昨日才知晓的,李掌柜那日为了婆娘大着胆子问了孟娘子的婚事,惹了孟娘子不快,自觉丢人,回家自然不愿与婆娘讲。昨日李家大婶可是缠了丈夫许久才知道的。
“自然是真的,我家掌柜的前脚刚走,后脚医师就被请进了孟府,正是那位郎君出了事儿,听说都吐血了,内伤来着。”李家大婶啧啧几声,似乎在惊叹孟娘子的狠心。
万三婶长叹了一口气,道:“要我说,孟娘子平日里精明得很,如今倒是糊涂了,哪个郎君愿意被女人逼迫,郎君不愿,她好生劝说便是,何必下重手呢?这一打,那位郎君想必更加不愿娶她了。”
“这都一个月,怎么还没动静?”张二娘有些失望地说道。
“看来还磨着呢。”刘大娘猜道。
“我等着万三婶的猪肉呢。”周四嫂笑道。她赌的是三月底孟娘子成亲,输了,五个白煮蛋一人一个分了,万三婶赌的是这个月底孟娘子成亲,要是输了她们便有的猪肉分了。
“这个月不是还没过吗,急什么?”万三婶没好气地说。
凑巧路过的菜农梁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下山两次,便听到那位孟家娘子的传言两次,可见那位孟娘子的名气在平陵颇大。如今大街小巷到处在传她的亲事,也不知那位郎君如何。听说了闲言的梁鸿不禁也有了几分猜想,随即无奈地笑了笑,谣言猛于虎,谣言猛于虎啊!
不过,或许是好事多磨,那孟娘子亲事沸沸扬扬地传了近两月也不见着落。
上回去成衣店买了衣裳,回去途中遇见熟人,聊了几句。那人很是热心,见他拿着东西,便问他买了什么,他如实说了。
那人大惊:“梁家兄弟,买成衣很不划算的,最好是买布让家里的婆娘做。”
梁鸿有些窘,只好如实告知对方自己并无妻室。
那人以为自己说中了人家的痛处,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兄弟若是买了布,交给我家婆娘做就是了,反正她搁家里也是闲着。”
梁鸿怎好意思,连连推辞。
后来,梁鸿问了旁人,才知许多婶子都帮人缝缝补补赚几个零花,便在心中算了算,连布钱加手工钱都比成衣店便宜许多,便抱着能省则省的心思上街买些布,走进了孟记布庄。
此时,孟记布庄后院,方秀看着神情恍惚的孟敛,不禁觉得好奇:“孟敛你今日是怎么了?”
孟敛看着方秀的笑脸,不禁想到家里那位温和的笑脸,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秀见状更奇,连忙追问。
孟敛拗不过他,便将今日无缘无故被人表了情的事告诉了他。
方秀闻言大笑,一时不察,将针刺进了自个儿的手指。孟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
方秀啜了啜手指,笑道:“孟敛,难得有男子喜欢你,你应了便是。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那个店了!”见她恼怒,连忙收起笑,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说,你要才没才,要貌没貌,不会下厨,更不会做衣裳。试问,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你回去供着?”
孟敛恨恨地瞪着方秀手中的花样儿,她虽然善织布,于女红上却是欠缺得很,无论怎么学都进步甚微。倒是眼前这个真正的男子,女红却是一流,那一手出色的绣工,便是自家店里最好的绣娘也及不上。
“我怎么没才了?”容貌、厨艺、女红皆不佳是事实,孟敛没得反驳,可说她没才她却是不服的,她天天吟诗。
方秀大笑:“你整日对影自怜、吟些凄凄凉凉的事便是有有才了?你呀,就适合躺在一堆金子上伤春悲秋的!”
孟敛不想被他占了便宜去,便冷嘲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琢磨女人的东西,难怪没有女子肯嫁给你!”
此言一出,孟敛却是后悔了,女子年纪大了难嫁,男子年纪大了却是好娶。方秀家中富硕,面目俊秀,茂陵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呢。
方秀敛了笑,正色道:“你的心不静,先回去歇着罢,我们的事待你心静了再谈。”
孟敛有些迟疑,方秀是茂陵人,此次来平陵是与她谈合作之事的,孟家布艺一绝,方家绣工一绝,合作是再好不过的。
方秀知她在想什么,取笑道:“这个时候还想着银子呢,快回去处理那位多情才子的事罢。孟敛,被人喜欢不是坏事。”
孟敛微恼,却还是依言回去了。
孟敛回去想了许久,还是无果。她虽然会算账会织布会持家,能干非常,但表白这回事儿却是二十八年来头一回遇到,惊慌失措是难免的。
一夜未眠。
翌日,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前后一想,越发觉得自己昨儿个落荒而逃不够光明磊落。
不知王郎君是否误会她翻脸无情?她想解释,却又碍于王郎君的心意,说也说不清,便犹犹不决。若说她并非拒绝之意,惟恐王郎君以为她也是情根深种,若要她说明并无男女心思,她又有些不舍。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小女儿心思的,况且真情难寻,她实在不忍心斩断情丝。
孟敛平日里都蒙着面,看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眼睛,久之观人也先观眼,那王郎君眼中情意真切,并未作假。可是……
纤纤看出了自家娘子的心思,心中不禁对主母那一招“日久生情”佩服无比,也谨遵主母之言,推上一把:“娘子可是在犹豫是否接受王郎君的心意?”
孟敛一怔,面上又是一红,勉强镇定道:“你都看出来了?”
纤纤掩嘴笑了几声,道:“其实娘子何必自扰,若是真的有意,不妨试探试探,若真是良人便是美事一桩,若非良配,只管将他撵出府去,如此利落些岂不更好?”
孟敛闻言,双目一亮,笑道:“我倒是没你想得通透了。你说得有理,试探试探也是好的。”
且说王楚昨日的一番举动传到了孟家二老的耳里,孟家二老自然欣喜,连忙去客房嘘寒问暖一番,深怕贤婿跑掉。
二老陪着王楚闲话家常许久,迟迟不见孟敛有所表示,也怕闺女那边出现变故,便暗示王楚,山不来就他,他可以去就山,只会干等煮熟的鸭子也会飞掉。孟父还推心置腹地说自个儿是过来人,女子当哄云云。
不过王楚是个懂礼的,连道不妥,说他一介男子不可踏入娘子闺房,坏她名节。孟家二老听了更是欢喜,皆道自己眼光好,一挑就挑了个正人君子。
人家郎君不动,孟家二老不能逼着他去找孟敛,只好亲自出马,今日又去客房陪王楚叙家常,惟恐王楚变了心思,得知孟敛有了动静,连忙一脸喜色地急急离去,生怕扰了二人进展。
“郎君今日觉得身子如何了?可有不爽?”孟敛寻了个由头。
“并无不妥,多谢娘子关心。”王楚不好意思地笑道。
二人皆是头一回遇着这等事,羞涩在所难免,于是两句话后便安静了下来,不知说些什么好。
孟敛觉着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灵机一动,开口吟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郎君以为此诗是否合适于我?”
王楚摇摇头,柔声笑道:“世间女子皆希望嫁与好郎君,白头偕老,世人总以为女子失去丈夫便如同江水枯竭,却不知柔软如蒲苇也韧如丝。此诗固然情意绵绵,却太过决绝,并不是从一而终便是好结果,楚以为若楚不幸早离开娘子一步,无法照顾娘子终生,也会有另一位郎君识得娘子之好,将娘子好好对待。”
此话虽未提及昨日之事,却是以孟敛丈夫自居,有些失礼。但身为男子,能说出这番话来极为难得,至少孟敛二十八年来从未听过这番话,女子都不会说出这些话,遑论男子。因而她听了这些话,心中自是种了情种,生根发芽。
“郎君,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是楚唐突了!”王楚抢着说道。
若说前一句话孟敛还觉得心中温暖非常,这一句话便使得她心中凉了个透透。王楚莫非是后悔了?
“郎君的意思是……”
“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媒妁之言,楚一未禀明孟家二老,二未禀明家中长辈前来提亲,便贸贸然与娘子私许,是楚考虑不周,唐突了娘子。只是楚以为,儿女情事应遵循娘子的意愿,遂想先问过娘子,不知娘子意下如何?”王楚说罢,不禁偷偷瞄了一眼孟敛的脸色,生怕她有丝毫不快。
孟敛闻言缓了脸色,正色道:“郎君处处皆是为我设想,实在难得。只是我有些不解,郎君容姿出众,才气过人,想来不乏出色女子钟情,郎君为何对我这等平凡女子有意?”
王楚闻言却是笑了,面上闪过一丝怀念之色,轻声说道:“其实这些日子娘子悉心照顾楚,令楚想起了一个情景,楚隐约记得当初昏迷在山上之时,便是娘子关切地询问楚是否有事,每每想起,楚的心中便溢满温暖。”
孟敛面上一讪,当初在山上她初见王楚之时的确有问过他是否有事,不过不是关切,也不是轻声细语,而是拍了他几巴掌,看他有没有死透。
王楚见她不语,连忙问道:“可是楚说错了什么?”
孟敛摇摇头,喃道:“其实我还有一位兄长。”
王楚了然笑道:“孟家主人主母已然告知于楚,楚当日醒来见到的郎君便是娘子的孪生兄长。”
这本是平常的一句话,只是那“孪生”二字听进孟敛的耳朵里便成了警示,莫非他是以为孪生兄妹相貌相同,猜想她也如孟颜一般容貌出色,才对她有意的?
须臾间,孟敛的心思转了又转,只道了句有事便急急离去,留下一脸莫名的王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