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的心事》余穗安

7、学校（2）

　　乌云在天空中阴沉沉的压了一整天，现在终于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

　　方也躺在床上，半边脸被昏黄的灯光照亮，另外半边隐入黑暗之中。

　　齐云看着他，虽然重生一次，但他们都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中间分别的十几年内，他们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迅速抽条成长，早已面目全非。

　　齐云不知道方也都经历过什么，方也同样无法对齐云感同身受，他们之间熟悉又陌生，明明都是彼此心中最在意的人，却总是各怀心思，不断的隐瞒着，试探着。

　　“学校讲的东西我一直都会，中考的分数也是我仔细算好的，刚好能擦边上省重点。”

　　方也侧过身子，只留下一个背影给齐云。

　　齐云不解：“为什么？”

　　如果是成绩不好的学生作弊，他还能理解，但是明明能学会的东西，却还要装作听不懂，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方也这样做的动机。

　　方也背着齐云，叹了口气。

　　“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从小就考第一，那妈就会拼了命的挣钱，想把我也送到最顶尖的大学去读书，就像她现在努力托举你一样。”

　　齐云沉默了。

　　方也继续说：“妈就是这样的人，把咱们两个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生怕我们因为家庭情况埋没了天赋，耽误了前程。”

　　刘家慧保留着那种最传统的责任感，觉得家人就是她肩上的责任，方也是责任，齐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也是责任，就连垃圾一样的齐保宗，她都不忍心看着他活不下去。

　　很傻，很固执，但是作为儿子，方也没办法怪自己的妈妈。

　　“所以我不能让妈觉得我有天赋，我要装的笨一点，贪玩一点，只要让妈觉得我资质平平，她就会甘心让我做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一直留在她身边。”

　　齐云忍不住问：“那你呢？你就甘心一辈子忍下去，装下去？”

　　从小苦日子过多了，齐云厌倦了永远潮湿发霉的出租屋，厌烦了落后破败的温海，他一心想改变这样的生活，想带着家人离开这个泥潭一样的地方。

　　齐云无法理解，为什么方也明明有能力争取更好的生活，却还甘心一辈子待在温海。

　　“我没什么大志向，想过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吃饱穿暖，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每天坐着公交车去上班，傍晚下班去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和妈一起吃饭。”

　　一滴泪珠从方也的眼眶中滑落，落在枕头上，马上又被布料吸收，好在他背对着齐云，齐云看不见。

　　方也挤出一丝笑：“这就是我心目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齐云沉默了半晌，心里酸涩，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隐隐的还有些生气。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生气方也预设的未来里面根本就没提到他，还是气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能看出方也一直在伪装。

　　方也不想理他，拽着薄被往靠墙的那边蹭了蹭：“不聊了，我困了。”

　　窗外的雨声大了起来，齐云想起厨房的窗户没关，拿着手电筒走出卧室。

　　屋内漆黑一片，齐云关了窗，又倒了杯热水，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端着杯子，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齐云关了手电筒，躲在黑暗中，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校区治安不好，偶尔也有人家里丢东西。

　　“咔哒”一声，轻微的声响过后，大门开了。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两个人影钻进屋里，鬼鬼祟祟的就要往刘家慧卧室的方向摸过去。

　　齐云顺手从厨房拿了一根长擀面杖，在那两个人影快要摸到卧室门把手的时候，猛的打开屋内的大灯。

　　“啪”！

　　灯一亮，出租屋内的一切瞬间清晰了。

　　“齐保宗！你他妈的做贼都偷到自己家来了！”

　　齐云怒吼一声，擀面杖直接往两个“贼”身上招呼，他避开要害，哪里最疼就打哪里。

　　声响惊醒了刘家慧，她赶忙出来，将齐云拉开。

　　跟着齐保宗一起撬锁进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寸头染了个红绿相间的颜色，像个西瓜，瘦得像个竹竿，身上的衣服破洞多的几乎遮不住什么。

　　这人齐云还记得，是齐保宗在棋牌室认识的狐朋狗友，上辈子这两个人就经常混在一起，不知道他真名，只是所有人都叫他瓜毛。

　　瓜毛挨了齐云几下擀面杖，疼的他抱头鼠窜，躲在沙发后面。

　　齐保宗明显喝了酒，一身烟味，外强中干的嚷嚷着：“我没钱了，来拿点钱不行啊！”

　　方也从卧室里走出来，把之前警察在的时候，签好的协议拍到齐保宗面前。

　　“你有手有脚，自己滚出去赚钱，我妈的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眼神瞥见蹲着的瓜毛，抬腿踢了他一脚，皱眉骂他：“你知不知道撬锁偷窃是什么性质？那是犯罪！你要是不想进去蹲局子，就赶紧滚！离齐保宗这个垃圾远点！”

　　瓜毛虽然比方也高了不少，但是畏畏缩缩的，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反抗。

　　方也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直接推出门外，恶狠狠的说：“赶紧滚！自己安安分分的挣点干净钱！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和齐保宗混在一起，我就直接把你送进去蹲局子！”

　　方也说完，砰的一声，用力将门关上。

　　齐保宗急了：“欸！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呢！”

　　齐云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急什么急！嘴巴放干净点！”

　　齐云敏锐的发现，方也对这个瓜毛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对齐保宗的态度冷漠中带着怨恨，但是看着瓜毛，似乎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担忧。

　　难道上辈子方也和瓜毛有什么交集？

　　齐云来不及细想，他皱着眉头对齐保宗说：“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打家里的主意！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别想进门！”

　　齐保宗刚想破口大骂，齐云又补充：“还有你身上的烟味，方也哮喘闻不了烟味，你要是再一身烟味酒气，就滚出去睡大街！”

　　说完，齐云将擀面杖狠狠往桌上一放，警告的瞪了齐保宗一眼。

　　齐云的警告似乎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接下来的几天，齐保宗都没再作妖。

　　但是死性难改，齐保宗还是白天泡在棋牌室里，半夜溜回家，随便找点剩饭剩菜填饱肚子，昏天黑地的睡一觉，然后再去棋牌室。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齐云和王老师签了协议，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选择首都大学法律系。

　　王老师也向他保证，会安排方也在首都大学附中的实验班插班，但是不能提供学籍，所以方也还是需要在温海本地找到一所高中挂靠学籍。

　　这事其实也不难，方也本来就已经被温海本地最好的高中录取了，而且这所学校也是齐云的母校。

　　齐云高考成绩优异，学校也面上增光，齐云的高中主任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并且表示这件事交给她就好。

　　方也的学籍挂在温海，三年以后高考也要回温海，如果考得好，那说出去也是他们温海的学生。

　　齐云带着方也跑了两天学校，总算是把学籍的事情搞定了。

　　高考成绩下来后，齐云的高中班级开始举行聚会，一个班的同学们凑钱去饭店吃一顿，再去KTV唱唱歌，算是发泄高中三年的辛苦，也算是各奔东西上大学之前的一次狂欢。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齐保宗在家里作妖，闹的齐云也没心思参加聚会。这次重生回来，他其实也并不打算参加，只是刘家慧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主动给他塞了点钱，让他和同学好好出去玩玩，给高中生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聚会从傍晚开始，恰巧刘家慧当天要去邻市办事，齐云临走的时候嘱咐方也自己拿钱去外面吃晚饭。

　　方也表面上答应，但是齐云一走，他后脚就也跟着出了家门。

　　方也换下校服，身上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这种烂大街的搭配将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为了遮挡样貌，他还特意戴了顶黑色棒球帽。

　　盛夏傍晚的温海街头，小商小贩在街边忙着摆摊，下班回家的路人行色匆匆，闷热的天气似乎要将这座城市内的居民温水煮青蛙，全部煮熟。

　　方也穿梭在狭窄拥挤的小巷深处，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一间开在居民楼底商的棋牌室。

　　棋牌室装修的很不起眼，只有门口的玻璃门上贴了三个红字。

　　但是路过门口的时候，能清晰的听见有喧闹声从里面传出来。

　　这是齐保宗常去赌钱的棋牌室，还是小卖部的黄老板介绍他去的。

　　方也通过透明的玻璃门，在棋牌室里面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果不其然，齐保宗就坐在里面，脚边已经堆了好几个喝空的啤酒瓶子。

　　除了齐保宗，方也发现瓜毛也和齐保宗坐在同一个牌桌上。

　　方也没有进棋牌室，他拐了个弯，在街角的一个小烧烤摊停下来，点了几个串，边吃边等。

　　等了十几分钟，瓜毛果然从棋牌室里出来了，方也压低帽檐，两三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瓜毛转过头，一双眼睛因为过度熬夜充满了红血色，瞪着看了很久，也没认出来方也。

　　“你，你谁啊？”

　　方也：“一个星期之前，你跟着齐保宗一起半夜撬我们家门，才过去多久，你就把我给忘了？”

　　瓜毛瞬间瞪大了眼睛，抬腿就想跑，方也伸手拽住他的领子，又把他拽回来。

　　方也皱眉：“跑什么！”

　　瓜毛腿软，吓得快哭出来了：“祖宗，小祖宗，我知道错了……”

　　方也白了他一眼，问：“你想不想赚笔钱？”

　　瓜毛：“啊？”

　　方也勾起嘴角笑了，他本来就长得好，一笑起来更好看了，可这笑容中还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你听我的，我保证今晚能带你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