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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草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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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厌和顾锦重新加了联系方式,顾锦的头像昵称都没变,这些年她也从未发过朋友圈,干净的一尘不染。
两个人加上联系方式的当天晚上,杨初厌没住在顾锦家,回了她自己的住所。
顾锦让杨初厌把自己重新拉回了余华小分队那个群,她进群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手机嗡嗡响个不停,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
孤山却未归:[顾锦?]
下面齐刷刷的全是惊讶顾锦突如其来的进群,不过这种惊讶也就只保持了不到一分钟,她还没来得及看全消息,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顾锦没有备注的习惯,看到是熟悉的电话号码,她愣了下,随后接通了。
对面那端的人嗓音略显苍老,叶萍舒用手捂住了话筒,猛咳了几声,身体随着动作颤抖。
顾锦听着不对劲,皱皱眉,开口问:“妈,病好点了吗?按时吃药了吗?”
叶萍舒为了不让自己女儿担心,勉强笑笑含糊了过去。
母女俩聊了会,沉默片刻,顾锦把半截烟头扔了踩了几脚,吐了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犹豫开口:“妈,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叶萍舒察觉到了什么,静了几秒,心一横:“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妈都活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多年前的风浪再次重刷回来,你的答案还会一样吗?
顾锦长舒口气,温吞的说:“妈,我复合了。”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如顾锦预想中的那样,叶萍舒开启了长达十五分钟的沉默。
“妈,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我不想瞒着这件事情。”顾锦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没关系,妈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话语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入叶萍舒的耳中,满面皱纹的女人抬头望了眼窗外风景,视线一转,余光瞥见了自己少时与好朋友的合照,短短一分钟,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人老了,确实总爱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合照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表面上还有无数道划痕,是叶萍舒每次用她那粗糙的老茧抚摸划出来的。
照片上两个少女紧紧靠在一起,脸上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俩人一同看向照相机,留下了年少时最美好的记忆。
叶萍舒说:“还是她是吗?”
顾锦嗯了声,“是她。”
“那就和她好好过吧。”
顾锦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她机械似的问了好几遍同样的问题,叶萍舒的回答始终如一。
“妈……你接受了?”
心中按耐不住的雀跃,顾锦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声音颤抖的问着叶萍舒。
叶萍舒被她问的不耐烦,“你还要让我重复多少遍,你才能听得懂我说的话?”
怎么会有人越长大越傻?
顾锦一时哑然,那句话始终游荡在她的耳边。一丝热风将她的白大褂吹起一角,顾锦才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现实,她妈愿意接受了。
她不知道该对叶萍舒说什么,顾锦想把心中的这股言语难以表达的感受,共享给杨初厌。
满头白发的人躺在凉席上,半阖着眼,笑眯眯的说道:“哪天有时间,把她带回来吧,我也好多年没见到她了。”
顾锦掏烟盒的手一顿,大脑消化掉这句话后,又重新把烟塞回了口袋里。
心中的千言万语,在此刻,都只化为一句:“妈,谢谢你。”
叶萍舒笑了下,貌似哭了,嗓音有些沙哑:“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那个一直爱着彼此的你们吧,既然认定了,就好好过一辈子。”
“妈也不求你什么了,你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小杨,这有个bug你修一下。”
杨初厌接受到任务,就开始死磕一个bug。电脑盯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她摘下眼镜,捏了几下鼻梁,随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滴了几滴好了很多。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杨初厌转过头,就看见昱昱那天真无邪的微笑,她伸出手摸了小孩子的脑袋,“我在处理工作,你妈妈去卫生间啦,你自己玩一会好吗?”
家里雇佣的保姆家中有事没来上班,黄姐担心昱昱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和公司老板好说歹说,才同意她把女儿带到公司。
昱昱分得清场合不哭不闹,待在她妈妈的办公室里,太孤单的时候,会偷摸跑出来找工作的哥哥姐姐们聊聊天。
这群哥哥姐姐们当中,昱昱最喜欢的是杨初厌。
昱昱点了两下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个凳子,搬到杨初厌的工位旁,坐了下去,不懂装懂的盯着她敲敲打打。
小孩子喜欢新鲜玩意,昱昱第一眼就瞥见了,杨初厌今天戴着的领带,颜色很吸睛,暗蓝色像稀有的蓝调时刻。看得出神时,手无意识的摸上了那条领带。
杨初厌敏锐的察觉到小孩子在摸自己的领带,原本还残留着些许笑意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阴沉着脸,刻不容缓的扯掉了昱昱的小手。
昱昱委屈极了,眼巴巴的盯着杨初厌看,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让自己摸她的领带。
“别摸,这个很重要。 ”杨初厌看都没看,身旁嘴角向下的昱昱一眼。
昱昱低垂着脑袋,不解道:“一条领带,对姐姐来讲真的很重要吗?”
杨初厌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凶,于是转过身,摸着昱昱不开心的小脑袋,温声说:“对姐姐来讲真的很重要,所以昱昱不要随便乱摸,好吗?”
说着,杨初厌从自己办公桌上,拿了根棒棒糖递给了昱昱。
小孩子喜甜,看到棒棒糖一瞬间,心中的阴霾一下子烟飞云散,昱昱笑着接过了糖,还搂着杨初厌的脖子抱了几下,一颠一颠的跳着朝她妈妈的办公室跑去。
耳边刚消停会,前面的同事,和机灵鬼似的立刻凑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杨初厌,八卦的问:“谈恋爱了?”
杨初厌不咸不淡的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同事穷追不舍接着问,指着杨初厌的领带,试图套出点话来:“男朋友买的?”
杨初厌抬眸,眼神冷冷的,她没犹豫,立即纠正道:“不是男朋友。”
同事怔愣半瞬,灵光乍现,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杨初厌在同事一寸寸逐渐震惊的目光中,强装镇定的发着消息,但实际字都打错了好几个。
同事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溜烟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了杨初厌身后,在她耳边低声问:“那你和你女朋友谁追的谁?”
这回,换成杨初厌震惊了。
杨初厌缓慢的偏过头,和满眼期待的女同事大眼瞪小眼,嘴角抽搐了几下,“你……不介意同性恋吗?”
女同事站直身,撩了下头发,大方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现在可是二四年欸,谁还这么老封建,认为异性恋才是健康的恋爱。”
直至今日,杨初厌才恍然明白,原来她们的爱从来都不是畸形的,错误的。同性又何妨,同性也可以相爱。
没等杨初厌开口,一道严肃的声音抢先一步,黄姐抱着胸,皮笑肉不笑的问:“上班时间,不工作聊八卦?”
女同事尴尬的朝黄姐一笑,悄咪咪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等人回到了工位后,黄姐瞥了眼懵逼的杨初厌,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指了指她,“你,来趟我办公室。”
杨初厌小声应了声,跟在黄姐身后,一同进了办公室。
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杨初厌才惊觉:黄姐找自己,可能是听见了刚才自己和同事说的话。
见杨初厌还笔直地站在原地,翻着文件的人抬起眼,招呼她坐到了自己对面。
杨初厌有些不安的搓着手,等着对面严肃庄严地女人发话。
黄姐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给杨初厌倒了杯水,才淡淡开口:“对象是那位牙科医生?”
杨初厌这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黄姐在她的瞳孔地震中,自顾自点了点头,轻快的说道:“看来我猜对了。”
杨初厌好不容易把这口水咽下去,难得结巴的问:“很明显吗?”
黄姐朝杨初厌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昱昱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拽着杨初厌的裤腿,语调升高,兴奋的说:“当然啦姐姐!我都看出来了!而且姐姐,两个女孩子谈恋爱好酷哇!”说完,还很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杨初厌:“!!!”
黄姐向后一仰,一脸我都懂得表情,“你看,小孩子都看出来了。”
杨初厌一阵语塞,只能无地从容般朝黄姐笑笑。
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解救了这让杨初厌有些窘迫的局面。她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出去回个电话,黄姐嗯了声,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走出办公室,杨初厌才看清号码,脸瞬间变得很臭。
“请问是杨小姐吗?”电话那头的人沉重的说。
杨初厌叼了根烟,没点火,就这么叼着。她半倚在墙上,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是我,怎么了?”
“杨先生的病情加重了,需要您来趟医院。”
杨初厌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悦道:“我在工作脱不开身,需要多少钱,我转给你们好了。”
杨东华治疗的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价格昂贵,杨初厌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抽了什么风,把他送进了这么贵的医院治疗,现在想想花在他身上的那些钱,杨初厌就肉疼。
对面那人还在劝说着杨初厌:“杨小姐,你还是来趟医院吧,电话里说不清楚,杨先生这次很严重危机到生命了。”
一路驱车驶到医院,杨初厌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格外亮眼。
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杨东华的住院的单人间,杨初厌推门进去了。
坐在杨东华旁边的医生听到动静,抬起头,与满脸不耐烦的杨初厌对视上了。
医生轻唤了声杨小姐,随后朝杨初厌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她随着医生走出了病房。
“杨小姐,杨先生最近的情况,我向您简明扼要的汇报一下。”
杨初厌懒散的站着,对于医生的话,简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杨小姐?杨小姐?”
杨初厌在一声声杨小姐中回过神,慢吞吞的哦了几声,象征性的问了几句杨东华的病情以及后续所需要的费用。
听到费用的那一刻,杨初厌蹙起了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医生离开后,杨初厌推开房门,反手关上了。
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还带着呼吸机的人费力的睁开眼,转过头看了眼居高临下的杨初厌。
杨初厌看杨东华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狗,还是一只残疾有眼无珠的烂狗。
“杨东华,生病的感觉不好受吧。”杨初厌俯下身,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杨东华耳边。
杨东华说不了话,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杨初厌,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愤怒。
杨初厌眼底的厌恶连藏都懒得藏,她笑的奸诈,“杨东华,你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吧。”
“你说,你这呼吸机,我要是拔了,会怎么样?”杨初厌勾起一抹阴冷怪笑,目光如毒蛇般阴冷,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杨东华第一次对杨初厌产生了一丝害怕。
杨初厌手插口袋,白衬衫被挽到手肘处,金色微微卷曲的长发披在身后,如一片发光的沙滩。
杨东华在呼吸机下咬紧了牙关,如果他现在能说话,能活动,估计桌上能砸的东西都得砸向杨初厌了。
杨初厌冷漠的看着杨东华,回想起了什么,淡淡说着:“杨东华,你前几年不是说,要死在我后面么。”
她故作遗憾的啧了两声,“看来,你的愿望要破灭了。”
杨初厌慢悠悠的走到杨东华床前,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道:
“杨东华,我祝你永世不得超生。”
杨初厌只在医院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套上头盔时,看着碧蓝的天边,她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没急着出发,杨初厌点了支烟,翻看着手机里的电子地图,才发现这里离顾锦所工作的牙科医院不远。她挑挑眉,扔了烟,骑车往牙科医院的方向去了。
一刻钟后,杨初厌站在了牙科医院的大门前。
从包里翻出了一盒口香糖,杨初厌往自己嘴里丢了颗。草莓味,还挺甜。
杨初厌没提前告诉顾锦,说自己来找她,毕竟自己也是心血来潮。话说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三天了。顾医生没时间,那就自己去找她。
和回家似的,杨初厌敲了敲门,等了几秒钟,里面的人喊了句请进,随后她开门进去了。
顾锦忙着工作,头都没抬起来,语气里有些疲惫:“预约看牙的是……”
吧字还未说出口,顾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怔愣住了。
一头金发的女人站在灯光下,手插着牛仔裤口袋,被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被她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细瘦的手腕,手腕上还戴着意义特殊的手表。
顾锦送给她的那条领带,此刻正零零散散的挂在白衬衫上,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要债的。
顾锦一时哑声,口罩戴久了脸有些发烫,她扣上笔帽,眨巴着眼睛看着杨初厌。
“你怎么来了?”
杨初厌没回答,而是伸出手,摘掉了顾锦一边耳朵上挂着的口罩绳。
口罩挂在另一边耳朵上,一张泛着红的脸,一瞬间出现在杨初厌的视线里。
杨初厌走到顾锦身后,顾锦的眼神则是一直跟随着她。
“想你了,你一天都没理我。”
杨初厌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猫,装可怜,渴望得到主人的关心。
顾锦目瞪口呆的仰着脖子看着杨初厌,随手摘掉了自己的口罩,扔在了桌子上。
“在工作,没有故意不理你。”顾锦耐心的解释道:“预约的人太多了,忙不过来。”
杨初厌撇了撇嘴,选择相信顾锦的话。
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杨初厌手掌搭在顾锦的肩膀上,用可以缓解肩膀酸痛的力度,一下下捏着她的肩膀。
“舒服吗?”杨初厌低下头轻声问。
顾锦难得悠闲的仰躺在椅子上,随口嗯了声,还不忘夸夸杨初厌:“你还学了按摩吗?这么厉害。”
杨初厌手一顿,反应过来顾锦是在开玩笑,才恍然大悟般扬唇笑笑。
顾锦睁开眼,恰好与杨初厌对视上,她没躲闪,手搓着上杨初厌的一小撮发丝,好奇的问:“杨初厌,你为什么想要染金发?”
杨初厌真的在认真回想,“KTV的人头顶都是五颜六色的,当初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吧,所以才染了。”
“你不喜欢的话,我明天染回去。”
顾锦笑了几声,手摸上杨初厌的脸,温柔道:“谁说我不喜欢了,别染回去,我喜欢。”
杨初厌一僵,没过大脑,脱口而出问了句,自己八辈子都不会问的话:“喜欢金发,还是喜欢我?”
说完,自己都惊了。
她怎么把自己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不止杨初厌惊住了,顾锦也是。
顾锦猛的坐直身,椅子随着她的动作也一起坐了起来,她回过头,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杨初厌。
几秒钟过去,杨初厌听见,她至此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低语。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