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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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老五——啊不，疑似朱家村村民朱武先生——尽管他不止一次向秋蝉孤声明此武非彼五，但封云山大厨显然觉得姓朱排行老五是身为村民常见的取小名方式。
加之朱家村此前确有一户人家的小儿子在外闯荡至今未归，老眼昏花的村长也就稀里糊涂跟着叫“老朱家的”或“阿五”。
……真是天杀的巧合。
堂堂银锽家老大被这群人类整得发不出脾气来。
秋蝉孤拍肩表示“就算你在外面混得很好也不能忘本嘛，现在村里有难你得帮衬着”便将他拉到战线上充战力。
对面就是自己老家，朱武不想暴露身份，只好很不情愿地被他抓壮丁搞夜巡工作。
魔火伤不了他，单单夜巡倒也不至于跟自家人打起来，但他还是情不自禁郁郁寡欢。
明明为了逃避过去已经改头换面混迹人间多年，谁想异度魔界居然打到这里。
白日暗中观察，先锋阵容里除开滕邪郎那臭小子，主要是魔族打头。以旱魃那种好斗个性，还有魔界一贯的作风，道境有的折腾。
说起来，当年的小屁孩滕邪郎都到了可以上战场的年纪，自己果然离开很久了。
唉……
战战战，战到何时才是尽头？
为魔，就惟有不停鲸吞至死方休吗？
九祸，为什么连你也赞同这种无休止的征战？
想起九祸，朱家老五更加郁卒。
篝火映照中，他的鲜明发色与阴沉脸色形成了强烈对比。
“哟哟，是又安怎？突然阴云密布。”秋蝉孤把篝火上架着的烤鱼翻过一面，顺手撒些盐和椒粉，四周香气四溢，可惜唯一的食客漫不经心。
朱武没什么精神地看过来。
“战场形势间不容发，你还有闲情吃喝。”
“我是厨师，打仗不是专职工作，适当操练一下免得手艺生疏。”
接过秋蝉孤递来的烤鱼，朱武沉默了半晌，好似要从烤鱼上看出一朵花。
“你何时释怀？”
冷不丁发问，引起秋蝉孤疑惑的注视。
朱武略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吾是指，你的大嫂。”
他本身不是淡定类型，何况在外飘零已久，胸中积郁憋得慌。碰上拥有相似悲催经历的秋蝉孤，总算有了倾诉对象——怎么说呢，有些话，跟陌生人谈起来反而没那么多顾忌。
于是俩老男人这几日早已互相追溯了各自求不得长别离乃至生离死别的情感路程。
“哦，这个啊。”秋蝉孤左腿搭右腿上晃晃悠悠毫无坐相：“他们成亲之时我就断了念头，稍微释怀……大概是从我大嫂怀孕之后。”
回忆着遥远过去最圆满的一段时光，秋蝉孤也难得放柔了表情，收敛了平日的大大咧咧。
“……她不是一般的挑剔，很难伺候，每次做饭我都头疼……后来兄嫂去世，主要心思就都放在荆衣身上了。哦，荆衣就是我侄儿，很聪明可爱的孩子。”
“她死了？”
秋蝉孤的刻意省略并没逃过朱武的洞察力。
“呵呵，是啊。”秋蝉孤干笑两声，然后再也笑不出来了，声音也低沉许多：“我大哥死得很惨，她应是殉情自尽……总之，以她的性格也一定不会独活吧。”
交谈暂时出现停顿，朱武思考着如有一日他死了，九祸定是继续为魔界大业鞠躬尽瘁；而若九祸死了，自己又会如何……随后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届时将变成什么样子。
异度之魔的生存价值始终围绕着征服，似乎并没几人太过关心其他东西，比如，情感。
甚至年轻时的银鍠朱武也曾无比热爱战场冲杀的肆意飞扬，直到有一日他察觉自己手中紧握的东西不过一堆意义不明的赫赫战功，以及魔界众人疏远的敬畏。
他留不住王姐的性命，留不下最爱的女人。
王姐死了，母亲癫狂地捡回一只低等幼魔充作“女儿”；他再无心继任鬼族之王，一心只想和九祸长相厮守，可九祸也离他而去。
相比秋蝉孤大概他是幸运的，至少他曾经得到过九祸的爱。然而他至今走不出情伤，秋蝉孤却显得豁达明朗。
“生离与死别，哪一种更令人悲痛？”
秋蝉孤嘿然一笑：“不管哪种，想得越多越是悲痛，所以我一向不会想太多。不过看着她的血脉在她儿子身上延续，也很有意义。”
血脉延续……？
朱武闻言一愣。
却听秋蝉孤以一种既抱怨又骄傲的口吻说：“唉，我那个侄儿，聪明伶俐，就是嘴巴太毒，我也没少被他嘲笑。不过脑袋是很灵光，也算有所作为，虽然我很希望他找个平静的地方过日子……”
随着他的描述，朱武逐渐回想起自己一直淡忘了的某道身影，单薄倔强，目光总是追随着他，尊敬与憧憬每每跃然脸上。
想起了，便觉得有些歉疚。
当年他与九祸的事情闹得很大，邪族鬼族几乎撕破脸皮。事后他只顾逃避失落情绪一走了之，倒是忘了鲸龙的感受。
就那么把他一个人丢在魔界，不知这些年过得如何。
唉——想也知道不会好受，那孩子太重视“战神之子”的身份，也太要强，生怕一不小心就扫了自己的颜面。
所谓魔之荣光，看来是要一代代固执地传承下去。
食不知味地咬了几口鱼，朱武再次沉浸在懊悔沮丧情绪中，恍惚间觉得头皮一痛，一回神，发现秋蝉孤正捏着自己的几根头发啧啧赞叹。
“做什么？”略有些愠怒地问，此时的朱武，还学不来人类的自在惬意厚脸皮。
秋蝉孤摇头晃脑：“都说相由心生，心无烦恼，毛皮也是油亮顺滑。你看看，同样是红毛，你这撮跟赭杉比起来确实要黯淡许多。”
我就这发色你有意见？
红毛也分酒红大红鲜红橙红吧……等等，什么“红毛”……
朱武对他的措辞很不满意。
“开个玩笑，放轻松啦。”秋蝉孤拿着发丝捻了捻，松手，目送夜风把几缕红吹远：“朱家老五，你对那个火焰魔城怎样看？”
……算了懒得纠正。
朱武慢吞吞道：“以人类之力，很难抗衡。”
这是实话。没人比他更清楚异度魔界的实力，不提人类，纵是苦境灭境之魔亦不可比拟。
“多谢你的直白，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秋蝉孤盘腿坐下，随手扯来一朵野花，很忧郁很少女地拨弄着花瓣：“我到底要不要把荆衣打昏带走呢？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秋家就断香火，大哥大嫂在九泉之下不会原谅我……不过以他现今的实力很难打昏拖走啊真麻烦……”
“你是不是操心太多了？”朱武黑线。
“你这种孤家寡人怎会明白我的一片父母心。”
被人如此鄙视地划分为孤家寡人，朱武久违的好胜心忽然燃烧，皱眉反驳：“我有儿子，亲的。”
秋蝉孤把他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一番：“子不养，等于没。”
“鲸龙很孝顺。”
“荆衣也不差。”
“鲸龙从不忤逆我。”
“荆衣一向有个性。”
“嘲笑长辈的孩子很值得引以为傲吗？”
“天才儿童总是不同于凡人，父母要甘心做儿女的垫脚石，你觉悟不够哦！”
“鲸龙不需要我去垫脚。”
“荆衣天资聪颖进步神速，更不需要我垫脚，他只需要我做饭。”
“所以你的价值也只有做饭而已。”
“做饭又安怎，瞧不起厨师？一看你就是不事生产不管家务的类型，做你的儿子铁定很累。”
“这不劳你费心。”
“错，身为男人留不住女人稀疏平常，身为父亲照顾不好儿子就不可原谅了！”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百年大计教育为先没听过么，生物生存的重大意义是繁衍后代，连后代都顾不好谈什么恋爱！”
“哪有人先带儿子后谈情说爱！何况世间生物，带幼崽的都是母狮子母老虎，哪有雄性从事这些工作？”
“就算不能先带孩子再恋爱，被母老虎抛弃的你有什么理由逃避责任？！”
“她不是母老虎！！！”涉及九祸，银鍠朱武瞬间炸毛。
“我又没针对谁，领会精神嘛……哎呀该不会因为你不会带孩子才被抛弃？你不知道现在的女人都很看重这项能力吗？实话告诉你，早年间想嫁我的女人很多，就因为我带孩子有一手。”秋蝉孤高傲地挺直背部。
“再擅长带孩子不也光棍一条？”
“你懂什么，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啊哈哈……总之！荆衣绝对完败你的儿子，因为有我满满的关爱！”
“身为男人说这种话不会觉得矫情？”
“完全不会，因为我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打流氓能带娃儿的新世纪好男人。”
……
一人一魔的诡异争论逐渐白热化，话题从攀比儿子上升到教育责任再到……不知道到哪里……
不远的草丛中，一道人影极不情愿地全程偷听二人谈话，听着听着从表情到心情都囧掉了。
今夜魔兵们比较安分，暂时按兵不动。
不过那亦只因魔城破封在即。
道境玄宗，终究难阻异度魔界利剑出鞘。
将近丑时，暗夜依然平静。
朱武找了个理由独自来到河边透气醒神。
道境风光很美，气候也非常宜人，很符合他带着所爱之人隐世独居的理想要求。再有三五好友时常来喝酒切磋，便是圆满。
可惜……
“要跟到什么时候？”
语气中透出一股子不耐烦。
明白行藏已然暴露，眉清目秀的道子由树丛间缓缓走出。
“见过战神。”
“吾看你方才听得很用心，倒是够胆。”朱武对对方的恭敬态度并不大感冒，态度冷冷的。
道子对前任战神和九祸女后的八卦事件并不关心，上来就直奔主题：“战神离开已久，如今终于现身，是有回归之意吗？”
“此话是你之问，或是……九祸之问？”这句话他说得极慢，几乎从肺里缓缓吐出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既是受命于女后，吾之疑问，自然也出自女后的态度与意见。”
“哈。”朱武冷哂，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问：“……魔界如何行动，吾并没兴趣，也未打算插手。”
“那请问战神与封云山之人混在一起又有何打算？”
话一出口，立刻感受到鬼族战神充满压迫感的逼视，但他并未退缩。银锽朱武的影响力太大，实力也太强，他不能不弄清这位重量级人物的想法。
“闲得无聊打发时间、找一个聊天对象……随你们怎样认为吧。”
“战神，吾只想稍微提醒，人魔终归殊途，总有各自不同的立场，请务必避免引起误会的行动。否则，吾也无法向魔君与女后复命。”
“人魔殊途？任沉浮，这句话出你之口，满是讽刺。凭你，就休与吾谈论立场了。”
道子一时哑然，神色却依旧淡若流水。
“吾对你下一步的行动毫无兴趣，但吾并不愿被人扫了兴致。安安分分做你的任务，暗中窥视就不必了。”
“吾明白。也请战神勿忘吾之提醒。请。”
清秀道子行一礼后悄然离开，月光滑过他稍作易容的脸庞，赫然是——云随波。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