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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探灵 ...

  •   赵江氏母子一动不敢动,呆呆地看着大旦被重伤,而后逃走。阴风起的那一瞬,赵江氏突然开口道:“他走了就很难再抓到了。”

      南泽充耳不闻,把萧以安扶进怀里,神情发紧:“你怎么样?”

      缓了一会儿,萧以安抓着南泽的手借力起身,揉了揉肩膀,缓缓摊开手掌。

      是那枚吊坠。
      空气中一下子爆发了沉默。
      南泽音色发冷:“你本可以躲开。”

      “……哎呀,放心我哪有那么脆,”萧以安给南泽顺毛,安慰道,“他这一掌伤不了我,没事。”

      大旦如此护着吊坠,里面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要是为了躲那一掌连人带吊坠都给逃了,可不就亏大了。

      百姓们已经回了神,角落里逐渐开始有稀稀拉拉的人声,小孩开始哭,害怕的人开始叫,老人还在发抖。

      南泽拉住萧以安的手腕,语气如冰:“走。”

      “等一下,赵江氏他们还……”

      “我通知了罪狱司。”

      萧以安莫名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从南泽的这个动作感受出来,南泽似乎很想把他抱起来,但强行摁住了这个念想。

      ……是个有点恐怖的想法。
      嘶……萧以安甩甩脑袋,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南泽,南泽……”萧以安软了声,拉了两下南泽的手:“不是,你别走那么快……”

      “就这么不把你自己当回事?”南泽停了脚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手还是没松。

      萧以安并未意识到,南泽这些行为早就逾矩了。没有哪个徒弟敢这么对师父。

      他眨眨眼,指尖揪了揪南泽的袖子:“行了行了,我下次注意还不行吗?”
      “我跟大旦交手过很多次,我知道他一掌伤不了我什么的。”
      “好了,乖。”

      “……”南泽叹口气,最终任命般地闭了闭眼睛。
      两千多年,对境灵仙君南泽再了解不过了。
      看着和善好说话,实际上谁的话都没听过,所有的服软都是表象。

      那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转身,不着痕迹地松了手,声音恢复如常:“伤的怎么样?”

      萧以安抬手捏了个缝:“就这么一点点。”
      南泽:“……”

      方才偷摸把了脉,都还正常,南泽步子放慢,又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萧以安身侧。

      把人哄好,萧以安终于舒心地笑了,举起吊坠:“他到底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吊坠?”

      想了想,南泽道:“大旦在意赵宏。”

      “嗯?”萧以安差点没反应过来,细思后顿然明白了:“啊,应该是这样!”

      南泽:“哪样?”
      “不是你启发我的么?你不知道啊?”
      南泽:“我就随口一说。”

      “……”萧以安掂了掂吊坠,道:“大旦本为主人欲念和恶念化成,不应有生前记忆。赵宏这个……”

      萧以安顿了顿,跳过了这个话题:“总之,赵宏不光化成了大旦,还有着一部分模糊的前世记忆,记忆中的良知在对抗着恶欲。”

      “他很排斥自己如今的模样,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将军,守着那点可怜的记忆自欺欺人。”

      “那么他如今最宝贝的,应当是……”

      “记忆。”南泽目光看向那水滴状的墨玉,道:“这里面装了赵宏曾经的记忆?”

      萧以安不置可否,眸光闪烁。

      若想把一个人的记忆塞进如此小的东西里,萧以安只能想到一种办法。
      从天灵盖把他的灵识生生敲出来,再炼化融合进去。

      想起了那口装着头颅的棺材,南泽皱了皱眉。
      幸好当时没有开棺,否则仙君又得被熏个半死。

      ……

      回到周家的时候,周青霖已经把上上下下都安顿好了。

      道长他们迟迟不回来,周青霖在门口台阶下一直走来走去,看见两人过来赶忙迎了上去,语气有些急:“我看到百姓们都跟丢了魂似的,常德寺也有异象……道长你们没事吧?”

      萧以安摆摆手:“契约线解除了,天亮后你再找人去看看百姓恢复的如何,五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平溪院。”

      “是!”周青霖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目送他们离开。

      南泽问:“你要探灵?”
      “里面的记忆应该挺重要的,”萧以安点头,话音一顿,“而且,别忘了麒麟公子。”
      “上古十大神兽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惹上谁都麻烦缠身。若是不把其中缘由查清楚,怕是后患无穷。”

      南泽似乎凝固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我来探,你去休息。”

      “我来。”萧以安拦住他,在平溪院落下结界,眼也不眨地划破了手指。
      鲜红的血液在院子里滴了一圈,萧以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些。

      南泽站在一旁,周身气息越来越冷。他知道,这次探灵仙君必定亲历亲为。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落叶遍地,阴风漫天,一片枯黄的枫叶爬上了他的肩头。

      画好阵,萧以安搓搓手指,抹尽上面的血珠,嘱咐道:“如果我醒不来,你记得用凝神香。”

      体外探灵十分危险,相当于把自己的灵识拿出来与对方共情,意志不坚定、共情能力过强的人可能会困在里面出不来。

      南泽眼皮一跳。
      即便体外探灵危险,以仙君的实力也不可能出现醒不过来的情况。
      在护城河边用灵识下河那次,南泽回来时看见仙君眉心紧皱,明显被缠着出不来,连忙散出凝魂香,灵识才得以全然归体。
      他隐隐觉得,这次仙君回归之后,明显有些单薄,像是大病初愈一样。

      萧以安却不愿说那么多。他在阵中心盘腿而坐,吊坠虚浮在他正前方,周身被红色的灵力环绕着。

      少年将军威风凛凛,气宇不凡年少成名。年仅十几岁的赵宏身着铠甲御马挥刀,背景常年是混黄的,扑面而来的是边疆漫天的黄沙和干涩的烈风。

      出身于将军世家,赵宏自小就对舞刀弄枪十分感兴趣,父亲及其军营的每一位士兵都做过他小时候的老师。

      在军营里若想混出头,心气、胆识、谋略缺一不可,赵宏不光样样具备,还多了几分傲人的天赋。在全家殷切的期盼下,他很快成长起来,仅十几岁便独当一面,率领军队以少胜多,打了很多场漂亮的胜仗。

      时序轮转,春去秋来,眨眼间,赵宏接替了老将军,继续驻守自己一方天地,守着边疆的百姓。
      这位浑身上下坚硬无比的将军,唯一的柔软,便是他深藏心底多年的江棉。
      江棉是老将军一位副将的女儿,性格大大方方很讨人喜欢,小时候跟着赵宏一起漫山遍野地巡逻值守,长大了甚至有几次偷偷女扮男装去沙场真刀实枪地打过几仗。
      赵宏知道这位妹妹胆子大玩心大,顾虑到她的名声,赵宏只能每回跟在她后面收拾残局,在军营多方照顾江棉,让她不至于被别人发现。

      江棉说,等战事平定了,就嫁给他。

      彼时,王朝更迭频繁,新皇登基,时不时会有招安,朝令夕改,十分混乱。为了守住国土,稳定军心,老将军携妻女和江棉母女回了京城,专心应付朝廷政变,赵宏独自一人守在边关。

      国内政变多,国库自然不甚充足,更遑论有些皇帝秉持着偏安求和的想法,明里暗里克扣边关的军费,赵宏那几年的日子不好过。
      可即便如此,这位将军也从未放弃边关的国土和百姓,一边农耕一边打仗,硬生生没让越来越强的邻国从他手里夺走一分土地。

      萧以安身形单薄透明,负手站在军营旁边,黄沙吹得他不得不眯着眼睛。
      听着这位将军慷慨激昂地鼓舞军心,给士兵灌输强大的信念。
      然后用极其简陋的兵器、极其粗略的粮草,输输赢赢,满身伤痕。

      战事最激烈的那次,他几乎死在战场上,全军上下拼光了最后一个人、喝干了最后一口水,依然坚定地往前看、不退缩,最终将他救了回来,再一次守住了伤痕累累的边关。
      同时,京城传来好消息,新皇明事理、重谋略,坐稳了皇位,支援了一大批资金粮草送到边疆。

      赵宏就是这次伤好之后回到京城服从招安、接受封赏的。
      他也如愿娶了江棉,一家几口其乐融融。
      战功赫赫的将军多么风光无限。萧以安都能感受到赵宏蒸蒸日上的事业和把日子过好的决心。

      受官之后,赵宏亦忠心耿耿,待民如子,治下一片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至今在京郊还有他的功德庙。

      一个人的人生永远不会这么顺畅,因为别人不顺畅。

      任职七年后,朝堂便有官员弹劾他功高盖主,恐有异心。最初,皇帝是不相信的,不曾展开调查,只是旁敲侧击地问过、敲打过赵宏。赵宏拿出自己府内开销账本,证明自己为官清廉从未积财,也不曾跟边关的军队有任何联系。
      然而弹劾书有一封便有无数封,赵宏的崛起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了,在一次规模浩大的联名弹劾中,皇帝终于承不住压力,削了赵宏的官职,禁足调查。
      那次,禁卫军在赵宏府上搜出了三箱黄金、十箱白银,还搜出了他与边关将士联系感情的书信。

      在这种状态下,萧以安只能从赵宏的视角来观看和感受,他不知道这些金银和书信是哪里来的,但看赵宏的表情,恐怕是子虚乌有、遭人陷害。

      念在赵宏功绩斐然,皇帝也并未把事情做绝,重压之下将赵宏一家贬谪到了较为偏远的凌阳做一个县令。
      赵宏知道朝中几位根基深厚的大臣在联手整他,也无心参与朝堂的尔虞我诈,此次贬谪正合他心意,他也十分知足,到了凌阳后潜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做好自己的工作,一家子不愁吃穿和睦幸福便已足够。

      在凌阳,他依然延续了自己在京城的作风,待民如子,名声很好,甚至在凌阳造就了官民一家亲的佳话。

      京城为官七年,凌阳为官八年,这整整十五年的光景,萧以安看到的赵宏永远都是一副憨厚模样,不争不抢,知足常乐,心里明镜似的,乐天知命。
      成家十五年以来,赵宏和江棉孕育了五个孩子,他既是一位好县令,也是一位好父亲、好丈夫,从来不会让江棉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他的时间几乎平半分,一半用来工作,一半用来陪伴家人。
      夫妻俩也从未吵过架。

      投送出去的傀儡是会和主人共享记忆的,萧以安记得,那天在县衙,那位“赵宏”对江棉没有半点怜惜之意,说打就打,说话也重,根本不是伉俪情深者会有的态度。这也是萧以安判断如今的大旦不是曾经的赵宏的关键原因。

      在凌阳为官的第八年,变故突生。

      时间来不及,萧以安不会看他所有记忆,只捡着重要的时间节点观察,对环境变化的感触很深,他明显感觉到,赵宏记忆里连风都一下子变得沉重不少。

      有人弹劾他通敌叛国。

      十五年过去了,赵宏的功绩已经很大程度上被遗忘,皇帝对他没有十五年前那么偏袒,当即听信了传言,派大理寺和禁卫军去凌阳押人。

      大理寺在他卧房里搜出一只青铜鼎,据查证,那是邻国的国宝之一,非重大往来不会送予他人。

      看到这只青铜鼎,萧以安立刻联想到了常德寺的盆棺。
      他细细观察着鼎上的花纹,果不其然,上面刻的纹路与盆棺棺身别无二致。

      十五年前面圣时,赵宏有汇报过邻国国君送了自己一只青铜鼎。邻国是战斗民族,与赵宏交手久了,即便输多胜少,邻国君主也十分佩服赵宏的气魄,托人送了赵宏一只青铜鼎,也以此交换人质。

      所以此鼎根本不足以作为赵宏通敌叛国的证据,很牵强。

      赵宏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在凌阳为官八年,兢兢业业从未逾矩,凌阳百姓可以作证,皇帝就同意说若是凌阳百姓愿意为其请愿,他便相信赵宏不做追究。

      赵宏本自信满满,可他发出通告足足半个月,没有一人前来请愿。甚至,根据微服私访的钦差所禀,凌阳百姓“唾之如蚊蝇”。

      至此,赵宏的心境开始发生极端的变化,萧以安感觉到一阵一阵透不过气,胸闷头晕。
      探灵阵上,南泽和萧以安相对而坐,南泽一边慢慢地摆弄着手里的香炉,一边仔细地观察萧以安的表情,不放过一丝动态。

      实际上,南泽已经忍很久了。
      每次看到仙君皱眉,他都忍不住想立刻燃香,即使明知只是情绪波动,仙君并无大碍。

      香炉细腻的香粉被他抹得细腻均匀,然后被搅乱,再一点点抹平。他已经重复这个过程很多次了,每次想燃香时都会用力过猛把它搅乱。

      两个时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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