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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上帝已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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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总,原来您住在这儿,之前都没碰到过。这是我夫人,赵宁。”
“你们好,我平时都直接开车上下班。我女朋友很喜欢狗,可以摸一摸吗?”
“可以的,奥利很听话,不会咬人。”
应循声看到奥利的颜色,想到了奥利奥饼干经典款,突然就有点饿了。她蹲下身,跟他互动了起来。果然,边牧是边牧,狗是狗。她觉得,许观昨如果是狗,也应该是一只边牧。
“小姑娘,你们住在哪栋呀?”赵宁牵着狗绳,用亲切的语气寒暄道,“我和老齐就住在那边的八栋,你们要是有空可以上我们家来玩。”
“我也是第一次来,应该是那边那栋。”她模糊地指了一下大致的方位,让对方分不清具体位置,随后转移话题,“他好聪明,我可以给他拍几张照片吗?”
“啊,可以。”
“谢谢,您人真好。”她掏出手机拍了起来,“狗养起来麻烦吗?是不是每天都要遛?”
“早晚各一次,……”
……
“许总,您女朋友这么喜欢狗,考虑自己养一只吗?我认识不少做繁育的朋友,可以给您介绍。”
“谢谢。但我们都经常出差,暂时不太方便养狗。有需求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诶,也是,平时也都是我老婆负责照顾他。我昨天跟秦总吃饭的时候听他说起了您,……”
应循声玩够了,就给许观昨使了个眼色。他便礼貌地结束了话题,牵着她离开了。
……
“问到许总家住哪儿了吗?”
“没呢。小姑娘挺谨慎的,说自己第一次来。她把话题引走了,我也不好继续往下问。”
“到底是混娱乐圈的。你跟物业混那么熟,看怎么打听打听。”
“人家也要保护住户隐私,只能试试看。小姑娘人是长得挺漂亮的,瘦瘦高高的,只是看着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小年轻图新鲜呗,真要结婚还不是得找门当户对、帮得上自己的。就老李家的小儿子,之前迷那个网红跟什么样儿的,还不是乖乖听家里人的,现在和老张女儿处着呢,估计快结婚了。”
“也不知道哪家女儿能嫁给他,长得是真好看,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儿。”
“你也就知道看人长得好不好。快回去吧,一会儿还得送儿子上学。”
“我说的事实,你还发脾气了。”
“男人应该拼的是事业!”
……
“我饿了,想到奥利奥了。”应循声箍上许观昨的胳膊。
“想吃什么?找一家早餐店?”
“没特别想吃的,看着买吧。”
“好。”
“他们想知道你住在哪里,是想给你送礼吗?”
“有可能是。不用担心,他们查不到,也上不来。”
“不担心。我又感知到了神秘的刻板印象在作祟。”
“嗯。齐纭是个很传统的人,更符合你表达习惯的词应该是‘古板’。”
“我已经可以预想到他会怎么想我了。凭借否定他人的方式捍卫自身的肯定,是我讨厌的那类人。”她停顿了一下,“我好像说了一句有点自相矛盾的话,你能理解吗?”
“我想,否定导向一种客观秩序,讨厌仅是一种主观判断。你的讨厌只与你有关,与被讨厌的对象无关。落实在行为上,讨厌就远离,喜欢就靠近。”
“你很懂我嘛。秩序必须是唯一的,只能否定所有异己。我讨厌秩序,但不否定它本身。秩序就是为了我这种人而生的,毕竟由我来掌控世界也太可怕了。所以我倒也不会去打破秩序,只是龟缩到由我构建新秩序的地方,比如家里。”
“声声,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是喜欢我听命于你的。我虽无法去构建自己的秩序,但想要融入你的秩序。你的秩序也非一成不变的,你在无意识地为我改良,让我感到更舒服。”
“你似乎在说我控制欲很强,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我给自己的规划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强迫别人。不过,我也是狭隘的,忽略了存在你这样的人。”
应循声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瓶子,说道:“你真的很像水,自身没有形状,又能适应任何形状;自身没有颜色,又能反射任何颜色;可以让人解渴,又可以让人溺毙。”
自说开后,许观昨便不再掩饰他对于她的占有欲。只是这种占有欲并非是强硬的,他如潮水般入侵她的世界,洗净她留下的那些陈年污垢,却也冲刷掉了她对于向外索求的很多欲望。他让她感到舒适,然后心甘情愿地被他吞没。
这让应循声觉得自己也是变态的。她本就无所谓身体的存在方式,身体无非是给予她感觉的一种工具。只要他不限制她的自由,她确实不反感这种生活方式。
她甚至有点享受把身体交给他的感觉。他是深海,也是木筏。他掌控着她的感官,带给她超乎寻常的欢愉体验。他紧拥住她,她无法逃脱,从中感受到了安全感。
性与爱虽是两个概念,却又能够彼此交融。他的唇舌,既能带来感官刺激,亦能带来心理满足。他诉说着他的爱意、他的感受和他的欲念,也抒发着源自本能的无意识呓语,宛如塞壬的歌声。
那种感受很像站在livehouse的第一排,声噪超越了听觉所能承受的极限,音响的热风涌向身体,心脏因鼓点共振而轻微疼痛。
某种感官的过度刺激将其余感官淡化,视觉开始变得模糊,思维也向上飘忽。被潮水淹没,灵魂短暂摆脱□□限制独立存在,这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自由。
……
在早餐店里,许观昨收到了外公发来的请柬,是为外婆办的生日宴会。说是请柬,其实不过一条微信。非常与时俱进,也非常环保。
“你也收到了吗?”应循声看了眼他的表情就猜到了。
“你上次找外公就是为了这个吗?”
“对啊。许诺我的条件,你不会耍赖吧。”
“不会。”
“你别搞错了,我可不需要你带我去。我需要你协助我,完成我的计划,可以做到吗?”
“可以。”
……
应循声在听到“观昨小少爷”这个称呼之后,差点爆发出比第一次听到“许总”后更大的笑声,因为场合不太允许她笑。
“想笑就笑吧。没关系的,我喜欢看你笑。”许观昨看着她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说。
“劲儿过去了,没那么想笑了。为什么要搞这么封建,感觉在拍短剧。而且,哪有这么大只的‘小’少爷啊。”她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
“大概他们一直以来都这么叫,就习惯了。我上次回这里,应该只到这里。”他把手放在腰部。
“想象了一下,板着一张脸的小少爷,还怪可爱的。”
听到应循声这句话,许观昨也开始想象:如果能在那个年纪就认识她,陪伴她一起长大,一直不分开会有多美好。于是又开始嫉妒薛行敛,凭什么可以从小就认识她。
“观昨小少爷,又在想什么坏东西了?”
“声声,不要这样叫我。”
应循声上挑的语气让许观昨的腰部有点酥麻,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无法自控了,竟然不分场合地对她发情。对她的欲求不断滋长,内心处的沟壑怎么填都填不满。理智告诫他不能予取予求,可她总是可以让他的理智丧失作用。
狗就应该被主人严加管教,他的主人太纵容了。不爱给他牵绳,放任他对她肆意肖想。怎么求主人重视一下自己的教育问题呢?得找个机会发一次疯。但也不能太疯了,疯狗是会被弃养的。
“原来你对马勒的喜爱也属家学渊源。”
应循声开始思考,请这么个交响乐团现场演奏得花多少钱,她的艺术梦想不慎又多了一个。
“嗯,我外婆很喜欢。”
“我这礼物现在有点送不出手了。”
正所谓“骗人者,人恒骗之”,她感觉自己被他外公给骗了。
“只要是你送的,她就会喜欢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你咯。”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开了个玩笑:“你到底想什么了?怎么我感觉你想抽自己一嘴巴。”
“我错了。”
“遇事不决先道歉是吧?”
“我先带你去送礼物。”
许观昨在看到顾皎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握紧了应循声的手。他圆滑的指甲抠进她的手背,反应过来便立刻松劲,他连忙抬起来看她的手背,上面有几道指甲印,并慢慢变红。
“不许道歉。只是荨麻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甲狠狠在小臂划了一道长长的红痕,比他留下的粗很多,甚至微微肿起。
“你发起疯来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些?还是做完了在心里忏悔,然后下次继续?我不阻止就意味着我不介意。”
“那种时候实在忍不住。”他确实会在事后看着那些痕迹忏悔,忏悔他的失控,也忏悔他竟因为这些痕迹而感到满足,“我不道歉,你也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又不疼,只是看起来吓人,过一会儿就消了。你不需要一直压抑自己,堵不如疏。抠我几下能帮助你缓解焦躁,我感到很开心。再说,我自己也没少抠。”
“谢谢,你一直对我很好。”他的主人并非不管教他,只是在教他学会纾解。
“把你的小管家给叫回来。”
应循声接过自己准备的礼物,被许观昨领着走近两位老人。
“外婆,生日快乐。”她微微俯身,递上自己的礼物,“外公说您听过我的作品,就自制了一张唱片。不怎么值钱,望您不嫌弃。”
“小声,你比他强。这臭小子每次只知道买点糊弄人的东西,这次又是什么?”顾积微问。
“周若璞女士的《映竹》。”他捧上一幅画作。
“上周在G市佳士得成交,原来是被观昨拍走的。”一位中年男性说。
“算你有心。”顾积微接过画,直接交给后面的管家。倒是当场拆开了应循声的唱片,上面蚀刻了许多数学公式,是她自己的笔迹。
“这些都是我从您发表的论文里找的。我数学一直不好,内容看不太懂,只能凭着感觉挑出关键公式。谨以此纪念您迄今为学术发展作出的卓越贡献。”
“迄今,看来你激励我要再接再厉了。”顾积微笑着说。
“枉不敢托大。是觉得您真正热爱这项事业,不会停止。”
“小声,我很期待你明年送出的礼物。”
“看来我得从现在开始想了。”
许观昨继续与亲戚们寒暄了一下,便带着应循声离开了。
“我也很惊喜。你竟然会准备这样一份礼物,显得我真的很糊弄。”他说。
“人一生最珍视的自然是自己热爱的事业,所以想让我与外婆的事业以某种方式重叠一次。”
“选择的曲目是?”
“几首没发表的demo。比较实验的风格,因为各种原因被团队毙掉了。”
“声声,我有点嫉妒,可以复刻一张给我吗?”
“看你表现。”其实她本来就给他准备了一张,只不过刻的是他们一起看过的文艺作品。
许观昨察觉到应循声一直分出部分注意力观察着顾皎,说道:“声声,你不需要做这些。”
“那就当我闲得无聊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她意识到自己无意说出的话挺气人的,“我做这件事不光是为了你,但你感到不适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会停下。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没事,只是不太想跟她交流。”他看着她的目光,知道她决定好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大概和你面对父母的感觉差不多。”
“嗯,我可以理解。你可以回避,我也建议你如此。”
“我也不想你单独面对她。”
“不是单独,我刚交了保护费的。”
“我会陪你一起。”
“不要勉强自己,让你感觉不舒服就得不偿失了。”
“不是勉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这话怎么又绕回去了,不过你决定好了就行。”
……
中国人骨子里有种“包饺子”文化,崇尚“家和万事兴”。过去的应循声是不屑一顾的,完全想不到未来的自己会在这思索要怎么包上这个“饺子”。
其实,收到请柬的当天,她就找了夏枫林。
「Raven」:夏枫林,你在干什么?
「夏枫林」:出差。应循声,我们是问这种问题的关系吗?
「Raven」:不是你还回这么快。
「夏枫林」:你到底要干嘛?
「Raven」:我准备和许观昨他妈妈包个饺子。
「夏枫林」:?
「夏枫林」:你是不是有病?
「Raven」:我是有病,你不是查过我吗?
「夏枫林」:我服了你了。你包上饺子了,我干什么?
「Raven」:我看你最近也没干什么啊?
「夏枫林」:忙着呢,收拾我那个傻逼大哥的烂摊子。没闲工夫跟你在这打打闹闹。
「Raven」: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招什么赘?让生意离了你就成不了,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夏枫林」:哪有那么简单。生而为女,我很抱歉。我都想去移植个假的那玩意儿。
应循声觉得夏枫林也是需要自己这么一个“非典型朋友”跟她扯扯闲篇,这些话她大概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人去倾诉。
「Raven」:模板不就在身边吗?谁不听你的,你就给谁蹬进去。反正人也没死,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Raven」:再说,你就这么确定你找的是一个战友,万一又是一个敌人呢?
「夏枫林」:应循声,我是哪头的?你和我说这个合适吗?
「Raven」:你可以跟我一头啊,商人“利”字当头。至少我能确保你获得的是两个战友,有些忙也不是结了婚才能帮。
「Raven」:再说,婚姻可不比友情坚固。你不相信他,但可以相信我,他会听我的。
其实,应循声能在这个时候出来拉拢夏枫林,根本原因还是许观昨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化被动为主动,让夏枫林看到了他的野心。
蛋糕做大之后,被分走一小块,她还是能赚到。但要是对方想分走一大块,事情就变得不同了。而自己出面做一个中间人,就能确保利益分配的合理性。
「夏枫林」:你就更不可信了,而且你以为蹬进去就完了?我还不得擦屁股。
「Raven」:你现在还不是在擦?
「夏枫林」:此事再议,先说回你的包饺子大业。
「Raven」:我在向你求饶呢。枫林姐姐,帮帮我吧。
「夏枫林」:呸,我想看的是你这样求饶?还为的是个男人。应循声,我看不起你。
「Raven」:也是为了我自己,你就当我闲着没事干找点乐子。
「夏枫林」:没事干来我这儿上班,我也有涉足娱乐业的想法。
「Raven」:说包饺子。
「夏枫林」:我的建议的就是你别包了,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夏枫林」:顾阿姨的观念没那么容易转变。从她的角度看,老公被人一脚蹬进去那一刻开始,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她所做的一切妥协都失效了。
「Raven」:那你为什么还在收拾烂摊子?
「夏枫林」:跟你说不明白。
「Raven」:你就帮我去旁敲侧击一下嘛,下次你有什么忙我一定尽力而为。
「夏枫林」:让你男朋友当我老公也尽力而为?
「Raven」:那我也去帮你旁敲侧击一下?
「夏枫林」:拉倒吧你,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神经病。
几天之后,夏枫林给她透了个底。她觉得顾皎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该去干些什么,类似一个“上帝已死”的问题。
所以,事情的关键是,给顾皎找到一个人生意义,除许越川之外的生活动力。
这个问题对应循声来说太陌生了,她的人生意义一直很明晰,也总是很清楚自己该干些什么。就算一时迷茫,也能很快找到答案,她的问题只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
应循声收回视线,捏了捏许观昨的手,说道:“许观昨,如果我变成许越川那样的人,你会怎么办?我是说如果,你就当做个思想实验,我需要你的答案。”
“我会为你所用。只要我一直有用,你就不会放弃我。”
“行,问你算是白问,你也是个拎不清的。因为……”他低头凑到她耳边,“你是我的主人。狗只会听主人的话,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就会获得奖励,就会很快乐。”
“啧!”她轻皱着眉,拍了一下他的脸,“问你算是白问,你也是个拎不清的。”
“我错了。你在烦恼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描述起来很简单,怎么给你妈妈找到一条新的人生主轴。有些事靠嘴说是没用的,得自己去悟。她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许观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好像也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她。我们永远在彼此隔绝,对彼此生活的观察都是零碎且断裂的。”
他将手伸远,用力将手中的空酒杯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然后在应循声的注视下,从各处随意捡起几块碎玻璃,说道:“就像这样。”
“你光说我也能理解,不需要搞这种行为艺术。”
“对不起,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他盯着手中的碎玻璃。
应循声知道他在想什么,抢过那几块碎玻璃,威胁道:“以后,你划自己一道,我就罚你划我一道,怎么样?”
许观昨看着她准备收紧的手,连忙说道:“不要,我不会了。”
“乖。”
她将碎玻璃扔回堆里,找了一个工作人员来清洁,对许观昨说:“从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走吧。”
许观昨抓过她那只拿过碎玻璃的手,十指紧紧相扣,说道:“你真的很清楚怎么对付我。”
“是啊,但这招也只对你管用。”
应循声被许观昨牵着,走到顾皎面前,问出了那个问题:“阿姨,您现在最想做什么啊?”