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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天空湛蓝,白云飘荡,阳光明媚而柔和,光罩下的人们脸上不自觉都带着微笑。

      冒府孩子百天宴上,吴乔升已经没有最初的雄心壮志,他蔫蔫的俯身石桌上,瞪着对面的师鹤琛,“表哥,都半个月,半个月了”吴乔升伸出根略胖的手指比划,“你就一个都没瞧上,真是累死我了。”

      他吴公子风流是出了名的,可眼光辣也是出了名的,他找的姑娘们哪个不是美艳靓丽怎的他表哥就一个都没瞧上?

      吴乔升私下得了外祖母命令,让他带着师鹤琛多出来玩玩,多见见美丽的姑娘,外祖母更直言,家里那些女子都太规矩,引不起表哥性致。

      他是男人,他当然懂!

      吴乔升一开始以为是个轻松的活,毕竟他表哥之前从不去花楼,进去了哪能受的住那些小妖精的花招,可万万没想到啊,他表哥竟然完全扛得住,没一个能拿下他。

      有时候吴乔升都怀疑他表哥是不是不行,要不然那么漂亮的姑娘岂能放过。

      不要说吴乔升觉得这半个月很累,师鹤琛也觉得毫无意义,浪费他太多时间,他承认不少妓子是挺漂亮,可他就是没感觉。

      这也怪不了谁,只能说他这病真难治。

      他都失去了信心。

      他刚想劝慰吴乔升,就瞧见两道瘦弱的身影快速拐进他们亭子下的假山中。

      师鹤琛立即闭嘴,并打手势让吴乔升别出声。

      花藏语被潘瑶抓着拽进假山,等俩人气都喘匀了,花藏语开口问:“你确定不回楼里?真的想好了?”

      潘瑶是个娇艳且身姿窈窕的女子,她拢拢因奔跑散落的碎发,认真说道:“我很确定,我不想回去。即使在冒府我都算不得妾也不想回去。”她停顿下又说:“我是冒府长孙的亲娘,她们就不能怠慢我。”

      花藏语盯着潘瑶,见她神色坚定,又问:“现在冒公子宠爱你,府里也只有一个孩子,以后呢?如果冒公子又宠上别人,府中也不只一个孩子,如果他嫡妻贵妾都有了孩子,你又没身份又没地位该如何自处?孩子何去何从?”

      潘瑶也想过这些问题,可她真的不想在回萦香楼过着重复没奔头的日子。

      她回去养好身体也许又被另一家租走,又开始一场新的循环,养身子,伺候男人,每日算着什么时候怀孕,生完孩子又什么时候被送走,甚至那个孩子连看一眼都难,潘瑶觉得她们这样的女子就像母鸡。

      潘瑶真的怕了,想想都打冷颤,那样的日子比她失宠更可怕。

      再说,府中其他女子能怀孕早就怀了,何至于这么些年,潘瑶就是想赌一把,赌赢了她活,赌输了她死,也好过屈辱的活着。

      “藏语,我知道我身份低贱,可我真的更害怕回去的那种日子,求求你,帮帮我吧,放了我好不好?”潘瑶哀求,柔弱如随风柳絮,可花藏语知道,潘瑶的心是坚毅的蒲草,看似随意飘荡,可她总能好好活着。

      花藏语也不想为难她,她想了想长叹气,“如果你实在不想回去,就准备好赎身的银子吧,让冒公子陪你回萦香楼找王妈妈,切忌不可张扬闹事。”

      如果悄悄和王鸨婆好说好商量,银子给到位,其实也简单,就怕她为了省银子,仗势欺人不知轻重回楼里到处宣扬,闹得人心惶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潘瑶闻言心下松口气,连连点头应下:“我懂,我懂。”

      花藏语瞧她哭的梨花带雨,她能明白做母亲不愿与孩子分离的心,可她还是劝道:“尽量不要把孩子养在你身边,可以送去给老夫人,这样哪怕有一天府中有了其他孩子,凭着他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情分,老夫人也不会亏待他,并且还能护着他,你别舍不得,这是为了孩子好。”花藏语又似无意低语:“也是为了他能顺利长大。”

      潘瑶眼泪啪嗒啪嗒掉,边擦边掉,擦不完。

      她都懂,她知道孩子跟着她没前途,尽管她明明才是孩子的亲娘。就因她的低贱身份,连孩子都不能自己养。

      再有,府里也不会把孩子给她养,因为在那些人眼中她是养不出好孩子的。

      花藏语抽出帕子递给她,“你也最好不要留在府中,一来没身份,连丫鬟都瞧不起你,二来自古后院女子互相倾扎,她们要害人毫无理由,你没还手之力,地位的不同对你有着天然的压制。趁着冒公子还宠爱你,你现在也是冒家有功之人,求他在外面给你置办个宅子,自己当家作主,不用看人脸色。”

      “不要痴迷情情爱爱,那种东西太虚幻,不要在意脸面,要脸面这事也是挑人的,咱们这种人活着都难哪有脸面可要。我还要告诉你,飞星已经在玲花那儿接客快一个月了,那些都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她就是盼着张公子给她赎身,结果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王妈妈,被罚去的。”

      花藏语轻拍潘瑶的手,说道:“不要把太多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顾好自己才是真的。”

      潘瑶愣怔的呆滞住,她震惊飞星的事,那可是王妈妈很看重的人,一旦犯了错就受到这种虐待式的惩罚,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死都不要回去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她必须哄好冒公子。

      潘瑶其实不想搬出冒府住,冒公子对她很好,他的妻子是世家贵女,就那样的身份都关心她吃喝,身体,每日都问,人家很有风度。

      府中小妾虽多,但从没有闹事欺压她的。

      潘瑶觉得花藏语过于小心,也把别人想的太坏,外面的人再坏能坏过楼子里的吗?

      不过,潘瑶在心里是感激花藏语的,自从花藏语做了她们的管事,就从没克扣过任何属于她们的东西,甚至还在王鸨婆那为她们争取到更多好处,例如以养身体为由要吃的更好,以求被世家公子看上皮肤要养的好,身上要穿的好,尤其是她们生产时,楼里要有接生麽麽和大夫跟着,这是尽量再保她们的命。

      当然花藏语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她和她们关系也淡,可是如果她们有事花藏语一定是冲在第一个。所以在她手底下的姑娘都很尊重她。

      潘瑶不想看到花藏语一直在楼里磋磨,她试探问:“你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不如,等我找机会和公子说说给你介绍个好人?”

      花藏语笑笑,“你是罪籍,还有机会脱籍,我是妓籍,一生只能活在黑暗中。”花藏语摇头,“不必为我费心筹谋,你好好的就行。”

      “你的性子在楼子里很吃亏”

      “可我改变不了”

      “其实以你的长相成为楼里第一人也没问题”

      “没有男人喜欢木讷的女人,我不会哄人,无情趣的女人不会长久获得别人喜爱。”

      潘瑶闻言停住话头,她突然一笑,“是不是许多人都这么劝过你了?”

      花藏语眉眼弯弯,“我浑身缺点,可有一点做得很好就是知己,我只能做个小管事,别的真不行。”

      潘瑶无语,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没上进心的。

      在萦香楼里所有人都知道花藏语是空有美貌却最没野心的一个。

      花藏语:“快回去吧,我也打算走了,有机会再见。”

      这时俩人听见远处有找潘瑶的声音,花藏语让她先走,她等一会儿直接从后面买菜小门出去就行。

      她们这种贱籍是没资格从大门走的,侧门也不行。

      潘瑶点头,笑着离开,花藏语看她翩然离去的背影,这一刻的她像只展翅的蝴蝶终于化茧。

      花藏语等潘瑶走后,长长舒口气,她身子像后倚靠在凸起的石壁上,轻轻合上眼睛,在这个狭小细长阴森的石径中这一刻竟然觉得无比轻松,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师鹤琛悄声进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画,身穿一袭星空蓝对襟长襦裙的女孩缱绻懒散的斜靠在黑灰晶亮的石壁上,如瀑长发飘在肩膀两侧,弯弯柳眉,琼鼻嫣唇,当她眼睛猛然睁开那一刻,仿佛粹了满天星光。

      这时的她像妖,黑暗中的她是唯一的光,引诱意外闯入的人明知危险却非要靠近。

      站在她对面的师鹤琛在她璀璨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一刻很神奇,仿佛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但随之而来就是戒备,退无可退的她,往旁边挪挪,躬身道:“打扰公子了。”

      见她闪躲的样子,师鹤琛说不上什么滋味,明明是他先打扰她,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这是天然的压制,在户籍上就分了等级,他是最优等的贵籍,她是最下等的贱籍。

      她见到他就是要行礼就是要卑微。

      师鹤琛一时语塞,他和女子单独相处过,可他从未主动找对方说过话,顶多是配合对方的话题答两句,但他明白此时他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否则对面的女子很快就会找理由离开。

      刚才在假山上方的亭子里,师鹤琛和吴乔升听到二人对话,本想躲开,可他听出了萦香楼那次听到过的声音,当时他狂喜,后来他想办法把吴乔生支开,自己才悄悄找下来。

      等见到真人时,师鹤琛心脏跳的奇快,像要跳出嗓子眼,这时手足无措的他,扭捏的像个姑娘家。

      他没想到费劲儿心思找的人突然就出现眼前。

      师鹤琛曾经也去萦香楼找过,可惜都不是,他又不能利用权力把萦香楼所有人叫出来挨个看,所以他去了多次就是没见过花藏语。

      师鹤琛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缓一会儿就把气捋顺了,开口:“是我打扰姑娘了,上次在萦香楼见过你,所以想着下来瞧瞧。”

      花藏语抬头,眼中尽是疑惑,她把所有事务都在白天处理好,索性她对接的业务都是白天能完成的,夜里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从不出门,所以见过她真容的人不多。

      师鹤琛看她想不起,又提醒道:“晋王纳妾那日。”

      花藏语恍然,送别细柳时,有外人闯入后院,应该就是眼前人。

      他有一双深邃如秋水的眼睛,从那里流露出沉稳而高超的智慧,面容如同初春的暖阳温暖而柔和,微薄紧抿的唇尽显坚毅与果决,总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对这种人花藏语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惹不起就要躲得起。

      “请公子安。”花藏语从善如流赶紧再次问安,“奴还有事先行一步。”

      师鹤琛见她要走,直接伸胳膊拦下,脱口道:“你是哪个楼的,我晚上去找你。”

      师鹤琛说完差点气愤的把舌头咬掉,这姑娘是萦香楼的,他明明想问的是人家叫什么,怎么能找到她?

      花藏语愣怔,琢磨一下才说:“奴是楼里管事,不接客。”

      师鹤琛愣住,但身份使然,还是强硬问:“叫什么?”

      花藏语看他态度强硬,厌烦感上升,强忍着说:“萦香楼,花藏语”。

      师鹤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又没话了,再说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机,他让开路,示意花藏语可以走了,花藏语感谢过后匆匆离去。

      师鹤琛望着她的背影,浑身发烫,他深邃的眸子比平日都亮了两分。

      *
      夜里,花藏语果然见到了师鹤琛,当桃红去找她时,她就知道躲不过。

      这次见面师鹤琛穿着随意,不像白日见到时抢眼,低调的藏青色长衫,使对方看起来温润雅致。

      正在屋内拍马的王鸨婆见到进门的花藏语,很是不满,看她穿的什么鬼样子,见客前不知捯饬捯饬自己吗?

      花藏语当然知道见客要收拾,可她本不想和对方拉上关系,当然要低调,让对方反感自己才好,她像无所察觉躬身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公子安。”

      师鹤琛指指旁边,“坐吧”

      王鸨婆笑嘻嘻,眼睛都快笑没了,欢快接话,“藏语,今儿好好陪陪师大人。”

      刚才王鸨婆听说有人找花藏语作陪,可把她吓一跳,花藏语在做管事之前就说过,自己木讷不会来事,陪不好客人,那时王鸨婆见她姿容过盛还劝过。后来见她实在执拗就想着先答应,等后期再说,她万万没想到,花藏语在哄男人那方面还真是不中用,一句话能把人堵死,话题立刻终结。

      慢慢她也就歇了那心思,今儿一听说有人找花藏语,她本意是拒绝,并且推了其他更会哄人的姑娘,没想到这男人死心眼,非要花藏语,王鸨婆又知道了对方身份,不敢强硬,这才把花藏语招了来。

      师鹤琛见王鸨婆还在这磨蹭不走,他笑着道:“你忙就去忙。”

      本来满脸笑意的王鸨婆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尴尬的像要烧起来,“好,好,您先忙。”

      王鸨婆本来还想和师鹤琛套套近乎,结果被撵,心里不大痛快,狠厉睨眼花藏语才走。

      花藏语心里觉得好笑,这人在一个地方呆时间长了有点权力就会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

      花藏语重新倒两盏茶,递给师鹤琛一盏,说道:“公子又见面了。”

      花藏语的声音属清冷型,一点不带勾缠的意味,可师鹤琛听着就是舒坦,他觉得这是种享受。

      “我说过晚上过来找你。”

      花藏语瞧他一本正经,问“为何?”

      师鹤琛耳朵有点发烫,不太敢直视花藏语,低声说:“就是想见,说不上原因。”

      花藏语噎住,这是什么鬼,也就是这个封建的皇权时代,要是在后世,他想见就见那是做梦,就是甲方爸爸也没这么大优越感啊。

      她斟酌一下言辞,缓缓开口,“奴是这里的管事,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好分内事,别无他想。像公子这样清贵高雅的男子一定更配咱们楼里的‘艳绝’姑娘,她们才华横溢,文采风流,和公子应该更有话聊,要不要我去问问这会儿哪位姑娘有空闲?”

      花藏语问的真诚,师鹤琛却不喜,才女多的是,他想要,世家贵女也不缺,他挑眉问:“你不想陪我?”

      废话,花藏语心说,有点自知之明,但她笑容自然,言语柔和,“是藏语不善此道,怕惹您不高兴。”

      “无妨”

      尽管师鹤琛接触的女子不多,但这半月和吴乔升在外面见识到不少能说会道的妓子,他能看出花藏语真不会聊天。

      他想和花藏语多坐会,想想还是得说点人家擅长的,要不然话题立刻就能聊死,“你在楼里负责管什么?”

      “典租女子”

      花藏语见师鹤琛不懂,接着说道:“假如有些人,家里子嗣不丰,妻妾生育又不顺畅,就可以来楼里租一位女子回去,大多数租期会选择在两年或三年。如果首胎生的是女儿,男方又想生儿子,可以接着生,不过那就要单独加银子,毕竟于女子而言生孩子有损身体。”

      “那这名女子等孩子长大了会与其相认吗?”

      “不会,女子生完孩子就会与他完全割裂,牵连不断对双方都不好。被送回来的女子可能会被选入下一家,也可能会一直养在楼里。”

      师鹤琛听着有点不适,但具体哪里让他不舒服又说不上来。

      “那岁数太大,生不了呢?”师鹤琛问,他不相信楼里会一直养着,没这种好事。

      “过了生育年龄,手里有点银子的会赎身找个贫穷的地方等死或者找个更贫穷的男人搭伙过日子;如果手里没银子就会到玲花手底下的‘小楼’和‘暗门’陪男人,一次一个铜板也陪的那种,她们或许哪天生病就死了,或者被某个暴躁的男人打死了,或者老到无用时饿死了。”

      花藏语言语太过平淡,仿佛这些女子天生就该如此,师鹤琛隐约觉察到自己不适的原有,因为这些女子太过惨烈,悲苦。

      “所以今天你才没劝冒府那女子回来,对吗?”

      “一是劝不劝都不管用,二是她的人生也许有另一种可能,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那你自己呢?”

      花藏语一愣,她抬头在师鹤琛的眼眸中看到了火热,心想这家伙不会也想典租个女子吧?

      花藏语笑笑,委婉说道:“管事这个位置是越老越吃香,我的规划就是老了去江南水镇生活。”

      江南水镇,听着很惬意,但前提是得有银子,师鹤琛问出很现实的问题:“你有许多银子?”

      花藏语笑容僵住,她当然没有,她背负的使命没完成,到那时候她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她摇头,“没有,慢慢攒吧。”

      师鹤琛摸摸衣袖,里面有个三两的银块和五两的银块,他想了又想,还是拿出三两的银块放到花藏语面前,“你收着吧。”

      花藏语愣怔,这是她第一次接陪客小费,她笑着道谢,“多谢公子赏赐。”

      师鹤琛有点心疼,他从没这样一掷千金过,不过他偷偷瞧对面女子眉眼弯弯,嘴角翘起,笑得愉悦,又也觉得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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