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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笑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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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一高二的隔着一整条马路,刚搬到这里时余照苔还不习惯,总是不知不觉走到高二教学楼的方向。
手上拿着的语文必备古诗文,纸张上落下一瓶柠檬水的阴影,顺着看,是游鸿的手朝她的方向递着,看她没接,又抽了张纸巾把瓶身外面的水渍擦掉。
余照苔接过:“我不是嫌弃。”
游鸿把纸团精准地丢进垃圾桶:“它冰手。”
余照苔哦了一声,接着看书,游鸿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到操场那边,赵斯年抱着个篮球窜出来,凑过去看余照苔在看什么,余照苔把书合上,干脆把他想烦她的苗头掐灭。
赵斯年大阔步地跟在她旁边,篮球拍在地上,“你想考哪?”
余照苔:“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嫌我烦?”
“都有。”
赵斯年轻轻捂住心脏,作痛心状,“我不信。”
余照苔没再理他,径直回到教室写明天要讲的试卷,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是啊,她想考哪呢?她应该考去哪呢?
时间快得像高速公路上擦过去,一闪而过的模糊窗景,叶子脱落树干,围巾像只在冬天生长的藤蔓,缠上了人的脖子,越冷,缠得越紧。时间越不够用,过得越快。
游鸿戴着围巾,冷风把校服外套吹起一个角,余照苔远远就看见一抹深红色,毛线颜色是她选的。
余照苔走得离他越来越近,发现这个颜色确实很衬他。
两个人没吃晚饭,来附近新开的一家麦当劳,余照苔没什么胃口,点了一个麦香鱼。
游鸿从柜台端点的餐食,拆了一盒薯条,往里面挤番茄酱。他伸过手,拿余照苔还没拆开的汉堡。
余照苔虽然不饿,但抢食物她不能容忍,“你干嘛?”
游鸿眨了两下眼睛。
虽然搞不懂他要干什么,余照苔还是松开了手,他总不可能给她下毒吧。
周围很多小孩在吵闹,也有很多上班族边吃边看手机回复信息。嘈嘈杂杂的,余照苔学了一天疲惫满身,店里开了空调很暖和,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余照苔拿下披在身上的黑色棉衣,揉着眼睛问游鸿,“我睡了多久?”
“没有很久,十几分钟。”
她把衣服还给他,“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着了。”
余照苔语塞,低下头发现桌子上放着汉堡,上面的汉堡胚用番茄酱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游鸿翻开书,“晚上没有薯饼了。”
余照苔怔怔地看着汉堡,心里那些力不从心的疲惫暂时消失了,“你为什么要画这个?”
游鸿拿笔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她,“你好像有点不开心。”说完,继续低头算题。
“可惜我没带手机。”她小声嘀咕一句,此刻没保存下什么,她现在不想吃了。
桌子上一部手机推到她面前,“我带了。”
余照苔用游鸿的手机拍下照片,拍完把手机还给他,“回去记得发我。”
“好。”游鸿摸了摸肚子,刚刚几个笑脸画得太丑了,只有那个看得过去,失败的汉堡他吃掉了,现在……有点撑。
他抬起眼,看她低头笑的样子,应该开心点了吧。
今晚没骑自行车,两个人乘公交回家。
余照苔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反正回去要洗头,顾不得车窗上脏不脏了。她看着窗外亮堂的夜幕灯火,难得的脑袋放空。
本来在数外面的店铺,数着数着,目光就抚上车窗倒映的男生脸庞。
游鸿侧着脸,白色的耳机线延伸到校服的口袋,随着颠簸,手紧紧抓住前面座位的把杆。
他好像很认真地听这首歌。
他的MP3播放的是哪首歌呢,她听过吗?
他可以分一只耳机给她吗?
公交车行驶到桥上,车窗外是开阔的江景,再过两站,就到家了。
余照苔不再看他,轻轻哈出一口雾气,在上面描摹他的脸。
左边的耳朵被带上什么,余照苔急忙擦掉。
一首很舒缓的钢琴曲,车开到下坡,余照苔摆正身体,看着他说:“听起来像冬天里的雪地。”
“现在的天气,很适合。”游鸿说。
“嗯,很凉快。”她继续看他。
白色的耳机线从他的口袋延伸向上,呈现出一个y字型的树杈,一头是他,另一头是她。
游鸿低头拨弄着耳机线,不管是什么,总归象征着分叉口,她和他的分叉口。他们总会走到不同的路,那时候她遇见谁、喜欢谁,他都无从知晓。或许,他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你……”
听见他开口,余照苔转头看他。
耳机播放下一首歌,车内广播提示到站。她摘下耳机,收拾好书包,站起身等他说完。
“你到站了。”
余照苔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走下车。
游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后背靠在座椅上,还是没把那句问完。
一轮复习接近尾声,其他班上陆陆续续有几个同学不再来学校,所有人心知肚明,高考是把所有人丢到海里,能靠岸的船就那么多,有人有船票自愿跳海,有人没船票也要争得一席。
余照苔有时候坐在教室,耳朵里突然出现尖锐的鸣声,像每个早晨都会尖叫的电水壶,只要它一叫,余照苔就会看见母亲睁着疲惫的一双眼从房间起来,拔掉电水壶的插头,父亲顶着凌乱的头发,给她做早餐。她讨厌这种声音,但它已经融入了生活。
偶尔下午放学遇上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余照苔静静待在教室写题,雨流冲刷着窗户玻璃,她写完卷子放下笔,觉得自己被封在一个玻璃罩子里,亮眼的灯照得文字在打转,她越看一个字越觉得陌生。
余照苔尽量抓住能带她逃离玻璃罩的东西,这个东西人们把它称作努力。她信这个真理,却害怕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写好,她害怕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改变都落入命运的圈套。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逃脱不了命运。
她把这种幻觉总结为学得太累,这个时候只要停下笔,听几首喜欢的歌调整一下就好。
一模之前,班主任让他们每个人填写目标院校。余照苔想了很久,还是没写。倒是陈珂拿起油性笔,唰唰地填上。
“北京师范大学?”李曼文惊呼,“好厉害!”
陈珂笑回:“目标当然要定高一点,不然太容易追上。”
赵斯年凑过来,“北京挺好,我也想考北京。”他碰了碰余照苔的肩,“你呢?”
余照苔摇摇头,她想考的院校有几所,但目标不是写下就一定能够达到的,她需要再权衡一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分数。
下晚自习,余照苔去办公室交作业, 走到楼梯口时赵斯年叫住她。
“诶,等等。”赵斯年翻开高考志愿册,“从老章那拿过来的,要不一起看看。”
他靠近过来,余照苔看着摊在瓷砖台上的那一本,每一页都标注了院校代码、专业代码和收费,印刷字体密密麻麻。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像站在有无数岔路口的开始,她怕一旦走错会万劫不复。
余照苔翻了几页,找到自己想去的那几所院校。
赵斯年见她在那一页停住,凑过去看,“你想考上海?”
“只是其中之一。”
“我也想去上海,要不我们一起呗。”
余照苔没什么表情,把那本书还给他,“高考完再说。”分数没出来之前,幻想太多都是浮云。
“你没拒绝我。”赵斯年笑了,站在风口扬了扬这本书,“说不定我们真能在一个大学。”
陈珂经过,伸长手臂夺走那本书翻了翻,“拉倒吧,少在那想七想八,谁还想在大学再遇见你这么个粘人精。”
余照苔的手轻轻扣着瓷砖的边沿,旁边的嘈杂她没继续注意,她只是莫名想起那个,画在汉堡上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