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阑春现》今生悦棽

30、重拾旧忆

　　萧确向陵园管理人员提供了萧纭的信息，确认位置后，带着陶夭来到墓前。
　　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中的萧纭笑容灿烂，萧确整个人僵了一瞬。
　　“所以……当年那么着急把我赶走，是因为……害怕自己走了以后没人照顾我了，对吗……妈。”他生涩地喊出十多年未曾提及的称呼。
　　他屈膝跪在墓前，将康乃馨双手奉上。
　　“是儿子不孝。”再开口，音节破碎。
　　这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陶夭看他低垂着头，感觉心口揪着疼。她印象中的萧确一直都是高大沉稳的，这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脆弱无助。
　　她跟着跪下，跪在他身侧，抬眸看向墓碑上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温柔美丽，眉眼和萧确有六七分相似。
　　陶夭每年生日都会去看母亲，她没有过过生日。父亲要她铭记母亲的付出，她的出世是母亲的离世换来的。然而她从未与母亲相处过一天，她永远只能靠旁人的述说和有限的资料了解到母亲伟大的形象。
　　母亲这个词于她而言熟悉却又陌生。现在看着萧确这样哀痛，她似乎对“母亲”这个形象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萧确，以后有人照顾你，我会一直，陪你。”陶夭的膝盖摩擦过土地，靠近他，抬手拥抱他。
　　这一刻，一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温暖人心。
　　这十多年一个人走来，他几乎忘了流泪是什么感觉。他只有不断强大自我，站上更高的位置才能让人不敢轻视自己，他没有资格流泪。可此时此刻，他却抑制不住地湿了眼眶。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话语坚定：“妈，我带着我爱的姑娘来见你了。如你所愿，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懂得了爱，更……懂得了你的爱。”
　　陶夭陪着他在墓园待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暮色低垂。
　　弯月攀上树梢时，她牵着他回家。
　　她是个重度路痴，可是今天却很神奇地能够牵着他，先他半步走在前面，每一步都有方向。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曾经对于这小镇上的每一条街道都熟悉无比，以至于即便今时今日这里已然重建了一部分，她仍能寻到方向。
　　她弄丢了南溪镇与他的故事，却留存了心底最纯粹的直觉与感受。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不断拉长、压短又拉长，却始终连结在一起。
　　萧确的视线从影子开始慢慢上移，最终落在姑娘的后脑勺上。
　　他手上微微用劲，将她拉回自己身旁，侧身将她圈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侵袭而来，陶夭甘愿依偎上他有力的臂膀。
　　她抬眸看他几眼，伸手环上他脖颈，踮起脚尖仰起头。男人察觉到姑娘的意图，为她俯身低头。
　　她在他额间落下轻柔一吻。原以为她要亲吻自己唇瓣的男人微微愣怔。
　　陶夭觉得未婚夫在亲吻自己额头时最温柔，比起带着攻略性的强势的深吻更令她心动不已，所以她学习他的方式回吻，这也是她珍视他的方式。
　　他失笑。
　　“对不起，乖乖，今天没有买到菜，明天给你烧你爱吃的，今天只能委屈你吃外面餐馆的饭了。”
　　“没关系，我们萧确已经够好了，我一点都没有难过哦，走吧，我们去吃饭。”
　　“我当初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们夭夭就是我的小福星。”
　　他们牵着手继续向前走。
　　两人打算在南溪镇住上两三个月再回南城，到那时应该也正好赶上苏妤分娩。
　　每天除却处理工作的时间，萧确把余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未婚妻了。
　　闲暇时分，他就带着她去小镇以及周边县城四处采风、游玩。
　　这里装着他们童年和少年的记忆，他想重拾。
　　六月下旬，气温上升，白昼拉长。
　　已是夜晚七点，天仍是亮堂的。
　　两人吃过晚饭，牵着手轧马路。
　　小镇修建时留了一条复古的小巷做风情街，在修缮的过程中保留了古韵。他们就打算从这条长街的开头一直走到尾端。
　　正值黄梅时节的南方，雨说来就来。
　　萧确立时拉着陶夭躲进小巷人家的屋檐下。
　　霎时，已然黑沉下来的天空划过一道“S”形的闪电，眼前万物顿时被镀上一层银辉，转瞬便是雷声滚滚入耳。
　　天气转变得太快，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缩了一下，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低垂下头就看见雨滴在自己脚边炸开一朵又一朵水花。
　　陶夭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吊带裙，裸露在外的锁骨和细腻肩胛在雨幕下似乎都在发着颤，无端惹人怜。
　　身后房屋内传出的狗吠夹杂在电闪雷鸣中，一下又一下传入她耳中。
　　她感觉到脑袋传来一阵刺痛。有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都没留下。她无措地将捂住耳朵的手移至头顶。
　　“夭夭，夭夭，宝贝，你抬头看着我，别怕，别怕，我在。”萧确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面对着她站在她身前，用身体为她挡住风雨。后背早已被雨水打湿，他却顾不得。
　　她好似魔怔了一般被困住了思想，目光呆滞，神情痛苦。
　　萧确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恨不得代替她承受。
　　他抬手轻抚她后背，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不停安抚她。
　　她渐渐平静下来。
　　身后的屋门适时打开，屋主探头看向他们。
　　萧确略略解释了两句后道：“我想向你们买一把伞，我老婆身体不舒服，需要早些回去休息。”
　　“你们住的地方远吗？要不进来坐坐，等雨小些再走？”
　　身后男主人的声音传来：“梅雨季降水量那么大，怕是今天晚上小不了咯。”
　　“不远，我们买把伞就能回去。”听出屋中男人并不想留他们，萧确立刻回道。
　　“不用买了，乡里乡亲的，你们拿着走吧，也不差这一把伞的。”女主人立刻递出一把伞。
　　“谢谢。”萧确接过伞，蹲下身，“乖乖，上来，我们回家了。”
　　他稳稳地背起她，将伞递到她手里，让她撑开。
　　陶夭缓过神来，依言在两人头顶撑起伞。
　　他背着她，步调有力地穿过落雨的长街，淌过积水的小道，推开厚重的院门，带她回到家里。
　　“乖乖，我们去洗澡。”他反手关上门，径直将人背进了浴室。
　　男人舍不得让姑娘难受，脱了衣服后难得地没存旖旎心思，两人一起快速地冲了个温热的澡。
　　他为她擦干身体，穿上睡袍后，抱着她回卧房，让她坐在床沿，自己插上吹风机后坐于她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吹干及腰长发。
　　直到头发完全吹干，他才关掉吹风机。
　　“乖乖，睡觉吧。”他掀开被子。
　　“我睡不着。”陶夭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眸看着他。
　　“那……我给乖乖念故事吧。”
　　“好呀。”
　　他从没给别人讲过故事，说出口后反倒有些局促了，因为一时竟不知要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略一思索，最后还是只好求助网络。
　　搜索引擎跳出来的故事很俗套，大多是王子与公主。他一开口，她就发现青姨在她小时候就已经讲过。
　　可即便故事再俗，有了他欢喜和爱意的倾注，每一个字都变得动听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磁性，每一个音调都浸润温柔。
　　故事进入尾声，以一句“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为结局。姑娘语气慵懒开口：“小时候我就想，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当时还想，画下来，但是每次画，都不满意。现在，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很幸福。”
　　“乖乖，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王子，但是没关系，这不妨碍你永远会是我至高无上的公主。”话落，他倾身在她额间落下轻吻。
　　两人相拥而眠。
　　窗外雨仍在下，时小时大，雨声激荡一直落进她梦里。
　　力道十足的拳脚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躲闪却始终逃不开。昏暗的杂物房中闷出的气味难闻至极，房外大雨倾盆，雷鸣电闪，院子里被拴住的恶犬开始狂吠。
　　疼痛，晕眩，快要窒息……
　　眼前的世界逐渐颠倒，混乱不堪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求助无门的绝望将她湮没……
　　她终于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夭夭！夭夭！醒一醒！”
　　“啊！”陶夭喘着粗气惊醒过来，入目是熟悉的脸庞。
　　她缓缓定神，目光聚焦。
　　是他轻拍她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叫她的名字，带她离开梦魇。
　　“宝贝，梦都是假的，我一直在你身边，真实的我。”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他为她揩去额间薄汗。
　　她扭头看向窗户。窗帘是拉着的，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仍能知道大雨持续到了现在。
　　凌晨四点半，房中的灯开了最暗的一档，略显昏暗却格外温馨。
　　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渐渐心安。
　　“梦里也下着大暴雨，有人绑着我，打我……”陶夭后怕地紧紧搂住他，翻身趴到他身上。
　　姑娘温软的肢体擦碰过隐秘的角落，男人不受控地闷哼出声。
　　萧确努力分神思考，原来是熟悉的环境和各种因素刺激了她的记忆，那么……她梦中的一切就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他心疼不已，环抱住身上的姑娘，然而小姑娘却不安分地变换着姿势。
　　他抬手在她臀部轻拍了一下。
　　“乖乖，别乱动。”再开口，嗓音沙哑。
　　他抬眸看了看窗户的方向，看来天亮之前雨是不会停了，既然都睡不着，不如换个方法转移注意力。
　　“乖乖，我要你忘记梦，记住这个雨夜，往后下雨天的梦里只会有我，有我们。”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