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夭*

10、娶妻娶贤

　　“贤婿”走了之后，孟家二老整日哀声叹气，闲来说到此事，也带了三分惋惜。虽然明白王楚隐瞒在先实在不厚道，但万事好商量，眼见着闺女将这么好的郎君拒之门外，孟家二老心里有怨，却见闺女一直冷着脸，又不敢当面斥责，也只能在饭桌上拐弯抹角地提到王郎君，以表自己的不满。无奈孟娘子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连饭都没少吃，气得张氏直跺脚，直呼自己生了块捂不热的石头。
　　孟颜在一旁弱弱地插嘴：“阿娘，有些石头是捂得热的，不能因为阿姐就对石头以偏概全，这对石头不公平。”
　　张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冷笑道：“公平？也是，只顾着替阿敛张罗婚事，竟把你一个大龄老郎君忘记了。说起来你比阿敛还大了一刻，理应在阿敛前面成亲，改明儿个我就将乡里几个出名的媒婆请来，选上一本册子，让你慢慢挑，挑着合适的还可以见上一面。闺女的婚事办不了，儿子的婚事可要办得热闹些。”
　　大龄老郎君？有这种称呼吗，阿娘？
　　孟颜哭笑不得，他不要成亲啊喂，就算成亲也该找个像阿敛一样的美人，那些媒婆每次挑的都是瘦得跟小鸡似的病歪歪的闺女，这也算了，可他们给他挑丑女，明明阿娘已经千嘱咐万嘱咐只有美女才能配得上俊朗的他，可册子上的图永远那么丑，让他怎么挑啊？
　　其实，媒婆真的很敬业，扭曲的只是孟郎君的眼睛。

　　孟颜求助地看向一直沉默的阿爹，孟父同情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又慢悠悠地站起来，最后慢悠悠地……走了。
　　孟颜欲哭无泪，阿爹你别走啊，阿娘这是在迁怒啊。
　　儿啊，你阿娘心里有气，不能对阿敛发，只能发到你身上了，你就忍忍罢。离去的孟父心里如是想。他已经连续好几个夜里都被张氏哀声叹气的声音吓醒了。
　　孟颜还想力挽狂澜：“阿娘，其实仔细想来，那王郎君也不算美人，我本以为自个儿已是难得的丑男，不料那王郎君与我一般丑，虽眼见着俊秀了许多，但始终不是天生丽质的美人，配不得阿敛。阿娘为何揪着这一个不放呢？”
　　孟颜此话却是提醒张氏，儿子这眼神儿还不见好，改明儿个让他多看看美人画册，想必会有所改善。
　　对于看美人画册如看丑人画册一般痛苦的孟颜，请多保重！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青青河畔草……”
　　……
　　这首诗孟娘子本是天天都要吟上一回的，但纤纤数着，这几日孟娘子几乎要吟够一年的分量了。可她却一次也没问一句“哎，纤纤，这诗里有提到你，说你有一双素手呢。”是以纤纤心中极为担忧。
　　“娘子，这首诗您一句吟了有半日了。”
　　孟敛轻轻叹了一口气，吟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纤纤见状也不禁跟着叹气，娘子吟诗向来兴致极好，近来却有些失魂落魄。她一直跟着娘子，娘子的心情她最清楚，主人主母怪娘子心狠，日日拐弯抹角地提到王郎君，却不知娘子心中本就悲伤，近来明显清瘦了。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却是清楚得很，每日由她为娘子更衣，娘子一向体态丰腴，可近来衣裳穿着明显大了，这不是人瘦了，难道还是衣服胖了么？纤纤也不懂，还是这个人，每日吃饭睡觉皆同往日没有区别，怎么就瘦了呢？
　　她嗫嗫道：“娘子，既然你对王郎君并非无意，为何又要将他往外推呢？”
　　孟敛闻言一怔，随即笑了笑，道：“纤纤，你年纪还小，不明白男子的心思。”
　　纤纤垂下双目，婢子我不明白，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娘子你难道就明白？
　　“男子的心里永远是前途摆在第一位，都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又岂能阻住他的脚步呢？”
　　“可是王郎君也说，若娘子不愿他谋差事，他可以不走。”纤纤急忙说道。
　　孟敛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是这般说，可以后呢？他或许会埋怨我阻了他的前途，埋怨我磨灭了他的斗志，埋怨我无视他的尊严！”
　　纤纤不解：“这如何关系到尊严？”
　　“男子若不能养家，还有何尊严可言？”孟敛抬眼看她，“你道父亲母亲日后就真的容得下一个不事生产的女婿么？”
　　“王郎君颇有才华，怎会不事生产？”
　　“可他是个读书人，你瞧见他的双手没有，他的手洁白无瑕，仅有执笔的地方有细细的茧，那是一双富贵手，除了执笔，他还能做什么呢？”孟敛叹道。
　　纤纤自然没有注意王楚的手，不过娘子既然这般说，那便是不假的，她心思简单，只道：“这般说来，是他配不上娘子才是。不过娘子若是真的钟情于他，让他入赘便是，何必要赶走了人还自己伤心呢？”
　　孟敛闻言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纤纤以为自家娘子会立即飞奔出去，命人备好牛车一路追着王郎君而去，王郎君走了不过几日，日夜不停也是能追上的。可是一向行事利落且与旁人不太一样的娘子没有，她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纤纤有些看不过去，便道：“婢子去熬碗莲子羹给娘子去去火。”
　　待她走后，孟敛低下头，打开桌上精致的桃木匣子，取出里面的玉佩，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玉佩的确是王家祖传之物，反面特意刻了“王”字，与王楚先前赠与她定亲之用的几乎一样。那日她同意将孟颜的花草还回去，纤纤送花草回来之后告诉她孟颜的院子里已经有了新的，不知何时买的。孟颜手里有没有银子她最是清楚，遂起了疑心，顺藤摸瓜，赎回了这枚玉佩，心中虽然感激他对孟颜如此上心，却又苦涩得宁愿自己没有发现此事。
　　想到这里，她苦笑几声，纤纤说错了，不是他配不上自己，而是自己配不上他。她不但知道郯县，还知道郯县有个琅琊。
　　狠心将他赶走，却留着这枚玉佩，也算留个念想。可他这一去，便是海阔天空任鱼跃，哪里还会回来？这念想，也是空的。

　　传言是惊人的。就如“孟女貌丑和力大如牛”的传言一般，“孟女高义”的传言如燎原之火传遍了整个扶风郡。
　　不知何时，“娶妻当取贤”的信念深入人心，若论“贤”之一字，扶风平陵县的孟女论第二无人敢居第一，既善持家又心善，助人不求回报，最重要的是让能丰神俊朗的书生一走三回头念念不忘。可是孟女的年纪委实大了些，年纪小的自然不愿娶已至二十八岁高龄的孟女，同孟女一般年纪的也早已有了家室，更何况还有“孟女貌丑”的传言在先，所以谁也不敢“以身犯险”。
　　不过，还有一则传言悄悄流传开来。孟女的容貌未必如传言中那般丑陋，那位书生郎君不也说了么，孟家娘子秀外慧中。何为“秀外”？说明孟家娘子至少是个清秀佳人。因孟女面上蒙了帕子，大家都没见过孟女本人，问了早年见过孟女的几个媒婆，媒婆支支吾吾，也道时间久了记不清楚，又道女大十八变，孟女现如今或许要比当年美貌许多。于是扣在孟女头上多年的“貌丑”的帽子一朝翻了。
　　最高兴的非孟家二老莫属，没了这顶帽子，提亲的人迟早会上门，闺女的婚事就不用担心了，之后不免又感慨王郎君仁厚，被孟敛那般对待还处处为孟敛着想，可惜了。
　　这般想着，张氏狠狠地剜了一眼没心没肺吃得正欢的闺女，孟敛毫无知觉地笑言没了帽子她觉得头上有些凉。

　　王楚离开的三个月后，有人上门提亲了，是邻县茂陵的一位顾姓郎君，听闻孟女高义，特地上门求亲。
　　张氏观察了这位顾郎君许久，容貌尚且俊秀，大概是路上奔波了不少日，有些风尘仆仆。只是这位郎君唇红齿白的，张氏瞧着怎么也不像而立之年，遂将心中疑问问了出口。小郎君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告知不过二十有五，比孟女小上三岁。
　　孟父笑道：“女大三，抱金砖，不妨事。”
　　顾郎君连连点头，道：“家父也是这般说的。”
　　张氏有些窘，关键是这位顾郎君瞧着也不像二十有五的模样，最多也就是弱冠之年。

　　孟敛还没到，孟颜却急得团团转。这个顾郎君瘦如竹竿，貌丑无比，怎能成为阿敛的夫婿？可他瞧着阿爹阿娘似乎对顾郎君极为满意，便愁得坐不住。
　　张氏见状不悦道：“阿颜，坐下！有客人在还走来走去，成何体统！”
　　孟颜闻言一颤，梗直了脖子，打算抗命。
　　张氏也不去拉他，冷笑着露出老人家难得一见的好牙口，那一口白牙闪亮了孟颜的狗眼，他无力地坐下，双腿有些发颤。

　　不一会儿，孟敛来了，朝顾郎君福了福，之后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揭去蒙面的帕子，坦诚以待，绝不欺瞒。
　　这位顾郎君其实不是真心诚意想要来提亲的，他早就听闻孟女无盐，若不是父亲与表兄以“娶妻娶贤”逼着他，他是决计不会来孟家的。不过孟女毫不隐瞒的做法他极为欣赏，遂去了不情愿之意。
　　孟女属中人之姿，若稍加修饰也有几分秀丽，不算貌丑。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凭媒人说得天花乱坠，个个都是美人，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美人，新郎只能到新婚之夜才能见着新娘的面，后悔也来不及。
　　顾郎君在家之时便见多位好友遭遇此事，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又听说孟女貌丑，因此来孟府之前便做了准备，此时见着孟女真容反而觉得也算是个清秀佳人，遂真心诚意地想要定下这门亲事。
　　然后，孟敛做了第二件事。她仔细盘问了顾郎君的家世，快速地算了一笔账，将自己平日开销与顾家家财作了比较，又将自己赚钱的能力与顾郎君作了比较，还将自己的年纪与顾郎君作了比较，最后得出结论：两人并不合适。
　　顾家郎君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见孟敛说得有理，深觉自己已经尽了力，父亲与表兄应该不会怪罪他才是，便告辞离去。

　　顾郎君出了孟府便遭遇了王郎君当日的待遇。
　　大家想问的只有一个问题：“孟家娘子是否如那位郎君所说的一般，秀外慧中。”
　　顾郎君想了一下，容貌中上，算是秀外，能持家能赚钱还打得一手好算盘，算是慧中，这个词说得并不过分，便点了点头。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又一位亲眼见过孟娘子真容的郎君如此说，孟娘子秀外慧中假不了。

　　“先生，有人向孟娘子提亲了！”少年兴奋得好似被提亲的是他。
　　“是么？”梁鸿在想，平陵的男子也如女子一般……呃……多舌么？答案显然是“是”否则怎有这如火如荼的谣言。
　　“是呀，是邻县慕名来的，听说是个不错的郎君。可惜，孟娘子拒绝了。不知孟娘子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呢！”少年语带憧憬。
　　“你不妨去试试。”
　　这句话说得少年的脸红了红，羞道：“先生说笑了。人都说娶妻娶贤，孟娘子自然贤惠，可我年纪太小，想来孟娘子是看不上的。”
　　梁鸿感觉到深深地无力，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到娶妻之事，少年兴致来了：“先生，我时常来麻烦先生，却不知先生的景况。先生多大年纪？可有婚配？”
　　梁先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淡淡道：“关于你方才问我的问题……”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本来大家皆观望着，等着第一个试水的人，于是等来了顾郎君，随后又从顾郎君口中得知孟女的确是个清秀佳人，所以本地的便有人行动了。一个月后，本地的一位郎君上门提亲了。

作者有话说

　　俺好困好困好困，俺这么努力的更文，大家忍心霸王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