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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秋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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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周,主要工作就是被那些称作“代理班主任”的大二、大三学生领着参观校园,了解校史,熟悉教学楼的分布以及学习校规校训。听了代班的讲解,我才明白为什么学校最高的建筑只有五层,原来是为了建造“花园式”校园,不能让过高的建筑物破坏整体的谐调。
这个时候,班里的学生基本上是以宿舍为单位活动的。像我这种住混合宿舍的人,只能落得形单影只,不过无所谓,我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我也懒得为了寻找一个吃饭上课的伴儿而去特意迎合某个人。我想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应该像徐志摩诗中所写的那样“轻轻地我来了,正如我轻轻地走”。四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事实上情况也不像我想得那么糟糕。军训结束后,开始正式上课。由于专业相同的缘故,除了刘丹,我和宿舍其他人基本上一起上课、吃饭。当有些课不和她们一起上的时候,我就在宿舍等刘丹一起去吃饭。后来干脆是否和她们一起上课,我都会等刘丹一起吃饭,因为我们同病相怜。
上了一周课后,各班开始竞选班委。我没多大兴趣,但在宿舍姐妹的怂恿下还是递交了申请书,申请学习委员一职。我没抱多大希望,我知道申请书交了后还要民主选举,这个时候宿舍的力量就发挥出来了。像我这样没有舍友支持又和本班同学疏远的孤家寡人,是很难有被选上的机会。
金子韩对团支书一职志在必得。她说,大学里的班干部,最重要的是班长和团支,其他班委都是陪衬。而且,团支的权力最大,最能锻炼人,相对而言,得到的好处也多。所以,她一定要把它拿到手。
林梓清说她要竞选学习委员。因为高中时她就是学习委员,这一职务能督促她更加刻苦学习。
谢言说她想竞选生活委员,不过她对自己没有信心,认为一定选不上。金子韩她们劝了她半天也没能让她写下申请书。
刘丹说不竞选也罢,谁不知道生活委员的事情最多、最累?还不如和她一样,做个平头百姓乐得自在。
王可可说她什么都不竞选,当官太累。她说最好金子韩和林梓清都选上,这样她就有靠山喽。
喧闹的班委竞选终于平静下来,交上去的申请书如泥牛入海,两周来没一点消息。渐渐地,宿舍里的人也就把它淡忘了。唯有金子韩念念不忘,时不时嘟囔一句:“怎么还不出结果呢?”
农历八月十五,这是我们在异乡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节。金子韩班里组织了中秋晚会,听她们四个说,班里买了月饼、水果,要一起在操场赏月。晚上七点钟,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宿舍。林梓清临出门时对我说:“在宿舍等着啊,我们拿了月饼回来请你吃。”
我捧着小说笑道:“Enjoyyourself.Don't worry about me.”
她们离开后,我放下小说,惆怅地看着五个空荡荡的床铺——刘丹下午回家了,想必这会儿正与家人吃团圆饭呢。
唉,本以为自己已是百毒不侵,原来还是抵挡不住孤独地袭击。莫名的,委屈的泪水溢出眼眶。什么时候,自己变得爱哭起来了?
“叮——”电话铃响了。
我急忙抹掉眼泪,拿起话筒,用平稳的声音问:“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我找程薇。”
“我就是。”我心头一颤,这个时候还有人记得我。
“哎呀程薇,是我啊,周舟。”话筒那边传来亲切的乡音。
“周舟?”泪水再次溢出,我急忙调整语调,不让她听出任何异样:“你怎么知道我们宿舍电话的?”
“你个死丫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问我爸,我爸问的你爸。在学校还习惯吗?”
“还行。”
“和舍友处得怎样?”
“还行。”
“唉,你复读那年,我也不敢和你联系,怕影响你的心情。你说你,上了大学也不通知我一下。”
“算了吧,这也算大学?”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可能是她在找合适的词语。半响,周舟说:“其实上哪个大学都一样,大学基本上都是一个样子。”
为了改变这个沉重的话题,我故作轻松地问:“一年来你上的怎么样?****可是重点大学啊。”
“别提了,你知道我最讨厌日语的,可偏偏就上了这个专业。当初我是瞎报的,根本没想过能考上。”
“好好学吧,日语挺吃香的。你都联系着哪些同学?唉,我现在基本上和所有的老同学断了联系。”
“###############”她一口气说了一串名字。
“有任杰的联系方式吗?”我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上学。
“只有□□号。”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这一年来,他变得很厉害,经常旷课、通宵上网,听说还挂了科。”
我心中微微一惊,怎会这样?他一直都是很优秀的啊。“你们为什么不劝劝他呢?”我问。
“劝了,不听,他迷上了网络游戏。你还要他的□□号吗?”
“要。”
“*********。不过,他不经常上□□,遇到熟人也不多聊。”
“我知道。吕云鹤过得怎么样?你们还联系吗?”吕云鹤和周舟的关系比较微妙,高中时他们彼此非常欣赏,但碍于高考的压力,这段朦胧的感情便一直朦胧了下去。后来周舟考上了本省的一所重点大学,而吕云鹤考上了南方的一所综合大学,不知现在他们的感情是否有所发展。
“他啊,过得风生水起呢。刚到大学就交了一个女朋友。”周舟幽幽地说。
“唉,这么快啊。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和你一样,朋友关系。他有了女朋友就给我来了电话,说那女孩多么的特别,多么得令他心动。我便做了一回忠实的听众,末了祝他们幸福。”
“就这样?”
“就这样。”
“我还以为你们之间会有故事呢。”
“小丫头,人都会变的。”
“喂,我比你大。甭以为你比我早上一年学就一副大姐大的口气。”
“唉,其实你第一年考得大学挺不错的,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这可是长途啊,你小样不心疼MONEY?尽说废话。今儿中秋节,也不住我节日快乐。”
“好好,中秋节快乐!”
“你也是,中秋节快乐。为了给你省钱,我就先挂了啊。”
“我......”
放下电话,泪几乎要流出来,我吸吸鼻子,把它压了回去。高考,成了我心头永远的痛,我不想多提。
躺在床上,拿起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任杰怎么会迷上网络游戏?他虽然贪玩,却从不耽误学习。印象中,他一直是个丢而浪荡、爱玩爱闹、学习成绩出奇好的人。在我眼中,他永远都是上帝的宠儿,一切光辉都与他挂钩。我很难相信这种天才式的人有一天会“挂科”。
楼道里传来一阵嬉笑声,门打开了,金子韩四人打闹着走了进来。情形有些奇怪,谢言满脸通红,林梓清与王可可挤眉弄眼地手舞足蹈,金子韩咧着嘴开怀大笑。
“怎么了?这么高兴?”我坐起来问。
“哈哈,谢言今晚可交好运了。”林梓清兴奋地说。她把一块月饼递给我说:“这可是我们四人省的口粮,中秋节快乐。”
“确切地说,小言是撞上桃花运了。”王可可笑得躺在刘丹的床铺上。
“她被帅哥看上了。”金子韩笑道。
“别瞎说。”谢言红着脸坐在自己的床上,低着头。
“到底怎么了?”见谢言一脸娇羞,我好奇地问,顺便朝窗边坐坐,给林梓清空出位置。
三人在嬉笑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原来今晚他们班的晚会上有一个游戏,每人手里发一张牌,主持人随便叫一张牌,拿着相同牌的两个人就出来参加游戏:双人搬运气球——当然不能用手,双人绑腿赛跑,看两个游戏玩下来,哪一组人会获胜。没想到谢言和班里公认的帅哥,赵浩明分在了一组。初次接触他们居然能配合默契,把其他参赛者远远地抛在后面。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林梓清用这句话作为整个事件的结束语。
“愿你们‘身无彩凤双飞翼’,‘比翼双飞在人间’啊。”王可可连说带笑带唱。
“你们就会瞎说,不就是一起做了个游戏嘛。”谢言反抗道。
她的反抗引起三人更大的嬉笑。这就是大学新生的生活,每个人都变得异常灵敏,随时接收着异性发出的讯号,也时刻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一个帅哥,一个美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让他们津津乐道几天几夜,这正是精神食粮匮乏的表现。在这样一个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报纸,只有一台小小收音机的宿舍,唯有这些“桃色新闻”才会挑起所有人的兴趣。她们没有丝毫恶意,只是想为这单调的生活添加一点佐料。很不幸,谢言成了唯一的调味品。
大家笑累了,便洗漱准备睡觉。躺在上铺的金子韩忽然冒出一句:“赵浩明其实蛮有绅士风度的,听说他竞选的是班长。”
“太好了,帅哥当班长我双手赞成。”王可可一脸花痴地说。
“呵呵,小言,你可要把握机会哟。”林梓清探出身来,拍拍床沿对下铺的老乡说。
“哈哈,班长夫人。”王可可喊道。她的话引起一阵笑声。
睡在我对面的谢言脸色变幻不定。她的眼睛一会儿闪着明亮的光芒,一会儿又黯淡下去;她的脸上一会儿红云密布,一会儿又飘起愁绪。她在想什么呢?
“他不会喜欢我的,我太胖了。”谢言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赶上宿舍熄灯。金子韩三人同时发出一句:“唉,熄灯了。”的抱怨。大概谁也没注意到谢言刚才那句含糊不清的话。
宿舍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熄灯后便停止一切交谈,安心入睡。
我看见谢言在黑暗中不停的翻身。我想她的心弦应该被那个帅哥给拨动了,但她的内心深处有种自卑感,这种自卑大概源自她肥胖的体形。其实她并不算过胖,只不过在这种减肥“疯”,人人以病态瘦为美的大环境中,她的体重的确有些“过剩”。
我看了一眼斜上方的林梓清,她已经安然入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再看看王可可,她纹丝不动,大约也进入梦乡了吧,想必金子韩亦是。不知她们是否察觉到潜藏在谢言身上的这样自卑感?她们无心的玩笑可能会给她带来沉痛的伤害。或许,她们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重新树立自信。的确,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哪怕只是偷偷喜欢,也会使一个人为了他所欣赏的人变得更加优秀。
蓦地,我想起了任杰,画面定格在学校的操场上。初夏天空的颜色,是那种清纯的令人心醉的蓝。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和那时的风一样清爽。操场边的槐花开了,雪白一片,沁人心脾的花香仿佛会施魔法一般,把人的头脑净化的非常单纯——触目所及,都是童话中的一般美丽。这时的任杰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跑在球场上,宽松的蓝色球服在风中鼓成了一张帆。他像一个不知道世界是何物的小孩,为了一个进球而欢欣雀跃,为了一个射飞的足球而捶胸顿足,他像箭一样奔离,又像豹一样静守。这个时候,我会出现一种错觉,眼中的世界只有他一人带着足球在奔跑。
我想不通,一个视足球如命的人怎会沉溺到虚拟的网络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