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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回 明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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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天的细节和这些天来在山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满达海只字不提,别人问起,他就借口浑身不舒服转过身去装睡,若是我问,他便趁机靠在我身上撒赖,那样子像极了跟我要点心吃的常阿岱,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不全是装样子,医官仔细地检查之后,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一共三十多条新添的伤口,尤其是手掌的那一道,划得很深,割破了大拇指的肌腱,由于怕伤口感染,不能打石膏,医官便就地取材,用木料赶制了一个夹板固定在拇指和手掌的连接处,并千叮万嘱在夹板拆除前一定不能让右手使力。
只有我和满达海知道,这条伤口是新伤叠旧伤,雏形还是得知宝音怀孕当晚我耍酒疯在他手上划下的。因此我不免有些歉疚,便不假人之手,趁他睡觉的时候亲自去熬药,端回营帐来的时候,他正好醒了,笑眯眯地看着我。
“头还晕不晕?”我揶揄道。
他咧嘴一笑,“嘿嘿,看着豪格他们就晕,看到我心爱的姑娘就不晕了。”
我故作夸张地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扶他坐直,把药倒进小碗里端到他嘴边,“喝吧。”
他撅着嘴摇头,“烫。”
我抿了一小口,“不烫了,喝吧。”
他继续耍赖,“苦。”
我鼓起腮帮子唬他,“我尝过了,不苦,快喝!”
他眨巴眼睛,“那你再尝一口。”
好吧,病人最大。我端回碗吞了一大口,抬眼看他,药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顺着一股吸力流入另一张嘴里。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正对上他灼然的目光,那里面流转着我的影子,和浮藻般的柔情一起,摇曳在他的心泉中。
只一瞬,理智便被这样的温情溺毙。我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回应他的吻,感受着他的手在我身上点燃一簇簇火焰。
“啊……”我突然想起医官的叮嘱,低呼一声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拢上衣襟。
他面色潮红,微喘着问:“怎么了?”
我红着脸嗫嚅:“你手上有伤……唔——”
他只用单臂便牢牢地把我圈在怀里,动作快得让我无暇再抗拒,蛮横的力道弄疼了我,却又让我欲罢不能,指甲抠进他肩胛的肉里,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又加快了挺进的速度。
我咬着嘴唇努力不叫出声音,一颗心被满满的幸福感充实着,过了明天,无论我会变得如何狼狈,至少这一刻,可以与他享受同样的痛和快乐。
终于,他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伏在我身上,柔声低喃:“就算只剩一只手,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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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满达海之后的第一时间,豪格便派人快马先行回京报平安,因此我们回到家时,早有各府的管家、领事奴才候在院子里,一见到满达海进门,便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纷纷表达自家主子对七爷的关心和问候。
我被隔在了圈子外面,索性抄起手站在一旁看热闹。真是有意思得很,平日里鞍马冷清的院子此时人声鼎沸,一向不善交际的满达海周旋其中,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我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正想去帮他解围,突然感觉袍襟儿被人拽住,转头一看,常阿岱正揪着我的袍子,扬起小脸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弯腰把他抱起来,在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问:“阿岱在家乖不乖呀?想不想阿玛和额涅?”
孩子搂着我的脖子左右开弓地猛亲了几下,脆生生地说:“嗯!岱岱想阿玛,瞪(更)想额涅!”
几句话逗得我合不拢嘴,顶着他的小脑门说:“额涅就知道我们阿岱最乖了,去额涅屋里吃蛋黄酥好不好?”
没等常阿岱答应,他那耳朵尖的阿玛已经凑了过来,展臂把我们一起环住,捏着嗓子学娃娃音:“我也要吃蛋黄酥!”
我这才看到来嘘寒问暖的人都被得喜带着往耳房那边去了,院子里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于是玩心大起,忍住笑挑唆怀里的小娃:“岱岱,额涅只有两块蛋黄酥,如果给你阿玛吃了,你就没有的吃了,怎么办?”
常阿岱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伸出小手捂在他阿玛的嘴上,非常认真地说:“不嘚(给)阿玛吃!偷吃,打屁屁!”
“噗——哈哈……”我终于忍不住爆笑,同时不忘向眼珠子瞪得溜圆的满达海显摆:“怎么样?孩子还是跟我亲吧?羡慕不?嫉妒不?”
满达海“嘿嘿”一笑,作势张牙舞爪地朝我们扑过来,“不让我吃蛋黄酥?那我就吃掉——你们俩!”
我尖叫一声抱着常阿岱就跑,常阿岱也被逗得又叫又笑,直喊:“额涅跑!额涅跑!”三个人在院子里嬉闹了半晌,我隐隐觉得双腿有点发软发木,不想破坏这一时的气氛,便及时打住,放下常阿岱,弯着腰大喘气,“不行了不行了,我认输,蛋黄酥多的是,管够,管饱。”
满达海笑得邪邪的,耸着肩膀迈着四方步朝我踱过来,正要开口,守门的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张帖子递给满达海,“爷,老王爷请您即刻过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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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达海才一走,我的眼皮就开始“突突突”地跳,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的,原想着他一定会回来吃晚饭,可一直到我把玩累了的常阿岱哄睡着了,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心里不由得不安起来。
闹了这么大个乱子,让老父亲陪着着急上火,还惊动了皇上,于情于理满达海都该负荆登门,可是豪格和杜青宇既已分头回了差事,那么皇上和礼亲王必然也该知道满达海现在虽无大碍,到底也是一身的伤痛,就算要骂要罚,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为何要这样急匆匆地把他叫去,还迟迟不放他回来?越想越心焦,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了衣服下床,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在院子里转转也好,顺便迎迎满达海。
无意识地在宅子里转悠着,不自觉便走到了之前那所大屋的原址,现在这里还在施工,主体建筑已经初具规模,看样子工匠们正在修建花圃、厨房等配套设施,并进行更为细致的修葺和雕琢。在盖新房这件事上,我自始至终没发表过意见,由着满达海的性子来,此时看着眼前小宫殿似的飞檐穹顶,心中一半是喜,一半是忧,他爱我宠我都没错,可是如此张扬无忌却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而我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便暗暗记下这件事,想着等他回来得跟他谈谈,一并要谈的,还有我的腿。
王若怀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因此他的话我是十成十地相信的,今天已到三日之期,无法预料明早睁开眼睛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结果,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但是今晚必须要说,否则以满达海的脾气,非又是一顿自责不可,说不好还会不管不顾地把王老太医拉来逼着人家给我医好病。这厮近来倔劲儿见长,肌肉也见长,我不想上演“穷摇”剧情,也无意学苦情戏女主角那样把所有的病痛都瞒着爱人独自承担,所以这话要说,而且宜早不宜迟。
正盘算着,百步开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我警觉地喝问:“谁?”那黑影似乎顿了一顿,紧接着衣带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值夜侍卫闻声赶来,见是我,连忙请安,然后领头的一个恭声道:“福晋受惊了,奴才万死,那人可有伤到福晋?”
这些看似精壮的侍卫让我有些失望,四五个带着功夫的人竟然看不住一个院子,让“梁上君子”如入无人之境,旋风似地来去自由,简直比花瓶还不如。虽这样想,却到底没存心找他们的麻烦,于是挥挥手,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未曾,不过在我面前表演了一把轻功而已。”
他也听出我话中的嘲讽之意,讪讪地请辞:“夜寒风大,福晋请早些歇息,格鲁铎告退。”
“等等!”我叫住他,不太敢确定地问:“你说你叫什么?格鲁铎?”
“回福晋,正是。”
“那……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格尔扈汉?在皇上身边当差?”
他被问得一头雾水,“啊,是……”
“你一直跟着七爷吗?”
“不是,奴才是三个月前调来此处的。”
三个月前?那不是与我前后脚进来的?突然有种窥破秘密的小欢喜,从前听格尔扈汉提起过他有个身手一流的弟弟也在皇上亲兵中当值,没想到皇上会把身边可信之人派到我的左右,他的用意我自然明白,抛开暗布耳意心神不说,他疼我、护我的这份舐犊之情,让我在欢喜之外更是倍感温暖。
“福晋还有何吩咐?”格鲁铎迟疑着问。
我暗自感叹,希望他真如他哥哥口传的那般忠诚骁勇,而不是总像今晚这般形同虚设。“没事儿了,巡夜辛苦,烦劳各位多上心。”
“嗻!奴才恭送福晋。”
一想到明天可能发生的情况,便格外珍惜可以自由走动的时光,本想再去后花园散散步,可想到刚才翻墙而去的黑影,顿时没了兴致。我倒不是怕死,只是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让我不想生出什么事端贻人口实,于是转而往西跨院回去了。
甫一进门,便看见塞奴和另外一个小丫鬟在压着嗓子说话,像是在争执什么,我扬声问:“大晚上的,你俩站在这儿嘀咕什么呢?”
塞奴这厢刚福了福身,还没等站直,那个小丫鬟已经开了腔,说话又快又脆:“福晋您可回来了,塞奴姐姐说找不见你,都快急死了!礼亲王的侧福晋派人来请福晋过去呢!”
我一下子没听明白,目光询向塞奴,她这才把来人带的话一五一十地跟我回了,原来是满达海和礼亲王对峙不下,他的母亲才让人来找我去劝劝。
我有些纳罕,“没说因为什么吗?”
“没有,只说让您快去,奴婢原想着这都快子时了,您必然睡了,还犹豫要不要去叫醒您,没想到您竟然不在屋里,正想让小丫头子们到处去找呢。”
那股隐藏的不安许是要应验了,看来无论我做多周全的打算,总是算不过人生的变数。“叫人备轿,去礼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