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回 圈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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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宇已经摸透了我的性子，一听到满达海受伤的消息，便开始替我做安排，不到一个时辰，常阿岱已经被送去礼亲王府，宝贝全权托付给了塞奴，府里的禁足令照旧，只是我的屋子和西院各增派了两名守门小厮，在格鲁铎的领导下保卫府中所有人的安全。
“走吧。”杜青宇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甩给身后的一个小厮，潇洒地对我伸出手。
我愣了一会儿，随即了然，便把手搭上去，借力站起来，在他的托扶下跨上马，轻声说：“青宇哥，谢谢你。”
他扬了扬嘴角，没应声，然后绕过我的马，纵身跃上另一匹白驹的马背，方问道：“骑马行吗？”
我知他所指，伸手顺了顺擎风的长鬃，莞尔道：“我相信它。”
他耸了耸肩膀，苦笑道：“或许我比它更可靠。”说完扬手一鞭挥向擎风，马儿昂首蹬蹄，绝尘而去，他旋即策马赶上，身后两丈开外，另有四骑轻装紧随。
下午出发，连夜未歇，只用了三天便到达松山前线，此时大敌已退，多尔衮和多铎早在九月便率两白旗随扈回京，只剩下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和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分帅镶蓝旗、镶黄旗和科尔沁骑兵驻守在此，以炫示大清军威。
我不清楚满达海作为正白旗的人为什么会被留下来，显然知道的人也不想告诉我，许是不便泄露军情，许是认为没有必要告诉我，反正豪格见到我没有过多的惊讶，把我领进营帐去看满达海的时候，面对我不解的表情也没做什么解释，默默地转身出去。想来他对我这个妹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剩下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轻轻地把棉被掀开一点，悬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在这之前我一直担心会再一次看到狰狞的伤口，就像……就像当年夺去玛占性命的那道……箭伤不大，却极深，因为箭矢一直从前胸穿透到后背，所以纱布从左肩到右腰缠绕了几层固定住，他的伤口和裸露的上半身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绸裤的裤腰边上还沾着几点血斑，触目仍是惊心。我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不出所料，烫得吓人。
在我失神的时候，杜青宇已经给满达海把过脉，见我怔怔地盯着榻上的人落泪，便往我手里塞了一块帕子，“眼泪别掉在伤口上，容易感染。”
我赶紧擦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手帕湿透了，索性用袖子去蹭、用手去抹，可就是止不住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唉……”一声低叹响起，接着，我被人拥入怀中，一只大手轻柔地拍打着我的背，语气中是我不敢面对却不能回避的哀怨和心疼，“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不要憋坏了身子。”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痛哭，没多想这样做合不合适，只觉得很累很累，快要撑不住了，需要一个依靠。
杜青宇由着我发泄了一会儿，然后耐心地给我分析满达海现在的病情：“七爷的脉相不稳，想是失血过多所致，发热也是由气血亏损引起的。我看了一下，伤口处理得很干净，血也止得及时，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补血，可是七爷的身体虚得厉害，补血的同时也必须补气，将气血调配均衡，才能度过这一关，否则一味用补，恐怕适得其反。”
我抬起头，抽噎着问：“那，要，怎么，怎么办？用，什么，药？”
他一副忍俊不禁，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说：“用老参，百年以上的老红参，最好是成了人形的。”
“那，咱们，回去，找……”
“不成，七爷现在的情况哪里经得起车马颠簸？他不能动，只有我们去找，可是参茸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物，真正的极品却是稀缺，普通的药铺、药房不见得会有。”
“宫里呢？宫里……会不会有？”
“应该会有……可是一般人未必要得到……”
“我去求皇上！我现在就回去，皇上一定会给我的……”
“怡珍！”他使力把作势欲走的我圈了回来，“别这么冲动，听我把话说完。你觉得这个时候你再回去合适吗？”
我咬着下唇，无助地摇了摇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去跑这一趟。”他低沉而坚定地说：“你只需修书一封说明缘由，我替你呈给皇上，我保证万无一失。”
我如梦初醒，近乎蛮横地从他臂弯中挣了出去，翻找出纸笔，着墨处那些汉字的横竖撇那都带着锯齿，一如我的心，颤抖得不成样子——
“皇上，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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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寥寥数百字，我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写完，然后吹干墨迹，将它折好交给杜青宇，又从袖袋中掏出一样东西一并交给他，“这是御赐的金牌，如若守卫为难你，你可凭此闯进宫去，谁都不能阻拦。”
他一怔，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却也只有一瞬，转眼恢复了往日常有的模样，握了握我的肩，勾起唇角一笑，“放心。”
“先生请进……”随着一阵冷风吹进，帐帘被掀开，豪格领着一个精瘦的矮个子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目光恰巧落在杜青宇搁在我肩头的手上，不由得话音一滞，不悦之色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我忙借着福身的机会和杜青宇拉开了一点距离，毕恭毕敬地叫了他一声：“肃亲王。”
杜青宇自然也看得分明，笑容变得玩世不恭，语气礼貌而冷淡：“给王爷请安。”说是请安，却没按满人的礼节打千，而只是抱了抱拳，略微躬身。
豪格却没把心思放在这些细节上面，“嗯”了一声后便指着那个跟他一起进来的男人对我说：“这位是当地有名的郎中，看到咱们贴在城中的招募医官的告示就来毛遂自荐了，让他给满达海瞧瞧吧。”
那男子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们，便哈腰作了个揖，他始终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但我仍然觉得他眉目中透着精明，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精明。
杜青宇看似随意地往前踱了一步，却不偏不倚地挡在我前面，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一根食指对我晃了晃。我一时拿不准他是让我别出声还是让我不要轻信这个陌生人，却也配合地缄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如何应对。
“既是名医，必然师出名门，杜某不才，少时跟千山子先生学过些医术，不知先生师从何人啊？”
千山子的名字我听他提起过，曾是名冠辽东的神医，多年来施德行善，且诲人不倦，桃李满天下。后因痛恶战争频起，不忍目睹生灵涂炭，便将多年来的积蓄尽数换来粮食救济流民，而后归隐山林，从此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若此人当真是松山镇的名医，以他的年纪，便必定会与千山子有着某种关联，就算不是门徒，也该是徒孙、曾徒孙。
可那男子干干地笑了笑，有些结巴地说：“小的，不，不是本，本地人。”
杜青宇狭长的眼睛微眯，微笑着打量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豪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警觉地往前跨了一步，杜青宇却在这时撤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先生给七爷号脉吧。”
所有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个“名医”诺诺地应了声“是”，便走到榻前单膝跪下，屏息凝气地伸出三指搭在满达海腕上，过得片刻，起身来对我们又深鞠一躬，“这，这位爷，气血两亏，须，须得服用老，老参。”
我有些惊喜地看向杜青宇，他表情却仍是淡淡的，显然并未因此放下防备，“先生所言极是，杜某正要回京去寻老参呢。”
“不，不必回京，这，这山里就，就有，小，小人可，可以去……”
“不必了。”杜青宇打断他，没做任何解释，转身拉着我往帐外走，经过豪格身边的时候脚步稍顿，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我还没看懂，已经被拉到营帐外头，杜青宇敛去笑意，低声道：“那人不可信，山势复杂，你断不可听他的话真去山里找人参，我快去快回，你就呆在这营帐里，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
“啊？呃……好。”我低下头去，心想在他面前我还真是没有秘密可言。他“哧哧”地笑了出来，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再没说什么，径直去解开马栓，扬鞭远去。
我望着马蹄卷起的尘埃久久地出神，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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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营帐的时候，“名医”已经不见了踪影，豪格嘱咐我的话竟和杜青宇如出一辙，只是态度强硬了许多：“呆在这里看好你的满达海，哪儿也不许去。”
就像男人不懂女人之间的友谊一样，我也无法完全明白他们男人之间的所谓“君子之交”，豪格、满达海、杜青宇，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是权利还是情谊，或许我永远都参悟不了。
本以为杜青宇第二天天黑之前便能返回，可是翌日将近亥时，仍是没见他回来，豪格去和郑亲王商议军务，是以帐中只剩我一人面对高烧不退的满达海，他的眉头蹙紧一分，我的心就凉下去一寸，他已经超过十八个时辰滴水未进，甚至连小解都不曾有过，再这样耗下去，只怕……我闭上眼，脑海中默默划过四个字：凶多吉少。
不能再拖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尽力一试！俯身在满达海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柔声说：“你要坚强，不能比我先倒下……我去去就回，等我……”然后擦了把脸，端起桌子上动也没动过的午饭和晚饭，走出营帐。
守卫的小兵见我出来，一个千儿打下去，恭声问：“福晋有何吩咐？”
“这些饭菜凉了，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热的。”
“这些事儿交给奴才们做就行了，何劳福晋亲为？”说着便要来接我手中的食盒。
我轻巧地闪开手，故意端起主子范儿，说：“你们哪里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该不会是怕我跑了，不好跟王爷交差吧？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你们的犯人吗？！”
“不是，奴才……”
“大胆奴才！还想拦我不成？！”
那个侍卫被我吼得一哆嗦，另外一个赶紧上来打圆场：“福晋恕罪，是奴才们不长眼色了，奴才们只是怕累着福晋，没有别的意思。”
“这便是了，你们只需好好照看着七爷，我去吃口热乎的就回来，不用跟着我，我丢不了，也跑不了。”
两名侍卫让我噎得都说不出别的话来，唯唯诺诺地应了，没再阻拦。我提着食盒不疾不徐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为了避免教人生疑，便真的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的食盒，别人都以为我另换了饭菜，谁也没想到这个食盒里只装了一个饭铲，一方面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方便我挖人参，然后把它们装回来。
在帐篷和营火间左拐右绕，终于渐渐远离营地，趁着没人注意，我加快脚步，向着山的方向一路小跑。月光不甚明亮，我只能尽量沿着直线跑，深一脚浅一脚的也混不在意，只希望能快些进山，顺利地找到那救命的东西。
眼看着到了山脚，我把碍事的袍子前襟撩起来掖进腰带，正要提步上山，突然人从身后捂住口鼻，随之一块棉布堵住了我的尖叫声，紧接着一个布袋兜头罩下，将我从头到脚套了个严实，我踢打无力，只能任那个人把我扛在肩上，快步朝前跑去。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圈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