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传》暗香正午

13、十二、浮世飘萍

　　队伍再次上路。经此一事，兵士们精神倍增，又翻过两个山头，终于在黄昏时分走完芒砀山。

　　芒砀山前，有一处断崖，深六丈，长二百四十余丈，岩石呈紫红色。此处即是紫气崖，相传秦始皇立碑镇压此谷中升腾的王者之气，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后，逃到芒砀山藏匿，看到紫气岩前立有一块石碑，便猛喝推倒青石碑，顿时，岩前再次紫气升腾。

　　自紫气崖上沿路而下，芒砀山就己完全走过。

　　到达山脚的那一刻，众人皆松了口气。

　　曹彰表情也略显轻松，挥鞭指向前方道：“再行一个时辰，即是梁郡，至梁郡休整。”

　　马蹄终于踏上黄土官道，众人皆快马加鞭。

　　至梁郡天己黑透，寻驿馆驻扎。

　　世兰自小养在闺阁，虽幼年亦遭逢离乱之苦，但似今日险些丧命虎口之经历，还是生平头一遭。
　　此刻用过晚膳，驿馆中小二敲门来送温汤沐浴。韶儿开门让他进来，奇道，“果然天子脚下，店家准备甚是周全。”

　　小二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乃曹将军特命小人准备的。”

　　韶儿道，“放下吧，多谢你。”

　　韶儿走到屏风后为世兰除衣，见世兰胳膊，后背，尽是红肿擦伤。不由得眼泪盈盈道，“小姐今日可受苦了。奴婢都要吓死了。”

　　世兰抬手看道，“我无妨，阿兄身上想必更甚些。”

　　韶儿叹道，“顾公子为小姐以身犯险，这分情谊，当世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世兰默然。

　　韶儿忽而脸色欣然，笑道：“小姐大难不死，必是福泽深厚。如今又是往天子脚下去的，那日老和尚说的，姑娘将来贵不可言，接天触日……没准能做个娘娘呢。”

　　突然又想起了那日和尚对陈夫人的话，不禁心中一惊，偷眼看向世兰。

　　世兰脸色怅然，目光迷蒙望前，任韶儿为其擦背淋水。半晌，幽幽叹道：“我命如浮萍，在此末世，无根无靠，任随狂风巨浪，福祸难料，只求自保，哪里想当什么娘娘。”

　　韶儿瞧其伤感，劝解道，“小姐，你还有义兄啊。今日顾公子所为，见者莫不敬佩。夫人能托付小姐与顾公子，定是看得清楚哩。”

　　世兰不语。顾赫，对于她，从小到大，一直是最可信赖那个人。然而，到了许都，顾赫却不能再一直陪她。她将来的命运，自启程那刻起，便己交给了别人。

　　浴毕，世兰又打开那幅画，坐于灯下，静静看着。

　　忽闻窗上嗒嗒之声，韶儿扬声问道，“是谁？”

　　顾赫声音温润：“韶儿，是我。我放一贴药在窗下，一会取了给小姐敷上。”

　　世兰听闻顾赫声音，开口道，“阿兄且留步，你身上的伤如何？”

　　顾赫笑道，“我无事。赶了一天的路，早点歇息吧。”

　　世兰声音低低，“多谢阿兄救命之恩。世兰实是无以为报……”

　　顾赫看向窗中剪影，世兰侧面看向前方，黄黄灯光映出，长睫微抖，剪影俏丽。

　　“……我这条命是阿兄给的，今日无论是谁射虎，我只知阿兄对我是真心。”

　　顾赫鼻中一酸，轻轻说，“傻丫头，我是你阿兄，不分你我。”

　　又语气轻松道，“放心，此难己过。自此时起至许都，一切均会平安顺遂。”

　　世兰轻叹：“阿兄请早回吧，明日即至许都，想必事情更多。”

　　顾赫望望人影，应了一声离去。

　　第二日清晨，世兰依然一身素净，铅华不染，莲步姗姗，盈盈步出房门。

　　曹彰抱剑守于马车边，眸中一闪，忽觉日头甚是晃眼。

　　世兰犹豫一下，停住脚步，微微一礼道：“多谢曹公子昨日救命之恩。”

　　少年曹彰望世兰皓洁额头，微垂乌发，初升朝阳照于秀美脸庞，肌肤晶莹似雪。一时语塞。世兰觉察曹彰的目光，眼帘垂下，侧脸避过。曹彰拱手道：“不敢，在下领命接小姐回许都，小姐如有不测在下必难逃干系。。”

　　世兰抬头，忽然微微一笑：“世兰此去许都，并无一个相熟的人儿。往后还请公子多多照拂。世兰感激不尽。”

　　世兰这几日俱是冷脸相对，突然以礼相待，曹彰顿感意外，觉得这秋阳甚是毒辣，结舌道：“子文自然视小姐如亲人一般……府中我姊妹甚多，俱是好相与的，小姐不必多虑。”

　　世兰点头，曹彰拱手相请。

　　世兰上车。

　　一行人离开梁郡。

　　梁郡与许都只有半日的路，众人甚是放松，挥鞭呼喝之声盈耳。前方不知谁说了什么，听闻阵阵暴笑之声。

　　韶儿在车内听得，偷偷挑开侧帘观看，半晌转过头来对世兰悄悄说：“小姐，已至官道了，人也多了，想必是快到了。”

　　世兰斜靠在车壁上，沉默不语，脑中却是倒海翻江。

　　快要到了，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从出发的那一刻，下邳的一切就过去了。而未来却是迷茫的，自己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号，被曹家接到许都，究竟是曹操只是一番私心为了实现当年的托孤之诺，还是另有所图。……做为棋子，自己一个弱女人，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世兰思绪纷纷。

　　那日，院门口守卫的士兵，口中说出的“罪臣”二字，深深震动了世兰。第一次，最直白地听到这种评价……父亲出身士族，一辈子拥护皇家汉室，却被人定义为罪臣。自己如今任凭宰割，半点也保护不了自己，也只因了是罪臣之女。父亲死的冤啊，一世清名，引颈就死，居然在世人眼中是罪臣。

　　真是可笑，真正的反贼，此刻却大权在握，翻云覆雨。

　　许都越走越近，世兰心里的嗔恨，无奈，茫然，随着得得的马蹄和颠簸的晃动，变成一股逆流，在心里搅动。以手抚胸，突然咳嗽起来。

　　韶儿急急找水囊喂给世兰。世兰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略小的女孩，心里无数的话要说。最后只是握了握韶儿的手。

　　午时，己至许都。远远城墙巍巍，蜿蜒起伏。楼垛座座，上有警哨兵士无数，铠甲森森，剑光隐隐。

　　未几，城门洞开，一行人鱼贯进入外城。

　　天子脚下，果然一番不同气象。汉献帝迁都至此乃是九年前之事。现而今，已有天家皇皇气派。外城内市井街道错落有致，道路平坦宽阔。商贾络绎，酒肆店铺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韶儿听得热闹，忍不住一路向帘外偷瞧，悄悄地描述给世兰听。

　　世兰默然无语，眼观鼻，鼻观心。

　　未几，队伍在一路口止住。人马分出一大队来，许虎等众将自路口向北驰去。曹彰引余者十几骑，复又前行，速度放缓。

　　行不足半个时辰，止住。

　　只听有人叫道，“三将军回来了！速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