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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回 逢生 ...

  •   待三魂七魄各自归位,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我从梦魇中挣扎着醒过来,头钝钝的疼,嗓子干得发紧,掀开被子想下地倒杯水喝,却发现双腿平平地摆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再用力,还是纹丝未动。

      像有一记惊雷在耳边炸响,大脑“嗡”地一下一片空白,我呆愣地盯着那两条腿,似乎不是我的,完全不受支配。良久,才恍惚着从发顶拔下一支簪子在小腿扎了一下,居然不疼!再扎一下,还是不疼!又扎一下、第四下、第五下……

      “啊!格格!”塞奴冲进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簪子扔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我,“格格……”

      “爷……有消息了吗?”

      “没,没有……”

      “我想去找他。”

      “格格……皇上和礼亲王他们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找着,您病成这样,怎么……”

      是啊,我拖着两条动都不能动的腿,怎么去找?

      从得知满达海失踪的消息的那刻起,懊悔和恐惧就在我四周蔓延开来,渐渐地快要将我吞没。

      近一个月来,满达海跟随多尔衮南下征明,两白旗士气勃勃,一路屡战屡胜,所向披靡。然而一夜途径杏山前哨,与洪承畴麾下的一股精锐力量遭遇,由于明军早在路上撒下铁珠,两旗兵士不防,马蹄踩上铁珠,纷纷人仰马翻,此时伏兵如猛虎下山,趁乱打得清军措手不及。虽然最后多尔、多铎带领人马突围而出,但这支队伍折损惨重,而且,有士兵看见满达海独骑追着一小撮明兵往山上跑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多尔衮立刻命人连夜四下寻找,无果。翌日天色微亮,便又亲自带人上山搜寻,无果。消息传回京城,礼亲王派亲兵、皇帝调御林军相继前往事发地扩大面积搜寻,仍是无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一点点渺茫。

      我悲观地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战败?坠崖?被俘……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只有一个字——死!以这些八旗贵族子弟从小受到的教育,如若陷身敌营,必是不跪、不招、不降,最后必将以死明志!

      死……

      不敢想象若是满达海此次真的难逃一死,我当如何自处?心脏的一部分已经随着玛占入土,难道这一次,竟是要将它连根挖去?

      失望、埋怨、灰心、气愤……这些感觉加在一起,也盖不过此时心中的懊丧。如果我不对他冷眼相向,如果我能多关心关心他的行踪,如果没有写那张纸条,如果……如果现在可以走路,我至少还能去找他……

      “这次是谁来给我看的病?”我突然开口。

      塞奴被问得一愣,“啊?是,是一位姓王的老太医。”

      “王若怀?”

      “对对对,就是他!”

      “谁请他来的?”

      “好像是肃亲王,那天来府上传话的就是肃亲王身边儿的侍卫,格格您听到信儿当场就晕倒了,可能那个侍卫大哥回去告诉了肃亲王,王爷立时便请了王太医过来。”

      “你现在就去肃亲王府,麻烦他再请王太医来一趟,我有事要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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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格和王若怀一来,我便直奔主题:“王太医,可有什么法子让我快点好起来?”

      王若怀白眉紧蹙,似乎非常为难,“这……福晋这一病乃是急火攻心所致,痼疾复发,来如山倒,去如抽丝啊,要想恢复到从前那般,怕是……”

      “能走就行!”我急切地探身向前,“只要能站起来、能走动,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王若怀看了看一旁面色铁青的豪格,又转向我,语气凝重:“恕老臣直言,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若用此针法,可立时见效,三日内行动自如,但是过了三日,经络受损,病情便会加重,到那时再想根治,更是难上加难了。”

      “请太医即刻行针!”

      “福晋请三思啊!”

      “求你……”

      “你还想为他去死吗?!”豪格终于忍不住低吼出来,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满是又怜又憎的复杂情绪。

      我也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不管不顾地喊道:“再这么熬下去,还不如立时三刻就死在这里!”

      “你!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豪格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不住地渗落,“我已经‘死’过两次了,我不怕死,怕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至爱之人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事后追悔莫及……生不如死……大哥,这世上最难愈合的伤口叫‘后悔’,因为它无药可医啊……”

      豪格长叹一声,伸臂将我揽住,抚在我背上的手仍然微微颤抖着,声音喑哑:“你几时才能不这么让人揪心?”

      我靠在他胸口,觉得温暖而坚实,内心不再那样孤独,那样荒凉。

      王若怀手起针落,果断、精准,针针扎在足底,先是麻酥酥的,逐渐有点酸疼,最后一针像是直接从足心刺进心脏,若非嘴里咬着软帕,那样突如其来的剧痛足够让我把舌头生生咬断!

      施针完毕,我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汗水湿透,虚弱地倒在豪格怀里,如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地喘着气。

      王若怀从随身的药匣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安神的丸药,请福晋用温水服下,早些歇息,明日便可下地走动了。”

      我合了合眼示意明白,塞奴双手接过药瓶放好,又去炕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呈给王若怀,“王大人辛苦了。”

      王若怀连连摆手,“微臣不敢当,福晋保重,臣告退。”说完抱拳一揖,转身出去。

      “他是我找来的,这份人情也当算在我头上。”豪格抹了一把我额头上的汗水,吩咐塞奴:“打盆热水来给格格擦擦,再换身干净衣服。还有,那药丸子我吃过,苦得很,你去调一碗蜂蜜水来喂格格吃药。”

      等我吃完药、换过衣服,豪格才又进来,问我有没有什么不适,见我摇头,又说:“好好睡一觉吧,明日我来接你。”

      我惊讶得瞪大眼睛,他笑道:“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得了心?与其在家里等得心焦,还不如陪你一起去,也好看着你少做傻事。”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颊,“睡吧,我先走了。”

      温暖沁入心脾,我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豪格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放心,我不会告诉皇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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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吃了安神药的缘故,一夜无梦,第二天卯时过才醒来,我不禁有些气恼,从现在开始,我的时间便是以分秒量度的,应当毫厘必争才是,怎容如此浪费!迅速地梳洗完毕,换上男装,开门出去。

      “啊!”正碰上端着热水要进门的塞奴,她眼疾手快地一躲,水泼出些许。

      “烫着没有?”

      “没事儿没事儿。”塞奴打量着我,“格格用凉水洗的脸?!这如何使得!”

      “不碍的。”没时间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纠缠,只问:“肃亲王可来了?”

      “嗯,王爷早就来了,不让奴婢们去吵醒格格。”

      “塞奴,这次你不必跟我去了,在家里好好看家,小阿哥那边也多照料着些,无论府上的人向你问起什么,你都不用回答,就说主子说了,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各自守好本分便是。”

      “格格,您身边不能没个人照应啊,就让奴婢跟着去吧,啊?”塞奴眼里隐隐有了水泽。

      我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笑,说:“你在家里,多少能稳住些人心。肃亲王陪我去,你不用担心,何况我这腿……兴许到第三天不能动了,肃亲王就让人把我绑回来了。我这便去了,家里劳你多费心,等我……等我们回来。”

      “嗯……”她重重地点头,“格格多加小心。”

      卯时三刻出发,除了豪格和我,还有一牛录的镶黄旗兵力往,一纵人快马加鞭,第四日晌午便到达事发地点。

      选了一处避风的山坳扎营,豪格派了一名士兵先行上山打探,不多时,那人回来,进得帐来,先向豪格禀报:“回禀王爷,山腰上距我们约二十里处有礼亲王的人马驻扎,他们说昨日傍晚在林中发现了火堆的余烬,周围的树干上有明显的划痕,像是有人或者野兽搏斗过的痕迹,他们顺着那些痕迹找过去,尽头竟是悬崖,线索便由此断了。”

      几句话激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手脚不住地发抖,野兽,悬崖……

      豪格看出了我的异样,握住我冰凉的手,安慰道:“老七小时候爬树掏鸟蛋,一不小心从两丈多高的树上摔下来,大夫都说没救了,昏迷了七天七夜居然又活过来了。满达海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我多希望豪格说的是真的,上天既然可以眷顾满达海一次,如今也不会轻易放弃他吧?如果他的福祉已经在那一次意外中用光,那么请用我的,用我余生的平顺与快乐,甚至是剩下的光阴来换取他的平安吧!

      “达尔达,你去点兵吧,吃过午饭,咱们也上山。”豪格对那个士兵说。

      “回王爷的话,奴才还带回一个人来。”

      “什么人?”

      “是正红旗的人,非要跟着奴才一道回来。”

      “哦?”豪格忖了忖,吩咐:“让他进来。”

      “嗻!”

      达尔达应声出去,帐帘再一掀,躬身走进一个人来,单膝点地,抱拳道:“给肃亲王请安!给福晋请安!”说完,微笑着抬起头。

      “青宇哥?!”简直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认识?”豪格疑惑道。

      “是啊,我在洛云镇住的那阵子,多亏了杜大娘和青宇哥照顾。”

      “福晋可别这么叫我了,于礼不合。”杜青宇不着痕迹地避开我,站起来对我们又施一礼,“奴才是来与肃亲王和福晋商议搜山之事的。”

      他的礼貌疏离让我有些讪然,但一听到“搜山”二字,便没心思顾及那许多,急着问:“有新的进展吗?”

      他垂下眼,“没有……但是那些树上的痕迹是唯一的线索,树的排布断断续续,昨天循着的方向也不一定完全正确,我已经派人继续去找,仔细地观察沿途的草木,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我急得直扯豪格的袖子,央道:“咱们也去吧!一起去找!”

      “福晋稍安勿躁,听奴才把话说完。这段时间,前后曾有三队人马几乎把这座山翻了个遍,也没找出蛛丝马迹,一来是因为大部分人对山上地形不熟,走了很多冤枉路;二是人一多,足迹繁复,反倒混淆了对环境的判断,因此苦寻无果。如今我们应当吸取教训,有计划地分头行动,既相互补充、配合,又互不干扰。”

      豪格颔首,“依你之见,该如何分工?”

      “昼夜分班,王爷的人白天上山,夜里奴才带人换班,或互掉也可,一切以王爷方便。”

      “我在此地打过几次仗,对地形比较熟悉,我们值夜吧。”豪格说着转向我,“你的身体……”

      “没关系,白天晚上都行!”其实我恨不得一刻不闲地去找人,可是豪格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我必须遵守出发前的约法三章:不能独自行动,不能寝食不安,不能冒险涉险。

      他对我的配合很满意,与杜青宇就路线等细节问题讨论了一番,杜青宇离开后,他又命人烧火做饭。我实在没什么胃口,胡乱地吃了块饼就回到帐篷里休息,和衣躺下后,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却总是不经意就睁开眼睛,盯着帐顶,脑海中思绪翻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刚要入眠,帐外突然一阵喧闹,只听得豪格低喝一声:“吵什么吵!你说!”然后好像是达尔达的声音,沉沉地说:“王爷,那边的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大滩已经干涸的血迹,不知是人血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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