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夭*

18、棋差一招

　　名满整个扶风郡的梁先生前来提亲，孟家二老自然欣喜异常，张氏见梁鸿相貌极好，又是一副儒雅的模样，越瞧越喜欢，连连称赞。只是梁鸿“缘定三生”的话一出，孟家二老皆有些惊奇。
　　“梁先生此话何解？”
　　梁鸿温和地笑了笑，道：“伯鸾与孟娘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三月，彼时孟娘子在山上迷了路，却不忘救助一位郎君，伯鸾为娘子指了下山的路。”
　　张氏大喜：“原来这般巧，果然是缘分！”
　　张氏满以为梁鸿亲眼瞧见自家闺女救人，为自家闺女的高义所感，魂牵梦萦一年多，终是禁不住相思之苦，上门提亲。
　　“伯鸾第一次下山便听到孟娘子抢了郎君成婚的传言，伯鸾顿时想到了在山上见到的那位气力极大的娘子，只是不知是不是同一人。”
　　梁鸿面带笑意，孟家二老却有些尴尬。未来贤婿毫不避讳地提及闺女与曾经的情郎的风流韵事，孟家二老怎能不尴尬？
　　不过张氏岂是皮薄之人，尴尬之后便跟着说道：“自然是同一人，如此缘上加缘！”
　　“伯鸾第二次下山听到的是孟娘子逼婚不成将郎君打成重伤的传言，伯鸾心想谣言猛于虎，定是误传的。”
　　孟父头上有些冒汗，这梁先生真的是来提亲的么，怎么一直在翻旧账？
　　张氏则热情地说道：“伯鸾说的是，世人总有嫉妒之心，王郎君明明是有内伤在身，她们因嫉妒我家阿敛有好姻缘就胡言乱语。好在伯鸾明辨事理，没有被那等嚼舌之人骗了去。伯鸾第二次下山又听到了我家阿敛的事，自然是缘上再加缘！”
　　“伯鸾第三次下山便凑巧见到了孟娘子赶那位郎君出府，知晓孟娘子便是伯鸾上次在山上见到的那位娘子。围观中人正巧有邻居在，对娘子救人之事表示怀疑，伯鸾便将实情说了。”
　　此次连张氏都有些哀怨了，有缘是有缘，但为何梁先生你每次见到阿敛的时候都见到了她不好的一面？且梁先生你饱读诗书，理应说话隐晦，为何竟说得如此直接？
　　孟父却惊喜道：“原来是梁先生将小女救人的实情说了，为小女洗刷了恶名，果然是缘上再再加缘！”
　　张氏正要再说些二人相配之类的话，却见孟敛到了，连忙上前牵住闺女的手，笑道：“阿敛，你说要嫁梁伯鸾，如今伯鸾亲自上门提亲了，你可高兴？”
　　伯鸾？梁鸿？孟敛惊诧看去，竟是去年在山上遇到的男子。
　　张氏见闺女丝毫未露欣喜之色，疑惑道：“阿敛，你不高兴么？你中意的梁伯鸾来提亲了！”
　　孟敛垂下双眼，任谁见到曾经看到自己丑陋一面的人恐怕都高兴不起来。她福了福，不冷不热地道了声好。
　　张氏一脸喜气地将二人之间的缘分说与孟敛听，惟恐不够分量，又指着梁鸿对孟敛道：“你瞧他身上穿的料子，可不就是你织的么！”
　　孟父闻言定睛一看，那玄妙的图案的确是年初之时孟敛心不在焉时织的，果然是衣靠人装，那图案奇特的料子穿在梁鸿身上无端地好看了起来。
　　梁鸿微愣，遂记起这布料是在孟记布庄买的，顿时明了，笑着看向孟敛，丝毫没有这料子是低价处理的窘迫感。
　　若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听了那些理由必定泪水涟涟地打算顺应老天的安排，可孟敛听了只觉得荒谬，梁鸿列出的四条理由，除去第一条，符合剩下三条的平陵有几百号人，难道都跟她缘定天生不成？就连那料子，平陵也不止他一人买了罢。
　　孟敛既然这么想了，便也这么说了，气得张氏直跳脚。
　　梁鸿却不恼，微笑道：“正是多了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条，伯鸾才与那几百号人不同，才是娘子真正的有缘人。”
　　孟敛不服：“有个人比你更符合，他不但符合这四条，还是你所谓的四次缘分相交中的主角！”
　　梁鸿面色如常地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娘子说的可是那位被娘子所救的郎君？”
　　不等孟敛回答，梁鸿又道：“可是那位郎君已经被娘子赶出孟府，想来与娘子是有缘无分。”
　　张氏也连连点头道：“闺女呀，子楚虽好，可一年多过去了，不但他人没回来，连信都没捎一封，你可不能再等他了！伯鸾处处比他好，你还考虑什么？”
　　孟敛不为所动，淡声道：“我不知郎君为何来提亲，但去年三月郎君便见过我，距今已有一年零七个月，郎君现今才上门提亲，可见是因为我那句‘要嫁梁伯鸾’。只是，郎君怕是弄错了，我说的是‘要嫁一个像梁伯鸾一样的贤士”，我要嫁的是贤士，而非属意梁先生一人！”
　　梁鸿面色不改，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既然娘子说出了这句话，便认定伯鸾是贤士，伯鸾来提亲与娘子所言并不矛盾。娘子要嫁贤士，何必舍近而求远？”
　　孟敛有些惊愕，这梁鸿不是出了名的儒士吗，为何说话竟这般不符合儒士的风格？
　　她最是厌恶狂妄自大之人，比如马元，显然眼前这位梁郎君并不如传言中那般高洁，不禁冷笑道：“梁先生想来对自己很是满意，可人往高处走，倘若我要嫁个比你还要出色的贤士呢？”
　　梁鸿却是难得地打破微笑的尺度，笑意深了些，仍然是和声说道：“娘子不必担心，比伯鸾出色贤士的确很多，但大多已年过半百，即便与伯鸾同龄的也娶妻生子，且人无完人，学问高深的相貌未必就好，相貌好的未必能达到娘子‘贤士’的要求，娘子若想嫁个才貌双全的恐是极难，倒不如择相貌才学五五之数的伯鸾！”
　　张氏连忙附和：“是呀是呀，阿敛，如今整个扶风郡最出名儿的年轻贤士就数伯鸾了，错过了他，你难再寻喽！”
　　孟敛还未答话，却是有人嘲弄道：“我倒不知，伯鸾你何时竟这般不内敛了！”
　　原来是小侯爷急急赶到。
　　梁鸿并未如往昔一般沉默不语，带了三分认真三分取笑三分古板一分冷酷地说道：“大抵是因为和小侯爷您相处久了。”
　　一语惊醒一室人，可穆融听惯了这个称呼，一时也未反应过来孟家不知道他的身份。窦虎倒是注意到了，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提醒小侯爷，摆明了小侯爷反应迟钝，到时候他又要给窦小虎贡献一块儿肉。
　　孟家二老的眼神越来越火热，孟父殷勤地问道：“木郎君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
　　穆融嫣然一笑：“自然是来向阿敛提亲！”
　　孟家二老闻言心喜，可又有些为难，梁鸿条件也是极好的，可这位木郎君显然更好，两位都是好人选，实在难以抉择。张氏不禁乱想：若能一女二嫁多好呀！
　　穆融是什么人，即便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看孟家二老的眼神也知道身份败露，当即也不掩饰，许诺道：“阿敛若是嫁给我，定要跟我回洛阳！”
　　洛阳啊，那可是都城！
　　张氏看向孟敛的眼神已经明显朝穆融那边偏了。
　　孟家二老心里美得很，他们这辈子最想子女脱离低微的商贾身份，若女儿嫁给了小侯爷，便是命妇，连带着孟颜也沾沾光，若孟颜由小侯爷举荐谋个一官半职，再娶个官家小姐，那孟家的孙子辈便是名正言顺的士族一列的人了，再不用像他们一样虽有钱财却还是被人瞧不起。
　　可孟敛却不这么想，她没听说有哪位侯爷是姓“木”的，若这位木郎君的确是小侯爷，那么他必定隐瞒了姓名。既不能坦诚相对，又岂能期望他将来会好好对她好好对孟家？
　　穆融见孟家二老已然偏心于他，当下给梁鸿致命一击：“伯鸾还记得当年你我在太学时的往事么？”
　　梁鸿沉了眼，道：“自然记得。”
　　太学？孟家二老又齐齐看向梁鸿，他们不如孟敛知道得那么详细，因此不知梁鸿入过太学。既入过太学，必是做官的料啊！
　　窦虎不解，主子这话岂不是将孟家二老往梁先生那边推？
　　“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当年你为何不入朝为官，而是去了上林苑牧猪？”穆融明知故问。
　　是呀，为什么呢？
　　莫非是修身养性磨练心智以求一鸣惊人如姜太公？孟家二老猜想。
　　大概是读书读累了想歇一歇或者是受了贵族子弟排挤或者是受了情伤。这是孟敛的想法。
　　梁鸿苦笑一声，小侯爷还是这么喜欢一针见血，不过他没打算隐瞒：“伯鸾以为小侯爷知晓伯鸾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
　　此话一出，孟家二老显然失望透顶，孟敛则是心存疑惑。
　　达到了目的，穆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关于阿敛的夫婿人选，孟家主人主母可有定夺？”
　　孟家二老此时显然属意穆融，但孟敛脸色不佳，且他们也不愿伤害梁先生，便问孟敛道：“阿敛，你一向能做主，既然是你的婚事，我们便也让你做最后一回主，木郎君与梁先生，你选谁？”
　　孟敛知道父母已然不让她再逃避下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选伯鸾！”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惟有梁鸿勾了勾唇角。

　　小侯爷，你可知晓，你在梁鸿第一次称呼你“小侯爷”的时候便输了。若是贪慕荣华富贵，孟女也不会年近三十还未出嫁。

作者有话说

　　最适合码字的早晨又误了，本以为码不出来了，却还是艰难地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