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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绰约佳人浸芙蓉2 ...

  •   正说到此要紧处,屋外忽然喧哗起来,敲更鼓的下人鼓点追着脚步,简直让受惊的野兔子也撵不上,少顷,许多杂乱脚步就追随了上去一起跑远了。

      “老夫人殁了!老夫人殁了!”

      刚不是说痊愈了,怎么忽然就死了?

      郦雍被匕首刺破颈上皮肤,忍不住嘶了一声,眼角睨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捏了个气音,拖着调子问:“别又是个萝卜坑吧?”

      郑银桥回他同样的语气,气息打在耳廓上:“请君入瓮否?”

      此言语一出,屋内烛台上的火光倏然一闪,郦雍仰起了头,见青瓦屋顶,早已没有了缺失的那一块。

      郑银桥用刀尖朝着郦雍颈骨棘突处狠刀一划,血肉乍起翻飞,却没有想象中的怨念浊气外溢,反而手起刀落间,眼睁睁看着椅子上那个上一刻还与自己嬉笑怒骂的“郦雍”,顷刻间便咸菜似的干瘪下去,绑手的绳子也松了扣,落在地上,衣衫剥落,一张透明冻皮似的东西瘫在地上,内里露出直挺挺一根木头偶人,粗略的雕着五官身型,如今没了外皮,真真显得嘴斜眼歪,粗制乱造的拙劣。

      苟府另一边。

      真郦雍和真经年,正随着下人奔跑的方向,一路在房顶上跟随。

      更深露重,经年脚底打滑,被郦雍一把捞住了腰。

      也不知这动作怎么惹怒了经年,回手就朝郦雍肚腹处一个肘击!

      “哎呀!酸爽!”郦雍心里明白,却不点破,只是笑着撒开手。

      到了一处偏远房头,七八个下人家丁鱼贯而入其中,经年仍然先跳上房顶,小心揭开一片瓦,朝里面一看,空空荡荡,居然半个下人的影子都没有。

      郦雍抬脚要从房顶上跳下去,被经年小声喊住:“没有用了,除了从这洞下去,别处都是鬼打墙......我们已经入瓮了,从刚才开始,真真假假,再难辨别出真境还是诡境了。”

      郦雍挑眉。

      经年快速解释道:“郑银桥不知自哪里练成了入诡高手,他设的诡境,绵延千万里,自成一界,我们不知道刚才具体的哪一刻迈进了界限,眼下就很难出逃了。”

      郦雍俯身,从那个破口向屋内窥看了一下,见供台灵幡居然早已停当,一口乌黑的棺椁停摆在供台上,旁边蒲团上孤零零跪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看身型是苟致敬。

      “郑银桥不是捕快,更不是苟致敬的手下,”郦雍像是顿悟般喃喃自语,却更像是细细陈述事实,“他根本从来没把这些人当人,连苟致敬也不过是他为达目的的先行枪。”

      “你看出来了?”经年点头,“如今看来,他所图绝非限于香料的那点蝇头小利,也绝不是蜷守周遭几个镇子,做苟致敬帐下的私密打手。”

      郦雍先没说话,顿了顿才笑道:“当真是如今看来吗?”

      经年皱眉,“你什么意思!现在不阴阳怪气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郦雍摆摆手,“我就问你一件事,你真心要救邱莺吗?”

      经年笃定道:“那是当然!”

      郦雍点头,“那其他就不重要了,走吧。”说罢又掀开几片瓦,这次也不等经年催他,率先跳了下去。

      经年跟在后面,郦雍伸手接住他,安稳放在地上。

      两人落地有些动静,也没刻意屏息,这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冷气森森,跪着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经年走过去,偏头看看,随后将人一脚踢翻!

      果然是苟致敬!歪倒在地上,额头正中被重物砸出了个核桃大的血窟窿,双眼圆睁,一副猝不及防,又死不瞑目的样子。

      经年蹲身在他身上四处拍了拍,检查他衣服内,并没见什么有用的物件。

      “这屋子,还能有什么机关?”经年边说边抬眼四处打量。

      苟府老夫人没了,孝子守灵,按照这布置陈设,棺椁里理应躺着苟老夫人的尸首。

      郦雍跳上供台,将虚掩的棺盖推开寸许,经年捧着烛台过来一照,里头口衔着青玉蟾蜍的,确实是苟老夫人。

      “再推!”郦雍示意一下。

      两人合力将棺盖掀翻下去,一股熟悉的腐败尸臭弥漫上来。

      经年掩着口鼻,刚要作呕,又强自压下去,眯着眼睛凑的更近些嗅了嗅,“不对,虽然有尸臭,但不是这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她衣服都是新的……是……”他没说下去,抬头飞快看了郦雍一眼,见郦雍已经在伸手去推挪苟老夫人的尸身了。

      苟老夫人挪到一旁,隔板砸掉一块,棺椁的下半层果然还有一具尸骨……确实是半露白骨的程度了。

      秀气纤弱的骨架,分明是个女子,只是腐肉太败,惨不忍睹,难辨面貌。

      郦雍先是没动,扫了一眼经年。

      却见经年的眼里噙满了泪,鼻尖粉红,咬着嘴唇,伸手去抱那尸骨。

      郦雍叹了口气,用袖子拂开他,自己抢在他前面,将几乎要散架的尸骨从棺椁底层抱了出来,放在一旁地上。

      经年跪在地上,脸上悲痛难言,伸出指尖想碰又不敢碰,哆嗦着声音小声问:“邱姐姐,疼吗?”

      地上的尸骨,和那清婉绰约的邱莺,早已不能联系起来了。

      斑驳的白骨却艰难抬起“手”来,拍了拍经年的膝头,上下颌骨微动,轻轻的说:“经年,别哭。”

      经年像是从肺腑里生出难抵的疼痛,蜷腰弯身,抓住邱莺的手骨,抵在自己额头,哽咽含混的说:“怎么会这样,就差一点……”

      差什么呢?他没说,懂的人自然也是懂的。

      邱莺轻声劝道:“我没有大能耐,一世一世,只是死心眼的想求个两厢情愿的有缘人,柴米油盐,生儿育女,和这世上别的人一样,平凡安稳的度过一生就好,可如今却发现,原来所谓世上别的人,也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苦恼。躺在这棺材里,我突然想通了,误我七世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我自己非要恪守那个念想……”

      经年胸腔酸涩,眼泪砸在邱莺的手骨上,“邱姐姐,是我害了你。”

      “是你,侠客和陈瞎子帮我续了命,让我能来得及又回到娘家去,好好的看了看妹妹和娘,闻着晨起乌头镇的炊烟,听妹妹唱荷叶尖尖,儿娘莲心……但这终归也不是个办法,我不能永远不死不活的在这世上藏着,倒叫歹人惦记上,去做坏事……”

      邱莺虚弱的语气突然带上来一点孩童少女才有的调皮狡黠,“和你说,被藏在棺材里头后,身上的绷带条子,是我自己扯下去的,你瞧,眼下这样,才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经年慢慢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他从怀里掏出那对红殷殷的耳坠子,还是当初从邱莺婆家的妆奁盒子里拿出来的。

      没有了血肉,耳坠只能勾在白骨上。

      “邱姐姐,谢谢……抱歉……”

      “美吗?女为悦己者容……”邱莺笑了,也或许只是幻觉,可她只剩森然凹洞的脸上,居然有种解脱的安然神色,她微微扬起头,淡声说:“我要回家去,就在母亲身边……妹妹总要嫁人的,母亲会很孤独,总是我只是一捧灰尘,一缕风捻,母亲也不会嫌弃我……”

      说完,白骨化如齑粉,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湮灭无形了。

      经年心内一揪,却什么都没有再多说,怔忪片刻,恭敬跪地,朝着邱莺消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郦雍远远看着,并未介入他们之间的交谈。

      他内心似惶惑,也似麻木。

      “经年,人,本就是这样,匆匆数十年如一日,弹指一挥间。难过一会儿就算了,伤心,便大可不必。”

      经年错愕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变幻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矛盾,但总归很快也归于平静了。

      经年带了还有些哭腔的嗓子正经问道:“眼下如何?”

      郦雍向他走来,喟叹似的说:“经年,是眼下你要如何啊?”

      经年不等他走到身前,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一双通红的眼睛,偶尔还要抽搭一下,那样子,实在让人说不出重话来。

      经年,你要什么,我会不给你?

      门外,却忽然灯火大噪,百十只厉箭自窗棂间隙射进屋内,残破的窗纸外能看见院子里郑银桥垂手站在一众戍卫兵防之前,厉声喝道:“房内两名贼人,毒杀老夫人,又在灵房内设局刺杀了苟将军!现已查明,这两名贼人定是颖城奸细!刘副将,还不派人进去捉拿贼人,为苟将军报仇吗?”

      郦雍眉头一蹙,喃喃道:“原来如此。”

      经年看外间火把熊熊,月下人影憧憧,低声道:“好一招离间嫁祸,苟致敬贪婪成性,痴心妄想,却委实戍守有方,盘踞此处关隘,从无外敌成功进犯,如今郑银桥这样一搅和,乌头镇可真成了出头的椽子,不知道会不会遭受更大的风雨。”

      郦雍也看见了光影,知道眼下是真实,并非诡境。

      “你说好何处和徐侠客汇合了吗?”

      经年点头,“说好了。”

      “那跑吧?都请君入瓮了,难道还真要等着人家来个瓮中捉鳖?”

      邱莺就是个直钩,只要真心要救,必然要掉入陷阱中的,环环相扣,阳谋至此,愿赌服输。

      但不知道郑银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连环套等着他俩,开门出去,现实里被活捉肯定是在所难免了,再者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两人被一众兵士瞧见真面目,远的不说,乌头镇亲近的那一小撮子人只怕都要受牵连。反倒诡境里只有郑银桥一个,甭管阴的阳的,先离开苟府这个晦气地方,离开军营包围,倒是还有一线机会逃出生天。

      郦雍要去牵经年的手,被经年一缩躲开了,郦雍啧了一声,不由分手一把抓住他手腕,“闭眼!”拉着他就朝门窗方向生撞出去!

      耳边咻咻两声劲风,身体像是被挤压过,又倏然一松。

      再睁开眼睛,院子里再次空荡下来,四周漆黑房舍,青纱罩窗,每扇窗内,都有一只如豆的红烛,烛火左右摇摆,盯着瞧久了,都像个曳地生姿的艳情女子。

      院中空站着郑银桥,惨白月色下一脸淡笑。

      郦雍挑眉拱拱手,含笑揶揄道:“芙蓉帐暖夜生香,挑唆汉子插生姜,郑捕快好兴致,好情趣,怎么舍下佳人,来这晦气灵房外,和我们拉话扯闲篇能有什么刺激的新花样?”

      郑银桥眼神如同蛇信子,倒是斯斯作响一般绕在郦雍周身舔了一遍,“弄个太岁来假扮你,算不算辜负了你我之间的情意?”

      郦雍“诶”了一声,连连摆手,“八卦绯闻从来都是这么谣传出来了,我与郑捕快从来只有兵戈互捅,你死我活,哪来过半分情意?”

      “废话连篇!”经年一旁暴怒,掏出匕首就朝郑银桥扎去,“邱莺与你何干?何必将人逼进绝境!”

      “她已不算个人了。”郑银桥背手侧身一躲,“她想不朽,我自有法子,可她不愿意,自己要化灰,如你所说,与我何干?”说完,借着经年扑过来的身形遮掩,一扭身,直接朝旁边看景儿的郦雍扑过来。

      郦雍新衣衫刚上身,可怜一片袖子就被撕裂了,心疼万分,只得将外衫整个脱了,朝郑银桥脸上一扔,趁着空档,拉着经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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