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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崔志 ...

  •   崔志躲在那几只老虎的视线死角里狗狗祟祟前进。

      他对自己的天赋一向很有几分自得,在先生授课的内容中对飞行有一个很浪漫的描述:天云而翔,如有轻羽。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是独属于腾云境修士的殊荣,他却可以凭借天赋提前享受世上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感受不到的体验。

      他常想,蛮荒时代第一个修仙的人,其决心是不是来自人族对天空最早的向往。

      他飞得不高,但离队伍已有遥遥十里,他是扶伍长放出去的眼睛。

      俯高而瞰,视野开阔,心情应该是很愉悦的。但他心里有点不成体统的想法,要说伍长,他也是个伍长呢,而且凭着御空的天赋,虽然修为低了点,但也很受军里重视。他当年拼死把消息传递回来,能起身后石将军还亲自来帐中敬了他一杯酒。

      所以,他也不差对吧?

      ……那为什么一个新来的伍长可以轻而易举地站在他面前发号施令呢?

      他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当然,他也不讨厌扶危。一个干干净净、俊秀漂亮,见着别人有什么难处都会搭把手,待人接物跟来营里教书的先生们一样斯文,就是跟他们这些大头兵一样不讲究地在地上坐着的时候,也更得体——这个词还是听先生们聊天时说的,比“得劲儿”好听多了,在家时他阿父总骂他没出息,骂着骂着就上火,一上火拎起角落的扫帚就抽他,一边抽一边骂“你怎么就不能像二狗一样得劲儿点”——的同袍,再怎么样能讨嫌到哪儿去呢?

      他有一次光着屁股被一路打出门,那时他已十三岁了!是个如果在外头就可以成婚的年纪了!还被阿父这么打,羞燥得满脸通红。

      ……屁股蛋儿红没红他就不知道了。

      就是红了,那也一定是被抽红的!

      他一着急,就飞了起来。刚巧被一个休婚假的第三军的军士看见,那军士是死也不肯信一个十三岁的娃子修练到腾云境了的!

      还好那人在军中认真听了先生授课,知道世上有些人天赋异禀,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忙把拎着扫帚怒发冲冠的阿父拦下来,又好言哄着梁彘——对,他当时还叫梁彘,他出生的时候家里那头老母猪终于成功下崽了,可把在猪圈里守了母猪两天两夜的梁父高兴坏了,正好家里来人告诉他儿子生了的消息,大手一挥,决定让儿子的名跟着猪起——慢慢下来,然后严肃地叮嘱梁父你儿子可能是个金疙瘩,这几天可不能打了,也不能放他出门。

      那个军士连还剩两天的婚假和新娶进门的夫郎都顾不上了,疾驰回营把这件奇闻报给了上官。上官也很震惊,又急忙报给上官的上官……

      然后他就被带进了军营,再也没有人打过他,也没有人骂过他,所有人都对他抱着善意,时时投来期待的目光。

      是啊,他也曾天赋异禀过,被人期待过,还被来巡营的议长改了名。他当时不知道那个被许多人簇拥着的大官就是议长,却记得那位大人有一双很温暖的手,那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问他叫什么名字,识不识字。

      他老老实实写下来,然后议长沉默了一下,替他改了个名。其实,按书上写的那些,议长应该好好说说为什么要改,改了有什么意义,对他有什么期望,但议长只是从兜里掏出一把饴糖给了他。

      他没有什么姓以传宗,名以纪别的想法,更不觉得阿父给他取的名万万不能改。再说了,就是那些很受军士们崇拜的将军司长,听见议长要给他改名时,眼里都满是羡慕,有好几个人看他的眼神都立时变了。

      但后来,照顾他的军士们慢慢发现梁志这孩子怎么读书识字都比别人慢一拍。那时军士们还自我安慰,习文不成没什么大不了的,修士立身还是靠修为嘛。

      结果梁志养好身体开始修练了,大家都傻眼了。

      这孩子天生有飞行的才赋,怎么吸收灵气比旁人慢这么多?

      这才着急忙慌地把梁志带去医药司检查,结果简直是晴天霹雳。他天生经脉堵塞,而且不是什么冰灵根太盛以致经脉堵塞的天才,而是杂质太多。

      诊断的老医师捏着梁志的细瘦手臂晃了晃,“你们看看这小胳膊伶仃儿的,这娃子的经脉天生比常人狭窄一半,就是推上天材地宝把杂质清出来了,修练起来还是事倍功半。”

      军士们都沉默了,一个注定了不能在道途上走远的孩子,就是有再特殊的天赋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做一个斥候,做不成先锋。

      但那些在后来大大小小的战斗中陆陆续续消失的伯父姨姨还是对他很好,有什么能疏通经脉的宝物都刻意给他留着,等他攒够军功就可以去换。

      梁志努力驱赶走脑子里的杂想,将注意力集中在路况和是否有妖兽出没上。

      扶伍长说过,不能误杀了妖族。

      ……那就真只是出来简单打个猎,这么多人。

      ……扶危说一句话,百将就给了她五十人带出来。

      “五十里外是一处高地,树木茂密,东面有高约八十丈的断崖,敌情为两只成年老虎,两只幼虎,无妖兽出没。”

      老虎嗅觉很强,济安下令队伍停在十里外休整。等来了梁志的情报,济安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

      “麻烦梁伍长了,消息很管用。伍长感觉如何?劳累的话你先在此处休息。”

      对上那双带着几分关切的眼睛,梁志沉默地抿嘴摇头。他甚至感到了羞愧,为自己刚才对这位同袍的妒忌。

      济安笑着拍拍他的肩,也不勉强,“那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吧。”

      “张什长、陈什长,你们与我合兵,从正面突进。叶什长、田什长,你们带人分别埋伏山林左右,等我们把老虎逼到离悬崖二里处,再冲出来。围成一个口袋,悬崖就是袋口。颜姝留下跟我,王什长,你带剩下的人把悬崖下的树木砍干净。”

      “得令!”

      济安揪下一片银杉的叶子,突然放手,叶子摇摇晃晃向西飞了几秒,才慢慢落在地上。

      “东风。看来今日着实宜打猎。”

      身边一下子少了三十人,空阔了不少。军士们沉息屏声,快速分散成队,以伍为单位前进,一人居前探路,两人居中警惕,两人居后时刻准备支援。

      带着湿润冷雪的风吹过脸上,将他们的气味带离老虎的嗅觉范围。

      皑皑的雪和深深浅浅的绿中渐渐露出一点斑斓的花色,济安拨开阻碍视线的枝叶,不远处是两只皮毛淡黄、腹部为白色的成年老虎,还有两只幼虎在嬉戏,一只随了它们的父母,毛发也是淡黄色的,另一只可能是变异,通身白色,不像老虎,像大猫。

      济安做个手势,示意军士们大声呼喝。

      树木上的雪被大喊声震动地哗啦啦落下,那两只成年老虎果然被激怒,先舔舔自己孩子的脑门,示意它们在原地别乱跑,然后俯低身子在地上磨了磨爪子,一起向这群自寻死路的人族疾冲过来,同时充满威慑力地对军士们低吼。

      济安收剑入鞘,将背上的长弓取下来。眯眼,箭头对准左边身形大一圈的雄性老虎,开弓放箭,箭如流星急射出去,与公虎疾奔的力度一撞,深深刺入公虎的左眼,唯余一节箭羽留在眼眶外颤动。

      一声痛嚎从老虎的嘴里吼出来,大地都为之颤动,军士们的脸上却都染上待战的兴奋,眼中带着期待看向济安。济安避让开一个身位,示意梁志来射第二箭。

      梁志笑得勉强,“扶伍长,在下箭术平平,恐怕射不中。”

      “大功臣,射不射得中有什么要紧的嘛?箭术就是要在实战里练嘛。你尽管开弓,就是射不中,咱们一股脑冲上去,乱砍也把这几只老虎砍死了。”

      梁志深吸一口气,拉开弓弦,对准发疯的公虎仅存的右眼,但是这畜生怎么跑得如此快?!它嘴里腥臭的口气已经快喷到他脸上了!

      所幸他心还不算慌,弓弦发出脆响时,箭头已扎入了老虎的右眼!

      公虎倒在地上,激起一片雪尘。身后有人压不住欢呼一声,济安挥挥手,队伍安静下来,但个个脸上还是喜气洋洋。

      不消济安说,军士们都已然抽出一支箭,拉满弓弦,二十五支泛着冰冷寒光的箭头对准母虎。

      母虎的冲劲渐渐收住,看了看他们,夹起尾巴转身就逃。

      军士们收弓抽剑,拔腿就追,速度太快导致耳边风声呼啸。济安喊了一声,“儿郎们,别追太紧,咱们已拿了首功,给隔壁的战友们留口肉。”

      打猎最畅快的时候便是此刻了!敌弱我强,前方是只等着自己收割的头颅。听到了济安的话,只有她这一伍的人毫不犹豫放慢了速度,然后大概有十二人兴奋之后慢了下来,剩下的人都沉浸在追杀穷寇的快感中,不仅没慢,还时不时放几箭。

      ……放又放不准,都喂雪地了。

      老虎被逼进了包围圈,在左右高地上埋伏好的军士按照约定冲下来,呼声如雷。母虎瞪圆眼睛,看了看三面手持长弓利剑的人族,又看了看两个孩儿。

      它刚想叼起那只淡黄色的幼虎,已有人耐不住性子,一支箭羽扎进了它背上的皮肉。母虎哀嚎一声,叼起嘴下的幼虎就跳了悬崖。

      济安站在悬崖边摸着剑柄,梁志终于从崖底飞了上来。

      “老虎和幼虎都摔死了,我只好扒了它们的皮带回来。”

      济安接过残破的虎皮,手感有些刚硬。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王陇,“王什长,你不是应该在崖底吗?”

      王陇讪笑,“我这不是担心您人手不够,砍完树就赶紧带儿郎们上来给您助威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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