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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联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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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手忙脚乱地把我安置在床上,我感觉出这并不是我的床,却不敢睁眼看,更不敢出声,只能乖乖地让太医诊视。
王老太医又一次倒霉地成为我的主治医师,然而这一次我是真的没病啊,可怜了老人家急出一头汗也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我那暴脾气的老爸根本不听老太医所说的“脉象正常、气息平稳”之类的诊断,暴吼道:“怎么可能?!这样也算正常吗?王若怀,你若不尽心尽力给格格瞧病,朕砍了你的……”
“嗯……”我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眼睫微颤着睁开眼睛,匆匆环视一周发现果然不是在我的住处,便假装虚弱地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儿?”在心里抱着天上飘过的神仙们的大腿苦苦乞求千万不要是我猜测中的地方。
暴脾气老爸“噌”地闪到我床前,切问道:“伊仁,感觉好些了吗?”他眼里的焦急让我有些内疚,毕竟他还是关心我的,可是戏作到这一步,不能走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汗父,伊仁给汗父赔罪了……”我颤巍巍地想支起身子,旁边一个丫头过来扶我,本以为是阿姗,可乜眼一瞧,惊得我一下子又跌回床上,扶我的人,居然是苏茉尔!
“请的哪门子罪?唉,今儿个是汗父不好,那件事操之过急了,未曾想竟把你吓成这样。”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叹息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这事暂且放放,你在西宫好好休养几日,待你身子好了再做商议。”
事实证明,神仙得常拜,临时抱大腿是没有用的——我现在果然在西宫,布木布泰也就是玉儿同志的地盘儿上。这会儿她正在离我不足五步远的地方盯着我,带着探索的眼神让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了,反正我觉得她目光不善,说不定已经开始怀疑一向强壮健康的我怎么突然就虚弱起来说晕倒就晕倒!
自从知道她就是将来孝庄太后,我再不敢小觑她半分了,这么说吧,如果大学开设一个权谋、心术之类的专业,那么布木布泰完全够格当博导,而我是连报考资格都没有的水准。跟她斗智斗勇,怕是一百个我摞在一堆儿就都不是对手,留在这里休养只有两个可能的结果——要么我被她出色的口才说服,末了嫁给吴克善还得心存感激;要么我宁死不屈,公开和她对着干,成为她必须拔掉的眼中钉或者一辈子生不如死……既然惹不起,那就躲吧!即便不能做一个想躲就有壳的乌龟,起码也得找个海螺暂时冒充一下寄居蟹。
拿定主意后我重新跪好,向大汗和布木布泰分别叩首,“谢汗父、谢额涅,汗父和额涅的心意女儿领了,只是四格格和五格格尚都年幼、七格格未满周岁,西宫人手本就不够,再分出几人伺候我怕是更要紧张了,我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才会晕倒的。方才已是失礼,万不能再叨扰额涅了,请汗父恩准伊仁回去休养。”
布木布泰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大汗抢先开口:“既是如此,也罢,回去好生休息。”然后转向下面,“王若怀,你再给格格配一付调理的方子,要亲自抓药熬好送到格格住处去,再不见成效,唯你是问!”
“嗻。”老太医领命,战战兢兢地退下。
大汗继续吩咐:“伺候格格的是哪个?”
伏跪在地的人群中直起一抹纤细身影,轻声道:“回大汗的话,是奴婢伺候格格。”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阿姗。”
大汗打量着阿姗,微微点头,“是个伶俐的丫头,太医送了药去,要服侍格格按时饮下,不可懈怠。”
“是,奴婢谨遵汗喻。”阿姗诚惶诚恐地答应,再次俯首。
看着大汗把任务分派得差不多了,我实在不愿意在布木布泰似有若无的注视下多呆一秒钟,于是借着豪格等送大汗回宫的机会带着阿姗落跑回到了我的暖阁。
再没敢和谁多说一句话,回来之后便早早睡下,用被子蒙住脑袋,努力不去想大玉儿看向我时目中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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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病实在不是上策,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一碗黑黢黢的药汤,心里一阵膈应,烦躁地推开郂佳的手,“倒掉!”
“这是王太医刚送来的,嘱咐格格趁热喝了。”她见我面色不悦,小声解释着。
“阿姗呢?”我故意打岔,径自下床,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盐水漱口。
郂佳一愣,有些木顿地回答:“阿姗姐姐在后院儿准备中午请安时要给各位汗妃送去的炖盅呢。”
“你去看看,如果还没做就不用做了。”
郂佳似乎不明白我这一大早的发的什么邪火,可这丫头胆子小,想问又不敢问,愣了半天,直到我洗完脸,坐在镜子前开始梳头,才轻轻应了声:“是。”
发丝打结,小丫鬟下手重了些,生生扯下一撮长发,我大声呼痛,揉着被扯疼的头皮掉眼泪,吓得她赶忙跪地赔罪。这眼泪竟像溃堤的洪水一样流个没完了,想跟她说我没怪她,可气管像被刀子刮过一样又涩又疼,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怎么了?”一道墨绿色身影夺门而入。
我抬起眼睑,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看见一张少年的脸——真正的剑眉星目,眼中永远漾着浅浅的忧伤,承袭了爱新觉罗家族的薄唇,鼻梁直挺,棱角分明,眼前的这个小鬼比现在的我只大一岁,然而这张俊美而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抹肃杀之气,长睫覆盖下是两道不怒而威的目光,与我对视片刻之后转向了跪在一旁的小丫鬟。
这一眼比我发一早上飙都有威力,小丫鬟当即连连告饶:“格格饶命!七阿哥饶命!奴婢再不敢了,奴婢再不敢了……”
震慑了小丫鬟的同时也唬住了我的眼泪,咳嗽了几声之后喘气也畅通了,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下去吧。”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起身离开。
我赶紧招呼他:“七哥这边坐。”
满达海在炕上坐下,阿姗端了两碗茶来,然后接过郂佳拧好的帕子递给我。
“你这是怎么了?”满达海端起茶碗用盖子撇了撇茶沫子,又放下,皱着眉头询问。
我擦干脸上的眼泪,想了想,“哧”地一笑,“没事儿。”
“没事儿你哭得这么伤心?”
“没事儿就不许哭了?”
“没事儿哭什么啊?我还以为那奴才怎么着你了呢!”
“你来有事儿吗?”
“没事儿……”
“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满达海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错了话,涨红了脸起身便要走。
“哎——”我拉住他的衣襟,“不闹了,不闹了,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他臭着一张脸坐下,不喝茶也不看我,“听说你又生病了,六哥让我来看看你。”
“六哥让你过来的?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偏要你来。”我抿了口茶,戏谑道。
“哼,我看你身子没毛病,脑子却有点不清楚,一会哭一会笑的,既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
嘿!这倒霉孩子!我拉下老脸叫他一声“哥”,他还真拿自己当大佬了!刚开了点心,又被他勾起火来,于是一头倒在炕上,侧身背对他,“那就请便吧!我要睡个回笼觉,恕不远送!”
“好心来看你,却落个被逐的下场!”满达海倏地站起来,随手丢给我一包东西,险些砸着我脑袋,“给你的!一共七个,再不给你攒这玩意儿了!”说罢,气呼呼地离去。
我坐起来抓过那包东西尽数抖搂在炕上,看到这七块七彩小玩意儿的瞬间,我的气焰顿时熄灭,一阵愧疚感悄没声息地打心底溜过。
这是七块嘎拉哈,就是动物的膝盖骨,是东北的一种传统玩具,一般的嘎拉哈是用牛或者猪的膝盖骨稍稍打磨而成的,而满达海给我的这几块却是鹿的膝盖骨,经过细致的打磨,做成了形状、大小相同的嘎拉哈,然后染上七种不同的颜色,泛着淡淡瓷光,摆成一排,像是做工精良的工艺品一样。
“嘎拉哈”是满语说法,学到这个词的时候我让满达海给我弄几个来玩玩,说过就忘了,没想到他还真弄了来……想想刚才自己对人家的态度,真怪不得他生气了。等我不用再装病了,一定去大贝勒府找满达海赔个不是去。
还没等我去负荆请罪,就在宫里又见到了满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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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八年十月初十,盛京汗宫办了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大金国天聪汗迎娶蒙古科尔沁贝勒寨桑之女博尔济吉特•哈日珠拉,这是继哲哲和布木布泰之后第三位嫁予皇太极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格格,金蒙姻亲关系进一步巩固,对于大金国将来的发展意义重大。
我明白,这原本是我要尽的责任,但我装病之后,和吴克善的婚事就再没被提起,渐渐的没了下文。别人不提,我也乐得装傻充愣,大妃特许我安心养病,不用每日去各宫请安,我便听话地窝在我的一亩三分地儿里读书写字,修身养性。
然而在豪格看来,我这样好静是十分反常的现象,他担心我心里郁结,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我,于是每天上朝议事之后他都会拐个弯来凤凰楼看看我,和我说会儿话。
一日,我正和屋子里的人玩嘎拉哈,面对门的小丫鬟突然跳下炕跪倒:“贝勒爷吉祥!”其余的人也都条件反射地迅速下炕请安,站在门口的豪格略一抬手,笑道:“都起来吧。”然后走过来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身子大好了?”
“嗯,早好了。”我拿着一个嘎拉哈单手抛接着玩,随口问他:“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你这门口哪还有人啊!”
“是啊,哈哈。”
“这是谁给你弄的?”豪格捡起一块嘎拉哈把玩着,“是鹿身上的?”
“嗯,是七哥给我的。”
豪格的手顿了一下,目光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满达海?呵呵,这小子平时最是高傲不理人,没想到对你倒是不错,这些玩意儿看起来是费了些心思的。”
这些话入耳有些别扭,我干笑了两声,“几个小玩意儿,哪就费了他什么心思了。”把嘎拉哈收进袋子里,岔开话题:“今儿个朝上说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是件大有意思的事儿呢,汗父宣旨下个月初十迎娶大妃的大侄女哈日珠拉。”
“哦?那我能去观礼吗?”听到要办喜事,我来了兴致。
“当然!虽说只是纳妃,但金蒙结亲不是件小事,九年前纳娶西宫侧妃时也是在四贝勒府大宴宾客,连先汗玛法都亲自来观礼,可是那时你太小,还记不得事。”
“没关系,这次我认认真真地看,把以前落下的补回来。”我陷入无限憧憬中……再过十来天就能参加一次真正的古式婚礼了,新郎还是我老爸,想想就兴奋。看着老爸娶老婆,会是怎样的感觉呢?写得一手好字、懂得汉人诗词的哈日珠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这个陌生的名字,对应的又是历史上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