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柳晏

21、无路可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奥拉伊斯近乎迷茫的航行在星海。恍惚间，奥拉伊斯上的人似乎是宇宙最后的人类了，每一颗星球都寂静无声。

　　偶尔，看见一些停泊的星舰，派人登陆后，里面也满是死尸或者疯子，大多数人在伊甸崩溃的时候选择了自杀。

　　一行人就这样徘徊里，走到命运的割裂点。

　　“早上好，各位。”

　　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奥拉伊斯近乎崩溃的安宁，一支舰队从他们来的地方出现，是诃纳森的舰队。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啊，韦德斯。”

　　“奥拉伊斯的系统被攻破了。”白语气平静，“和伊卡洛斯小姐一样的漏洞。我们试着修补了，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效果。”

　　“伊卡洛斯……她还在奥拉伊斯上吗。”安塞尔特突然开口。

　　“是的，不过现在……似乎陷入了某种休眠，我无法唤醒。”

　　“各位，你们似乎忘记了还有我的存在。”诃纳森笑了几声，继续说，“我似乎说过，我们再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你要干什么，诃纳森。”韦德斯声音不自然冷了下去。

　　“我要干什么……在你眼里，你的哥哥就这么…野心家吗？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啊。”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叙旧的。”

　　“我不是和你。”

　　“嗯？”

　　“我是说，伊卡洛斯。”

　　奥拉伊斯内陷入一阵死寂，几分钟后，一个投影突然出现——是白口中陷入休眠的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她平静的看着那些舰队。

　　“这么长的时间，你还是追过来了。”伊卡洛斯声音平静而空灵，甚至算得上悲伤。

　　“艾奎拉，我知道你在听着。”

　　“他不在，诃纳森，我就是联盟嘴里的那个禁忌……”伊卡洛斯语气有些颤抖。

　　禁忌，打破联盟对人工智能的限制的产物都被叫做禁忌——韦德斯以为，只有自治联邦那群人做出来了。

　　谁知道，艾奎拉在那些人之前就做到了……他真的就是天才啊。

　　“……”诃纳森没有说话，几分钟后，讪讪笑了笑“艾奎拉还真是疯狂啊。”

　　“疯狂的是你，不是吗。”伊卡洛斯笑了几声，然后如同讲故事一样，陷入一个回忆之中，“我死的是什么时候啊……那时候联邦刚建立没多久吧。那时，联盟开始推行芯片。”

　　“然后，你带着学生抗议。”诃纳森笑了几声，“那时候，安塞尔特和韦德斯应该也在吧，不过是一个在队伍里，一个在高楼中。”

　　安塞尔特没有说话，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艾奎拉。

　　“那时候，我们还是同学呢。”伊卡洛斯笑了几声，“所以，你……”

　　“所以你背叛了联盟。”

　　“所以你背叛了我们。”

　　其实那时候埃尔斯也在，她就站在诃纳森背后。她依然记得伊卡洛斯的模样，她也记得，诃纳森做了什么。

　　他开枪了。

　　那一天鲜血染红了街道，机器人怎么也清理不干净那些血迹，血液一遍一遍，晕染在街道，夺目的红就像……庆典一样。

　　那时候韦德斯就看着，看着这场悲剧。

　　安塞尔特呢，他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揪住诃纳森的衣领质问。

　　只有艾奎拉，艾奎拉跌跌撞撞的走过一具一具尸体，一个一个翻找，最后跪在伊卡洛斯的身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几乎绝望的一声一声呼唤。

　　那天，伊卡洛斯轻轻抱着他，告诉他。

　　“别哭，艾奎拉……别哭，记得我，好吗……”

　　那一天的悲剧被人为的遗忘了，但总有人记得。

　　比如艾奎拉，比如韦德斯，比如安塞尔特，比如太多太多人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伊卡洛斯声音有点冰冷。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让你们离开，你们……把艾奎拉带出来。”

　　奥拉伊斯的人沉默了，一群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几分钟后，安塞尔特笑了笑，然后说。

　　“艾奎拉不是在人类共和军吗，找我们干什么。”

　　“人类共和军？他们已经快走上绝路了。”诃纳森的声音戏谑而玩闹，他们的军队已经包围了奥拉伊斯，“我给你们，半个小时考虑。”

　　说完，诃纳森的声音消失了。一行人沉默几分钟后，一个人冲入中控室——是勒尼。

　　“奥拉伊斯号的设计，我们可以脱离中控部，舍弃大部分舰体逃离。”伊卡洛斯开口，“在我死后，艾奎拉和安塞尔特建立了启明星，那时候，艾奎拉离开后没多久，就被联盟抓住了。”

　　“联盟将他发配边疆，用的……就是这艘星舰。所以它才会加强火力，才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为了开括而准备的。勒尼先生是我叫他来的……韦德斯，我们该做出取舍了。”

　　勒尼已经知道了大部分情况，他看了看几个人，然后说“埃尔斯……我相信你的专业素养，你的人会跟着你们离开，医疗和科研的组长也会让你们带走……其他人会掩护你们。”

　　“我是舰长，勒尼，我不允许……”韦德斯还没有开口，勒尼就打断了他。

　　“够了，这是全舰商讨的结果，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伊卡洛斯小姐。”

　　突然，一种气体弥漫在中控部，几个人身子软下去，随后迷迷糊糊的晕过去了。勒尼带着人把埃尔斯带来的联盟军人也送到中控部。

　　他走到身边，看了埃尔斯一样，俯下身，替她整理好军服——他这才注意到，埃尔斯的联盟军徽已经摘掉了。他手拽下埃尔斯的一颗袖口纽扣，放在自己的衣袋里，当做和这个战友最后的纪念。

　　“伊卡洛斯，接下来，麻烦你了。”勒尼声音莫名有些低沉，“另外，我要的东西……”

　　“刺激性药物储存还有一些，足够了。勒尼先生，我很高兴认识你，我想他们也是。”

　　“我也是。”

　　勒尼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离开了中控室。

　　远处，诃纳森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奥拉伊斯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五分钟，但现在一点回应都没有。

　　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数到第一百六十三颗星球的时候，一个绚烂的火光炸开——是一发导弹，炸开在一艘星舰上。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开火吧。”诃纳森摇摇头，开口。

　　星海被点燃了，就像人类这个种族又一次新生命的第一次心跳，绚烂而沉闷。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勒尼知道的。

　　他看着小伙子们把针剂扎入小臂，一阵颤抖后朝他笑了笑。

　　多好的孩子们啊。他想。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道别，只有拍拍肩膀，拥抱一下。那些人一个一个从勒尼面前离开。最先走的反而不是武装部，而是研发部。

　　那些科研人员是自愿的，他们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愿浪费勒尼的精力，主动作为第一批的自杀式袭击队伍。

　　几分钟后，一批单人机冲出奥拉伊斯的机舱，它们穿过炮火，偶尔有几个在空中炸开，成为绚烂的烟火。

　　但还是有人扎入了自治联邦的舰队里。按理说，这些东西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可下一秒，诃纳森看见一艘单人机径直撞入星舰的引擎附近，下一秒便自爆了——一分钟后，那艘星舰也淹没在更大的爆炸中。

　　这在大型战役里是不可想象的，损失珍贵的驾驶员换取这么低的袭击效果，实在是不值得。

　　但现在，指挥奥拉伊斯的是埃尔斯嘴里的“野路子”勒尼。

　　就在这样一声一声的爆炸里，单人机很快就用完了。奥拉伊斯的火力算不上强劲，很快就在集火里接近哑火。

　　下一秒，奥拉伊斯的引擎突然加速，冲向星舰最少的地方。与此同时，一批登陆舱也被发射出去，砸在别的星舰上。

　　里面的人钻出来后，一个个针对中控室和引擎发动自杀袭击。但是有一批，径直冲向诃纳森的旗舰。

　　在混乱的残骸里，人工智能系统艰难锁定其中一个，但这已经于事无补。几分钟后，一个登陆舱径直砸入诃纳森的中控部，里面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人——是勒尼和几个军人。

　　子弹打在军人身上，药剂却让他们感受不到疼痛，他们端着枪支攻击目光所及的每一位。打空了便冲过去，撕咬，殴打……

　　但这怎么说，也只是一次意外。

　　很快，那些人一个一个倒下，勒尼的双腿也被打断。

　　但勒尼没有说话，他的药劲已经过去了，刺骨的疼痛弥漫开，他感觉呼吸困难。

　　但他还是扒着地板，一寸一寸的挪动，血液在他爬过的土地留下一块挖不掉的血痂。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很想骂点什么，但好像骂什么都不够。

　　他抬起头，瞪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拿起一旁的碎玻璃刺过去。他的动作没有力气，玻璃扎破了他的手心，却连那人的衣物都没有扎破。

　　他感觉到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额头，下一秒，便是一阵炙热。

　　是诃纳森，他的枪杀死了这个男人。

　　他抬头看向远处，奥拉伊斯撞开星舰封锁，然后中控室脱离舰体被发射出去，剩下的舰体则在一分钟后自爆，只留下一地残骸，漫无目的的在宇宙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