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回 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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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是我给女儿取的名字。早和满达海商量好，以后孩子们的名字都由我来想，可孩子生下来，我翻了半天字典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把问题最简化，依着我的心意叫她“宝贝”，满语是“boobai”，两种语言的发音都好听。
连续带了十天孩子，我已经被这个小家伙折腾得腰围缩小了一圈，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孩子闹得妈憔悴”啊……如果再有谁害怕产后发胖，我一定要推荐她自己带孩子，从喂奶到换洗尿布，事事亲力亲为，估计用不上一个月，就能恢复到产前的体型，甚至更苗条。
宝贝出生后和出生前，我的日子判若天上地下，现在她是国宝，她的哭声就是命令——妈，我饿了！——妈，我困了！——妈，我尿湿了不得劲儿！——妈，我无聊了，来陪我玩儿！——妈……即便是半夜睡得正香，孩子一哭，我就能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蹦起来。
如果满达海在家，他一定不会由着我的性子来，但他现在不在，鞭长莫及。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对我的行为表示出了不赞同，却奈何没一个人能管得住我，而其中不满情绪最强烈的，就是常阿岱。
约摸到了下学的点儿，我把女儿哄睡了，便吩咐塞奴预备热奶茶和点心，果然，所有东西摆上桌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常阿岱的小脑袋就探进了房门。
我微笑着招呼他：“进来啊，塞奴姑姑做了可香可香的点心了。”
常阿岱眨巴眨巴眼睛，两只小胖手揪着衣襟儿，小企鹅似地扭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的小椅子上，嘴儿还是撅得老高。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却不提那茬儿，拿了块波离叶饼剥了叶子递给他，问：“今儿杜先生教的什么？还在讲《诗经》吗？”
“嗯，先生教了《魏风•硕鼠》。”常阿岱咬了一口饽饽，边嚼边说。
杜青宇教学时都用汉语，我也极少和他说满语，因此这孩子的汉话说得很好。我不知道杜青宇的用意，但我明白自己这样做是存了私心的，仿佛如此一来，常阿岱与我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不再和他的生母有什么关联。
当然，只是“仿佛”。他的眉眼越发地酷似宝音，就连撅起嘴耍小性儿的样子，都似与宝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对此，我只有无奈，孩子小的时候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将来呢？他就真的可以与我同心同德，不因自己的容貌与我大相径庭而心生疑惑……
“额涅，‘小肉球儿’睡了吗？”常阿岱已经吃完了一块饼，抹着嘴角问我。
我回过神来，用帕子替他擦嘴，好笑地说：“不是‘小肉球儿’，应该叫‘小妹妹’，小妹妹睡了。”
“那……”常阿岱眼睛一亮，巴巴地瞅着我，咬着嘴唇儿问：“额涅能不能抱抱岱岱？”
我心头一酸，赶忙俯身把他抱起来搁在腿上，搂着他轻轻摇晃，柔声哄着：“岱岱乖，这些天额涅光顾着照看小妹妹了，都没抱抱我们岱岱，是额涅不好，小哥哥原谅额涅可好？”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偎在怀中的不过是个渴望着母亲的疼爱和温暖的孩子，他想要的只是和妹妹同养的关注和关心而已……
一只小手伸过来，抹去了我滑到腮边的泪水，认真地说：“额涅不哭，岱岱只想要抱抱。岱岱是小哥哥，小哥哥会对‘小肉团儿’好的！”
天真的童语让我破涕为笑，却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怅惘……“如果有一天额涅不在你们身边了，岱岱一定要和妹妹相互照顾、相互扶持着……快快乐乐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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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考验正在崛起中的大清国，九月底，盛京及京畿地区大规模爆发痘疫，疫情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才稍稍得以缓解，上到宫廷侯府、下到平民小户，都紧闭房门，不相互走动，更不让容易染病的孩子们出去玩。
常阿岱也被我关在家里，好在有杜青宇这个吃喝玩乐的祖师爷陪着他，课余时间也不会无聊了，而且杜先生深谙张弛之道，甭管课下一大一小玩儿得多疯，只要到了课堂上，老师的脸一绷，学生就只有乖乖听讲的份儿了。
相比之下，牵扯我精力最多的是刚刚满月的宝贝，新生儿的免疫力大不如一岁以上的幼儿，因此严密地照看好她，不让她有任何接触病毒的机会，就成了我最艰巨的任务。我就此传话下去，除了我和塞奴，其他人都不能进大屋，来客只能在客厅接待，外来的东西都不能进内院，所有接触过外人的人都必须用杜先生配制的消毒水洗过手才能进院，每天家里所有家什、各个角落必须早晚各用消毒水清洁一遍，用过的餐具都要煮过才能再用……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防患于未然好过临时抱佛脚，除了宝贝和常阿岱，重点保护的还有西院的那位孕妇，无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我都得保证她和她腹中胎儿的安全，尤其是满达海不在的这段时间。
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说，听肃亲王府的人说，郑亲王、肃亲王他们不出十月准能班师回朝，我便心心念念地盼着满达海早些回来，暗自祈祷雅尔檀能按预产期生产，千万不要提前。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十月二十五日万寿节这天，皇帝下令大赦天下，以丰恩厚泽保佑万民平安，圣旨传来，我领着众人跪地谢恩，谁知我这边刚站起来，就听见后面“哎哟”一声，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侍产嬷嬷已经大叫出来：“不好了！见红了！侧福晋要生了！”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有去烧水的，有去帮忙抬雅尔檀的，还有的不知所措地乍着手来回跑，我直觉得被他们忙乱得有些晕，定了定神，才看清几个小厮已经七手八脚地把雅尔檀架了起来，她的棉袍后襟垂了下来，白色的里子上新鲜的一片血迹顿时扎疼了我的眼睛，心立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痛到窒息，不争气的双腿在这样的时候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麻木……
“格格……”塞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眼中充满不安。我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能想到的一一交代给塞奴，我对她的器重已经让她在这府里可以顶半个主子，这个时候由她代我施令，好过我强撑着去指挥那么多人。
“……一切咱们都早有准备，别慌，我就在这儿等着，有什么叫人来找我就是了。”
塞奴重重地点头，“格格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快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是。”塞奴应道，转身紧走两步，条理清晰地把我交代的事情分派给相应的嬷嬷、丫鬟，一群手忙脚乱的人总算渐形秩序。
人群拥簇着挤进后院，前院慢慢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叶柄与树枝分离的声音……
喀……“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我挪着步子走到院角的石凳上坐下，捡起落在脚边的一片枇杷叶，喃喃念道。我承认，我连后院都不敢去，更不敢进那间屋子，我在害怕，从看到沾染在她衣服上的血污开始，这种恐惧就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顺着大脑的神经四下传导，直逼记忆深处……
那是多少年前了？也是这样一个不甚明朗的午后，尘埃在微弱的阳光中挣扎着飞舞……被血浸得发紫的棉被……惨白的脸……混合着爱慕与痛楚的眼神……
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格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还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将一个生命仅剩的最后一丝温暖抽去：“莫把脏水无端往自己身上泼……否则别怪我和姑姑容不下后宫被你搅得乌烟瘴气！”
……
“哇——”一声锐利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宁静的空气，我一个激灵站起来，下意识地就往大屋的方向走，刚迈出一步，便被人迎面拦住，“格格！格格！别急，不是小格格在哭，是侧福晋，侧福晋生了！”
“生了……母子平安吗？”不知为何，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塞奴点头，眼中闪动着泪光，声音却听不出几分激动，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有惊无险。”
我双手合十于顶，虔诚地对着天地拜了三拜，无论如何，平安就好，悬在心里最重的那块石头落了地，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和雅尔檀有任何往来，我对她再无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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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尔檀身体底子不错，因此虽然在生产过程中受了些苦，却没伤及元气，小阿哥洗三的时候，我让塞奴送了五十两银子去权当贺礼，其余的连一句场面话儿都没带去。塞奴回来颇为不满地跟我形容了雅尔檀如何容光焕发，道喜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云云，我也只是一笑而过，殊无半句听到了心里，疫情尚未完全解除，我的重心还关注在常阿岱和宝贝身上，别人的孩子如何，与我无关。
塞奴虽有不解，却也不再多问，想来她也感觉得到我和雅尔檀之间绝非女人争风吃醋这么简单，我这股宁愿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头，摆明了不理会、不解释，她有再多的好奇也只能压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难得主仆之间有了这样的默契，我开始打消要换掉塞奴的念头，这个丫头自有她的聪明之处，否则不会被哈日珠拉派到我身边来伺候，而且要培养这种默契也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此忖度着，便自然而然地想起哈日珠拉，说来我也有段日子没去看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好一些，等再过些天全城解禁了，我一定得去关雎宫一趟，也好把宝贝抱给她瞧瞧。
可是我终究没等到那一天，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瘟疫乌云还没散尽，更浓更密的乌云已经聚拢在我头顶——前线信卒传来消息：在刚刚结束的一场战役中，满达海铁骑突出，一路奏捷，却不料折返途中被一只乱箭射中，伤及心脉，命垂危矣。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